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斷夢
天空灰蒙蒙的,陰沉得嚇人,如同火山灰一般厚重的鉛云在人們的頭頂上翻涌著,藍紫色的詭異閃電如龍一般炸裂閃現(xiàn),殘留在視網(wǎng)膜上的耀眼雷光久久不能消散,可并沒有轟隆的吼叫聲傳出,像是在上演一幕無聲的啞劇。
在鉛云之下,矗立著一座雄偉的大城,肉眼不能觀其全貌,純白色的厚重城墻高有數(shù)十米,綿延至天際,似乎將這土地一分為二,一個無比巨大的血色光罩將城內(nèi)的一切都保護在它的羽翼下,哪怕是看似“不詳”的血色,此時也給人一種古怪的親切之感。
城外并非善地。
黑云壓城只是先兆,不多時,城外那廣袤的草原林地下,有一抹如同污泥一般的物質(zhì)開始涌現(xiàn),它們?nèi)缋藵憧焖俚姆瓭L著,黑色的污濁帶著一種詭異的優(yōu)雅,似緩實急,在這污穢的黑暗之中,無數(shù)的面孔不斷的翻涌著,他們神情呆滯,人鳥蟲獸甚至一些未曾見過的怪異面容不斷的閃爍交替著。
如同約定好了一般,在距離巨城莫約十公里的地方,它們停止了涌動,黑潮開始分裂,一只只由泥漿構(gòu)成的的“生物”正快速的塑形出生,不多時,黑色的污泥便化為了綿延無盡的紛亂、無序,但是沉默冷酷的軍隊,可它們卻更像是一群胡亂拼湊的雇傭兵,如果它們沒有這般沉默的話。
這是這份詭異的靜謐讓它們有了成為軍隊的理由。
巨城對此也并非毫無反應,那純白色的城墻向兩側(cè)翻開,嚴絲合縫的城墻原來是由無數(shù)或大或小的零件拼接而成,而這些零件卻無一不令人感覺到了一種詭異,或者說不安。
那是由無數(shù)純白色的骨骸組成的零件,有的足有數(shù)十米長,帶著一絲彎曲的弧度,就像是白玉制成的巨獸肋骨一般,但更多的是那些細小的骸骨,它們填充了縫隙,成為了精密的零件,而現(xiàn)在三十三個城門一般的圓弧拱門在白骨的翻涌下拼接成型,露出了巨城中整裝待發(fā)的年輕戰(zhàn)士們。
籠罩巨城的紅色光罩在剎那間崩碎,化作了一道緋紅光圈,在瞬息之間擴張開來,厚重的鉛云在這猩紅的沖擊下脆弱如紙,露出了藏在鉛云后一成不變的冰綠色天空。
巨城內(nèi)飄飛出幾個人影,他們立足于城墻的正上方,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黑白交錯的發(fā)絲讓他看起來并非面目所呈的這般年輕,他穿著一身堅實卻不顯臃腫的甲胄,灰色的袍子微微鼓動著,轉(zhuǎn)身俯視著那群已經(jīng)躍躍欲試的戰(zhàn)士們。
“咳哼。”灰袍人清了清嗓子,雙手抱胸對著正下方的那群人吼道:“你們是我?guī)н^的,最差的一屆畢業(yè)生!”
灰袍人的咆哮聲如同雷霆一般,傳遍了半個巨城,原本還有些許騷動的戰(zhàn)士們一個個僵直了身體,尷尬的對視著,低著頭不知所措。
“這次加試算你們運氣好,你們的學弟趕不上這次凈化之戰(zhàn),還不能畢業(yè)的人,都給我去給下屆的學弟們抗包搬行李,你們親愛的小王老師新建了草藥園,還缺挑肥料拉大車的,統(tǒng)統(tǒng)給你們安排上,聽見了沒有!”
“噢~”
一群垂頭喪氣的年輕人耷拉著臉,臉上紅撲撲的,不知是羞還是惱,可在見識過和藹可親的校長大人的勸慰鐵拳后,基本都熄了再折騰的心思,老老實實的挨訓,在他們兩側(cè),衣著打扮稍顯不同的同齡人有的沒憋住笑,“嗤嗤嗤”的笑出了聲,幸災樂禍本就是人們的通病。
灰袍人身后有位金發(fā)男子上前一步,似乎是準備說些什么,還沒開口,灰袍人那雷霆般的咆哮聲便再度響起:“奧卡利姆的小家伙們,想來奧爾德尼觀光旅游兼職挑龍糞嗎?都是沒及格來加試的,你們笑個屁,這次還不及格的統(tǒng)統(tǒng)來奧爾德尼當交換生,我想你們校長還是挺樂意的。”
說罷,他回頭瞥了眼來到身側(cè)的男子,似乎用眼神在詢問。
“呃...嗯...”金發(fā)男人沉吟了片刻,尷尬的撓了撓后腦勺,壓低了聲音開口:“老師...我這剛接手奧卡利姆,留...”
