站在付家門口,付知延一臉惆悵,感覺雙腿都在抗拒,不敢再走近一步。
畢竟,整個付家都有她的影子,氣息,還有笑聲。
但是,庭院那人兒早已忍不住,興沖沖地跑出來,眉開眼笑,道:“大哥,歡迎回家?!?p> 他壓下心中的酸楚,伸手撫摸妹妹的頭,努力扯出一絲微笑。
妹妹今日意外地高興,一直說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只得佯裝平靜地聽,沒什么心思搭腔。
“你往常都很安靜,如今竟像變了個人似的?!?p> 他也沒過腦子,嘴邊飛快地說:“肯定是被她帶……”壞了。反應(yīng)過來時,心里咯噔一下,停住說話,心緒開始波動。
付知安偷偷看了一眼大哥的臉色,恩,不太好看。舔了舔嘴巴,干巴巴地說:“大哥,我有個事要告訴你,答應(yīng)我別生氣?!?p> “你說吧?!?p> 付知安再三確認(rèn)大哥不會發(fā)脾氣后,才謹(jǐn)慎地說:“就是、是,嫂子,她在你出征那日就不見了?!?p> 那日夜里,她去敲門,卻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沒有人影,翻遍整個將軍府都找不到,可是守衛(wèi)又沒見到嫂子出去過。
“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就是怕你在場上分心?!?p> 說完,她小心觀察大哥的神情,沒有想象中的怒氣或是難過,如往常一樣的平靜,好似這事無關(guān)痛癢一般。
“她不是失蹤,只是暫時回了娘家?!?p> 聲音還很輕松,她彷佛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是……”
“吃飽了,我還有事要處理?!?p> 娘家不就是高哥哥家嗎?
付知安將話咽了下去,呆呆地答應(yīng)著,望著那離去的身影,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哪里奇怪。
忽然想起那封信,急忙朝大哥喊道:“二哥來信了?!敝辽?,還有件開心的事。
可惜,大哥早已消失在眼前,根本就沒聽見她的話。
諾大的房間里,男子扶額坐于桌前,一動不動,也不點(diǎn)蠟燭,仍由自己浸沒在黑暗中,彷佛這樣便能少一些痛苦。
房門緊閉,窗戶大敞,風(fēng)肆意地吹進(jìn)來,紙張唰唰作響。
黑暗中,有東西掉落,聲音不輕不重。
他深呼吸,彎腰下去亂掃一通,原來是一封信。撿起來擺在一邊,借著窗外微弱的亮光,隨意地望了一眼,瞳孔驟然微縮。
信上幾個大字龍飛鳳舞,多么熟悉。
心一顫,立馬點(diǎn)燃蠟燭,毅然拆信讀起來。
原來,知庭還活著,還在這世上。高興之余,又想到蘇秦的事,心馬上又沉下去,往后他要如何向知庭解釋。
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那人還嚷嚷著:“大哥你快出來,二哥回家了?!?p> 沒有一絲絲準(zhǔn)備,就這么突然,他默默地把信塞回信封。
前廳里,一大一小身影坐著。
小女孩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這寬闊的宅子,忽而余光瞥到一側(cè)走出兩個陌生面孔,不敢再亂動,在座位上安安分分。
他踏進(jìn)前廳,一眼便看見那溫潤如玉的年輕男子,眼眸忽閃,臉色動容。
男子本是一臉寵溺地望著小女孩,聞到動靜,露出滿臉笑容,站立起身,激動萬分地朝他走去,大大地伸開雙手擁著。
眼角忍不住濕潤,真實(shí)的觸感,溫?zé)岬臍庀ⅲ瑹o一不在告訴他,知庭真的回來了。
付知庭揶揄道:“大哥,聽說你去代國征戰(zhàn)回來,何時變得這么多愁善感。”
他平復(fù)了心情,悄悄地轉(zhuǎn)移話題:“半年前失去音信,許久不露面,你究竟去哪了?”
真的是跳下懸崖,為愛殉情嗎?
“當(dāng)時情況有些復(fù)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日后再說與你聽?!?p> 付知庭閃爍其詞,讓他不禁懷疑起來。
“你真的跳崖了?”
