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門大了不起啊!”
見不得玫瑰受委屈的冬荷,一人攬下所有的罪責,“人是我要殺的,跟玫瑰半點關系都沒有?!?p> 說完撿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回頭看了眼玫瑰,如初見般燦爛一笑:“這輩子能夠認識你,值了?!?p> 玫瑰嚇壞了:“不---”
幸而莫愁眼疾手快,攔下欲輕生的冬荷,奪走碎片,反手撳住她,不讓其再靠近任何危險的東西。
落太太也是三魂不見氣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被長生扶著靠在八仙椅上,魂游體外。
淚痕斑駁的玫瑰抱住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惜殞命的冬荷:“人是我引進落公館的,若要追究責任,玫瑰難辭其咎。太太是送官法辦,還是私了處理,玫瑰沒有任何怨言,只求您網開一面,留冬荷一條命。我保證,她從今以后,不會再出現(xiàn)在夫……少爺?shù)拿媲??!?p>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玫瑰咬咬牙,無聲闔上眸子:“可以。”
耳邊是凌冽呼嘯的狂風,緊接著是死一般的沉寂。
一股不對勁浮上心頭,玫瑰掀起眸子,時間仿佛停止了流逝的腳步,鬼魅般的笑容在她的周圍飄?。骸澳憧烧鎱柡?,這里的人一句話,就能讓你甘愿赴死。”
能有如此本事掌控這個世界里的一切,除了眼前這個墨發(fā)紫瞳的女子還能有誰?
玫瑰靜默如山,看著瓷白地板上的光源一點點褪去,隨著日落的西山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只是……不想讓他們有事……”
那聲音再次發(fā)笑,回音谷似的,一波連著一波:“不妨,讓你也聽聽他們的心聲。”
一道白光閃過,廳堂里所有人的內心活動此起彼伏,像個吵吵嚷嚷的市集,雜亂無章。
玫瑰凝神傾聽,耳邊漸次傳來清明的內心活動---
“她有什么資格留下來,死了最好?!?p> “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不知廉恥勾引少爺?”
“不愧是叫玫瑰,一朵帶刺的玫瑰?!?p> ……
“荊棘絕對不可能喜歡她!”
落太太的內心活動髣髴一枚威力巨大的銀針,刺得玫瑰的腦袋嗡嗡作響,頭疼欲裂。
“這可是他們內心深處最強烈的心聲……”白發(fā)女孩的笑聲越來越尖銳,跟冰刃似的,刀刀刮心,“這些人,沒有一個想讓你留在落荊棘身邊,未來的路,必定坎坷不斷,倘若你現(xiàn)在后悔,我可以親自將你送到忘川河,飲下孟婆的斷情湯,忘掉一切,重入輪回?!?p> 玫瑰的內心在抗拒,強烈的抗拒。她這一世的存在,皆為落荊棘。
白發(fā)女孩繼續(xù)循循善誘:“可為了一個男人,而犧牲最好朋友的性命,你忍心嗎?”
一個響指,耳邊劃過冬荷哽咽的哭聲:“傻玫瑰,我怎么可能會讓你有事。一人做事一人當,等我死了,化身厲鬼也要讓整個落公館雞犬不寧!”
不!不可以!
冬荷內心的怨念一下刺激到了她,難以想象,一個仇字,能把曾經心懷坦蕩的女孩逼到如此田地。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
一個叫宋玫瑰的女人。
多么的可笑至極。
她捂著胸口,明明是仲夏,卻好似有一大盆冰塊兜頭砸下來,冷得牙齒直打哆嗦。
銀光灼灼的戒指閃出耀眼的光澤,在整個靜默無聲的廳堂里尤為突兀:“不著急,慢慢想。你不會是我手中反悔的第一人,相信也不是最后一個?!?p> “我不后悔!”
玫瑰咬牙堅持,鏗鏘的語氣堅硬如巍峨高聳的山脈,難以撼動,“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是爬,也要爬著走完!”
又是一聲響指,時間的沙漏在她耳邊緩緩流淌,女孩離開前的最后一聲警告言猶在耳:“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一旦心生反悔之念,本圣女必會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箍在身體的力道卸了,脖子上的戒指,光澤已然黯淡下去。
時間在走。
冬荷拼了命的掙扎,與落太太叫囂:“你要是敢動玫瑰半根頭發(fā),我一定會讓你悔不當初!”
一雙锃光瓦亮的皮革高跟鞋落入玫瑰的視線,她半趴在地上,方才的一番內心交流,耗損她不少元氣,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了。
落太太居高臨下看她,剪裁得體的海棠繡金魚旗袍如一把利劍,刺痛她的心:“我要你,永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兒子的面前!”
“不可能!”