“你們校長同意了?!被遗廴藫]了揮衣袖,徒弟算半個兒子,何須多話,他朗聲開口道:“多余的廢話我這個老頭子就不嘮叨了?!?p> 平靜的雙眸不再看向地面,他轉(zhuǎn)身面對前方?jīng)坝康暮诔?,那些污泥般物質(zhì)凝聚成的殘破軀體已經(jīng)邁開了腳步,浪濤般向前涌動著,那些位于前列卻行動較慢的同伴轉(zhuǎn)瞬間就被踩踏在腳下,在萬軍的踐踏下化作了軟爛的泥漿,可在不斷的蠕動過后,再次凝聚成型,攀爬起身再度前行。
“全員著甲,本次每人提供一百單位源晶補給,作戰(zhàn)開始?!?p> 灰袍人大手一揮,位于巨城中央的高聳白塔向外輻射出了數(shù)以萬計的白銀絲線,三十三城門處等待已久的學生們被白銀絲線命中,體表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銀光。
原本寬松的陣列在下一刻便不復以往,這群年輕的身影在被要求著甲時周身閃現(xiàn)出了一道虛影,在凝實之后便被包裹在了形態(tài)不一的外置裝甲內(nèi),沒有完全相同的一對,無一不帶著個人風格的改裝添置,裝甲以人形為主,也有獸型或半獸人形,偶有些怪異的形態(tài)。
但最讓人注目的還是那些屬于奧卡利姆的學生們,無他,這群人身上的光芒太過于耀眼,如同一個個小太陽一般,向外輻射著光和熱,隨著光芒的消散,一個個身高十余米的光之巨人在原地成型,但大多看不清五官,只有模糊的人形。
各色的裝甲人形與體格更為龐大的光之巨人默契的列陣組合,他們都自動組成了一個個小隊各司其職,穿過敞開的白骨拱門,迎著看不見末尾的黑色潮水,義無反顧的向前疾馳,各色的光輝閃爍,不見硝煙,不聞喊殺,這是一場只有刀光劍影的沉默戰(zhàn)爭。
與此同時,巨城的另一面,中央那座高聳的白塔背面,一個巨大的時鐘停下了指針的挪移,粗大的指針停在了十二時的正點位置上,白塔頂端的青銅大鐘被敲響,無形的波紋劃破了時空的阻隔,驚醒了一群在睡夢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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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的余暉在地平線上掙扎著,隨時都會落下,天光盡頭僅剩一抹金線,在空曠無人的公路上,一輛黑色的轎車載著一家三口人的歡笑平穩(wěn)的行駛著,司機是一位大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后視鏡中映著一張帶著迷蒙睡意的小臉,他正躺在母親的懷里,時不時還動動小手,似乎正做著不錯的美夢。
后座上的一男一女小聲的交談著,他們正談?wù)撝鴦倓傎I下的酒莊應該如何布置,或許能打造成一個不錯的休憩小屋,或者干脆改建成小城堡,作為他們小王子的生日禮物,似乎也是不錯的。
但刺耳的剎車聲終止了他們的談話,這在傍晚幾乎不會有什么車輛出現(xiàn)的環(huán)湖公路不應該發(fā)生事故,經(jīng)驗豐富的司機不會將雇主陷入險地,何況他自己也在車上。
猝不及防間,男主人下意識的攬過妻子,將孩子與夫人緊緊的護在身下,一種奇異的失重感傳來,沉重的車身脫離了地面,隨后惡狠狠的砸了下來,鋼鐵的扭曲聲要將耳膜撕裂,整輛車子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扭曲了起來,車頭與車尾翹起,一只無形的大手似乎想將這輛堅固的載具揉成小球,然后囫圇的塞入看不見的深淵巨口中。
在撞擊與扭曲到來的后幾秒,最初的動蕩過后,被男人護在身下的女人孩子安然無恙,但因扭曲而折斷的鋼鐵碎片卻刺入了男主人的后背,切開了他半邊身體,溫熱的粘稠液體來不及將衣物浸透,便涌泉一般流淌而出,孩子的衣服被染上了猩紅。
女主人應該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鮮血,原本應該失聲尖叫的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車輛的扭曲依舊在不斷進行,車內(nèi)的空間已經(jīng)不多,來不及多想,她含住洶涌的淚珠曲肘擊打在車窗的玻璃上,好在鋼鐵的扭曲讓防彈玻璃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細密的裂紋,生死間爆發(fā)出的強大力量勉強將車窗掏出了一個不大的小洞。
原本沉睡中的孩子也已經(jīng)蘇醒,他顫巍巍的摸著那近在眼前,卻開始失去溫度的父親熟悉的臉。
“媽媽,媽媽,爸爸怎么了?”