付知庭臉色變化莫測,眼神撲朔迷離,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因?yàn)樘K秦嗎?這幾個字他愣是不敢開口。
“大哥放心,我現(xiàn)在很好?!鄙麓蟾鐡?dān)心,付知庭連忙解釋道。
他臉色陰郁,眉頭微蹙,偏偏是在他從北境歸來時出事。
欲開口繼續(xù)問,卻被一道稚嫩天真的童聲打斷,這才注意到兩人身后有個身影,那臉頰粉嘟嘟的小女孩抓著二弟的衣袖,黑不溜秋的大眼睛,惹人憐愛。
“爹爹,我有些困,想睡覺。”
似乎真困了,小女孩還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
他突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溫柔起來的二弟,這小女孩竟然管二弟叫爹?
付知庭很耐心的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臉,柔聲細(xì)語地哄著她,然后伸手抱住那小身板,大步流星往東苑走去。
頗有家人親昵的感覺,那種溫柔是自然而然流露的。
瞧著二弟與小女孩的親密互動,他心里不是滋味,竟然莫名羨慕起來,原來二弟的孩子都有了。
站在庭院,他清了清嗓子,不經(jīng)意地開口:“那個孩子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約莫是五六歲的年齡,二弟竟能守口如瓶,瞞了家里幾年。
聞言,付知庭被茶水嗆到,滿臉通紅,答非所問:“樂樂是無辜的。“
他嘆了口氣,淡淡地說:“娶妻是大事,也該告知家里一聲,只要是你喜歡的,大哥不會阻攔?!?p> “此事不急?!鳖D了頓,付知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方才,我可是聽知安說了,府上有位將軍夫人,倒是大哥神速,這么快抱得美人歸?!?p> 心里咚地一聲,果然該來的總會來,躲不掉的,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機(jī)告訴知庭。
他深深地望著嬉皮笑臉的二弟,輕聲道:“上次從北境歸來不久,皇上給我賜婚,成親到現(xiàn)在也不過是幾個月?!?p> 付知庭臉上的笑容加深,好奇地問:“那嫂子如今何在,是哪家的姑娘?”
畢竟,大哥是縱橫沙場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素來待人冷淡,又不善與女子交往。
越是好奇,便越想知道。
“你還記得在代國的那位蘇秦姑娘嗎?“
話音剛落,付知庭嘴角笑意淡了下去,神色暗了些,往日的記憶被喚起,一幕幕畫面呈現(xiàn)在腦海中。
“你現(xiàn)在還愛著她嗎?“這對他和蘇秦來說,都非常重要。
付知庭飛快地?fù)u了搖頭,那種淡薄女子早已不在自己心里。
他盯著不再言語的二弟,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若是大哥說,將軍夫人便是蘇秦,你會接受嗎?“
沒有預(yù)想中的難以出口,甚至說完后,還覺得一身輕松。
付知庭微皺眉,澀澀地說:“天下女子何其多,為何偏偏要娶蘇秦,大哥不也清楚她的為人嗎?“還是說,大哥如同自己一樣,被蘇秦的表象給欺騙了。
“起初,大哥為了給你報仇,將蘇秦綁架帶回國內(nèi)?!耙婚_始,確實(shí)對蘇秦很有偏見,可后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已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圍。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說:”數(shù)月相處下來,我慢慢發(fā)現(xiàn),蘇秦并非二弟所說那樣三心二意?!?p> 她對自己,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喜歡。
付知庭見大哥一臉深情,心里不由得緊張,著急地說:“蘇秦表里不一,大哥你別相信她的話?!?p> 他扭頭與二弟對視,一臉堅(jiān)決,一字一句地說:“不,我相信她,相信自己的感覺,眼見為實(shí)?!?p> “江山難改,本性難移?!?p> “大哥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來日方長,相信你會慢慢改觀的?!?p> 付知庭深知大哥已經(jīng)一頭栽在蘇秦手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蘇秦,噢不,是嫂子,為何不在家?“
方才知安說是回娘家了,可大哥既然已回府,為何不在府上等候?
付知延比誰都更希望蘇秦在家,只是,連她目前身處何處都不知道。如是想著,心里越發(fā)難過,似有東西在喉嚨堵塞。
里屋傳來幾道咳嗽聲,付知庭心疼不已,顧不上糾纏大哥,迅速進(jìn)去。
庭院里,月光灑在那道身影上,顯得十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