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哲被曹偉一腳踹下崖,卻并沒有死去,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處潮濕的泥堆上,旁邊還有一條泊泊的水流,頭頂星月不顯,似是在地下,又似在陰間。
他嘗試動了動身子,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眼前一黑,再次昏睡過去,迷迷蒙蒙中,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王樹哲出生在恒安縣城臨近的王家村里,父母都是農人,以耕田為業(yè),他還未出生的時候,家里已經有了八個孩子,其中四個尚未成長起來,早早的夭折去了,只剩下一個姐姐還有三個哥哥。
他的父親是個酒鬼,無論境況如何,總是要尋酒喝,家里值錢的家當都被換了當酒,有時沒有可換的東西,就會打他的母親,也就是在王樹哲快臨盆的那一年,他的父親對著母親的孕肚狠狠打了一拳,也就是那一拳,徹底改變了他今后的人生。
王樹哲出生以后,身子就十分的虛弱,幾乎吃不下飯,大半的時間都在沉眠,正趕上那一年莊稼的收成不好,父親就將他和大姐王月含一起賣了出去,只留下三個身體壯實的哥哥。
收買他們的乃是一對年輕夫婦,丈夫名喚王辭言,乃是一名書生,這一年他繼落榜之后,重新振作欲前往京城參加科舉,妻子周氏置換了家里所有錢財,給王辭言添做盤纏,巧的是王辭言臨走的前一天,妻子周氏忽然重病,家里在無旁人照料,王辭言就放棄了科舉,將錢財拿來給妻子看病,周氏的病雖然好了,卻再也不能生育,于是夫婦兩個商議著購買一對孩子,當做親生供養(yǎng),如此就有了王樹哲姐弟二人被販賣的事情。
王辭言夫婦帶走王月含姐弟,當真如親生一般,十分體貼,靠著給旁人寫信,王辭言勉強算是有了一份收入,閑暇之時就會叫王月含念書,王月含天資聰穎,學的極快,不過短短兩三年的時間,胸腹間文采濤濤,較之王辭言也不逞多讓,可惜那時參加科舉的都是男子,從未有女子的先例,王月含也只得待在家里。
如此又過了兩三年,王辭言夫婦竟雙雙離世,彼時的王月含只有十五歲,還很年幼,抱著年僅五歲的王樹哲不知如何是好,他們無處可去,最終想起了販賣他們的親生父母,于是再次回到了王家村,可彼時的王家村剛被一場瘟疫襲擾,她的父母兄弟連同三個弟弟都葬身在瘟疫之中,無家可歸的王月含只得落溷煙花,做了青樓的一名歌姬,以此養(yǎng)活年幼的弟弟。
彼時的王月含雖然年幼,但長的已極是水靈,兼之精通書畫,性情高雅,短短半年即艷名大躁,引的無數(shù)王孫公子趨之若篤,青樓的老鴇視她為搖錢樹,自是高高捧著,但花有凋落時,人也不可能青春永駐,待到王樹哲十五歲的時候,王月含已不被重視了。
老鴇扣了大批的銀子,堪堪讓王月含離開,姐弟兩人在恒安縣城開了個草藥鋪,以此為生,如此又過了兩年,王樹哲拜入金劍門,自此再也沒有回去。
無數(shù)的日夜過去,王樹哲已經麻木,深深的陷入了對自己的鄙視當中,無數(shù)次的幻想,自己榮歸故里,卻在現(xiàn)實的拳頭面前變的支離破碎,他不知道如何在去面對親愛的姐姐,又如何闡述這些年非人的遭遇,他寧愿王月含認為她死了,也不要一直牽掛著他。
滴答,滴答……
一陣水聲驚醒了王樹哲,他再醒了過來,這一次他不知道躺了多久,肚子在咕咕做響,他嘗試動了動,身子還是很疼,但已不在那么強烈了。
忽的一陣犬吠聲傳來,王樹哲側目看去,一直毛發(fā)金黃的狗子圍繞他嗅來嗅去,又伸出濕漉漉的舌頭舔舐他的嘴唇,王樹哲苦笑一聲,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后竟會葬身犬腹,他想嘗試著呵斥狗子離開,卻沒有半點力氣,只得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狗子正含著一枚熟透了的果子,快步走了過來,狗子將果實放在王樹哲的嘴邊,歡快的叫了兩聲,十分親昵的搖了搖尾巴,又一溜煙的跑開了,王樹哲滋味難明,循著本能,他還是吃下了果子,這果子入腹后便爆炸開來,化作無窮的力量滋養(yǎng)他的身體,如此一連過去了半個月,狗子每日都來投食,王樹哲也十分信任的吃下果實,不久終于恢復了行動,他感懷命運,如此坎坷,又厭倦了人世的復雜,情愿待在地下,也不肯上去了。
如此,又是半年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