梨花木質的樓梯有歲月的沉淀,上立一人,深邃的眉眼被兩側掛畫上的投射,瞳孔里映出星星點點的光,髣髴耀眼的銀河悉數(shù)墜入他的眼睛里,格外迷人。
他走過來時,髣髴自帶發(fā)光體質,大掌貼在她的頸后,撥開被汗水浸濕的碎發(fā),動作輕柔,像極了在呵護心愛之物。
身體猛地一騰空,人被他抱起,視線陡然升高,眼底墜入一抹護內的笑:“我絕不會讓她離開我的掌控范圍之內?!?p> “荊棘!”
落太太一路追上樓,語重心長告誡,“她來路不明,又對你心懷叵測,這樣的人,不能留啊!”
落荊棘小心翼翼把玫瑰放置到自己的床上,生怕弄疼她:“母親,兒子自有分寸。”
落太太被兒子客客氣氣請出門外,房門一關,把她徹底隔絕在外,氣得直跺腳。
房內,玫瑰握住寬厚的大掌,右手的指腹有粗糙的繭子,摩著她的手指,一點也不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少爺。
落荊棘反手握緊:“我不會動冬荷?!?p> 卻講了自己的條件:“告訴我,你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不知是他的語氣太過溫柔,還是吹進窗臺的微風讓她有種如置夢中的錯覺,目光被他深深印刻,她張了張口,傾過身吻住男人薄薄的唇,目光漸漸闔上,溫熱的觸碰讓她眷戀不已。
落荊棘驚愣在原地,他本可有機會躲,卻想知道她到底能做到哪個地步,猶豫之間,交錯的目光成全了兩顆悸動的心。
撲通!撲通通!
鼓噪的耳膜一直在劇烈的發(fā)顫,人被他抱在懷里,拉進了彼此間的距離。
她咬了咬蒼白的唇角,盡量簡潔明了:“我來自……一個曾經有過我們的地方,在那里,我們擁有過一段很美好的青蔥歲月??墒呛髞怼阕吡?,留下我一個人。我舍不得你,便追了過來……”
落荊棘靜靜看著她,默然。
“在那里,你是我的夫君,給了我旁人歆羨不已的多年寵愛?!?p> 可她不懂得珍惜,知道他離開,才明白他究竟有多愛他。甚至未雨綢繆,不惜忍痛把她推向他人的懷抱,只為有個人能替她遮風擋雨。
人活一世,愛你的人怕給你的不夠多,不愛你的人卻怕你索取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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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未平的落公館里,人心散成一盤沙,恰好為那十幾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提供了便利。
木村跟在一個手托天干地支羅盤的老道士身后,手握著刀,把整個地下倉庫走了好幾遍,不耐煩催促:“到底有沒有發(fā)現(xiàn)?”
老道士尖嘴猴腮,邊捋胡須邊賣關子:“可惜啊可惜,爾等風水寶地,居然用來堆放雜物,若到了貧道之手,必定——”
“有完沒完!”
耐心耗盡的木村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著牙,滿臉猙獰,“再不找出方位所在,老子一刀送你去見你的祖師爺!”
老道士被他手里的槍嚇破了膽,連忙討?zhàn)垼骸笆鞘鞘牵毜垃F(xiàn)在就探?!?p> 哆嗦著扭動羅盤,無數(shù)個細小的機關嘩啦啦在轉動,兩頭滑動的金針一處突然鎖定一個方位,老道士尋著這個方向找過去,堆積得亂七八糟的木箱一側,有堵墻。
沒少干這種偷雞摸狗之事的老道士,貼耳敲墻,那聲音一聽就察覺出不對勁,信誓旦旦打包票:“這里頭,一定有問題?!?p> 木村喜出望外,指揮幾個負責拎鐵鍬、鐵鏟的下屬,距離探寶行動,就差一步之遙。
可在他人的地盤上動手,終究是逃不出地頭蛇的掌控。
一支精銳敏捷的民防護衛(wèi)沖進地下室,把木村等人圍得水泄不通。他們的身后,身影挺拔的落荊棘插兜,幽邃的眼瞳深不可測。
不只是他,還有各國租界的代表,各個義憤填膺瞪著他。
英格里斯的‘綠眼睛’叉腰走過來,假惺惺的詮釋什么叫‘路見不平’:“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連落老板的墻都敢拆!”
來自弗蘭斯的‘金頭發(fā)’也來湊熱鬧,甚至添油加醋:“看來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都敢騎到我們的頭上來了?”
其余人也紛紛提出抗議。
木村并不懼怕他們的聲討,反而笑道:“恐怕大家都還被這家伙蒙在鼓里?!?p> 手往后一指,言之鑿鑿道:“這里藏著落荊棘支援那些國民黨的糧響和軍火!”
一語出,震驚四座。
‘綠眼睛’代表看向落荊棘,半信半疑:“他說的是真的?”
‘金頭發(fā)’緊隨其后:“可要老老實實的回答,畢竟合作多年,還是難以想象?!?p> 可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嗜血掠奪本性不改初時,貪婪的欲望是凝聚一切風暴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