孩子的眼淚是蓄不住的,不知所措的看向了母親,入眼卻是一雙滿是傷口,鮮血淋漓的手掌。
“跑??!”
母親將孩子從車窗出塞了出去。
“路安戈!”
跌倒在柏油公路上的孩子看著母親努力探出的頭顱,泄露的汽油味十分難聞,何況其間還混雜著鮮血,有他身上的,有車子里的。
“跑啊,然后,活下去!”
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跑爬著,卻一直努力回頭看著父母親的方向,鋼鐵扭曲的速度加快,原本就狹小的空間再次遭到擠壓,女主人懷里攬著他的先生,在縫隙間望向那已經(jīng)漸漸跑開的孩子,流淌著鮮血的手掌艱難的揮了揮。
“快跑啊,路安戈,我的孩子?!?p> 但已經(jīng)不能被聽到了。
“不,不要,求求你,求求你?!?p> 跌在石子草地上的小小身體染著鮮紅,淚水在他沾染了泥土碎屑的臉上滴落,無助的小手向著前方伸著。
似乎是在回應他的請求,路安戈眼中的世界慢了下來,但在此刻,這份遲緩卻是更加殘忍的酷刑,他看見了一個虛影般的、破碎的巨大手掌籠罩在了車輛上方,有力而緩慢的漸漸收攏,直至...那破碎的車輛化作了扭曲著的,燃燒著的火球。
“你想真正的活著嗎?”
“你想找回那缺失的自己嗎?”
“你想看清真正的世界嗎?”
“你應該知道,你并不平凡,只要你不愿甘于平凡?!?p> 極東之國,山海市,朝臺區(qū),五一大道中段,位于市中心,繁華的幽靜處,一個男孩拉開了窗簾,面無表情的抬頭向上,落地窗外是一片靜謐的人造小林,籠罩小林的夜空中只殘余著一兩顆星星,閃爍不定。
“你是誰?!?p> 落地窗無聲的向兩側(cè)滑開,一張用柔軟藤蔓編織成的搖籃躺椅輕輕的晃動著,男孩盤腿坐在上面,慘烈的夢境似乎已經(jīng)被他習慣了,自顧自的,他低聲問道,卻沒有回答。
單純的思考并不能得到讓他想要的答案,男孩起身回到了臥室,坐在床頭,靜靜的看著床頭柜的方向,那里擺放著一個相框,一家三口幸福的笑著,照片中的男孩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揪著老爸的頭發(fā)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晚安?!?p> 他放下相框翻身上床,不過一會兒便再度沉沉的睡去。
直到清晨,車輛開過卵石鋪就的道路的“吱嘎”聲,還有清晰的門鈴聲將他從睡夢中喚醒,昨夜窗戶未關(guān),晨風微涼吹動了窗簾,門鈴聲過,大門開啟的咔噠聲傳入了窗戶。
“噠噠噠”木底的拖鞋在地板上踩出了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男孩在敲門聲響起前便起身下床,打開了房門。
一個有著一頭蓬松卷發(fā)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舉起的手好像正準備敲門,她穿著圍裙,還帶著一絲煎蛋的香氣,來人伸手揉了揉路安戈稍亂的頭發(fā),帶著一絲催促開口道:“你李叔一大早就帶了客人過來,正在客廳呢,早飯也好了,收拾收拾下來吧?!?p> “好的好的,小鹿媽媽?!甭钒哺挈c點頭,挑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帶著一絲剛剛睡醒的迷蒙,還有清晨陽光的明媚,“我這就去,五分鐘。”
林小鹿皺了皺眉頭,伸手彈了下他的腦門,插著腰假裝生氣的說道:“我有那么老嗎?”
“你這不挺高興的么,剛剛在煎雞蛋對吧,關(guān)火了沒?”
“啊~!對了,關(guān)火!”
她連忙轉(zhuǎn)身,“噔噔噔”的跑下樓去,走到一半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我明明把早餐做好了啊...路安戈你這個壞小子?!彼龘]了揮拳頭打算隔空敲敲那人的腦袋,結(jié)果回頭看到那剛剛關(guān)閉的房門,之前還殘留的小小氣惱便丟在了身后,輕巧的走下樓去。
寬敞的客廳中,兩個一高一矮兩個男人面對面的坐著,已步入中年的李叔捧著枸杞茶慢悠悠的喝著,他有意無意的避開了視線,并不想與他對視,氣氛稍有尷尬。
而對面那人,穿著身不合時宜的厚實衣物,雖然現(xiàn)在入秋了,可還未到寒冬時節(jié),這份裝扮的確有些夸張了,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直視前方,表情有些木訥。
“踏踏踏?!?p> 下樓聲吸引了這位怪人的注意力,他站起身來,迎了上去,沒有絲毫作為客人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