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生活才剛開始,簡予溱的課表已經(jīng)安排得滿滿當當,幾乎擠不出空擋來操心其他事。
剛下一節(jié)課汽車數(shù)據(jù)分析課,別的同學該走的都走了,他還留在教室里對著電腦修改數(shù)據(jù)。
“這真是隔壁蔚大的學生?長得這么仙,還會跳芭蕾,也太對胃口了吧!”
“在酒吧跳芭蕾?我都不知道這個女生是怎么想的,會不會是想故意引起別人注意?!?p> “不過話說回來,這顏值不用跳舞也能在人群中很突出了?!?p> “你看她在酒吧門口和男人摟摟抱抱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女孩子。這種女生隨便玩玩還可以,真要娶回家每天輪換著給你戴綠帽子。”
“你看你看,下面這些網(wǎng)友的評論都自稱是被她拒絕過的男生,這女生可真不簡單?!?p> 簡予溱敲鍵盤的手指一頓,抬頭看向前排討論正激烈的兩個同系同學。他長腿一伸,踢了一下他們的椅子,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來看他。
“怎么回事?”簡予溱身體往后一靠。
“哦,就隔壁蔚大一個女生被全網(wǎng)攻擊了?!闭f話的男生個子比較高,戴了副黑框眼鏡,名字叫李邁。
簡予溱眸底一閃,朝他伸手,“我看看?!?p> “你也感興趣?”曲鑫個子相對比較矮些,身材也比李邁壯實不少,他把手機遞給簡予溱。
簡予溱接過手機,手指開始滑動屏幕,嘴上滿不在乎地說:“你們都說是美女了,我一正常男人當然也會有好奇心?!?p> 這理由倒是很好說服,李邁開始替他科普:“本來一開始網(wǎng)上傳這女生跳芭蕾舞的視頻,底下留言和彈幕都一致夸她長得好看,不過沒多久畫風就開始變了,然后一些自稱是她校友和告白者的網(wǎng)友就各種爆黑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p> “不過這個女生看著氣質和長相都很出眾,有那么多人喜歡她也很正常,估計那些告白的人也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曲鑫還算是比較理智的分析。
簡予溱沒接話,他一目十行快速滑動指尖,卻看得很清楚那些評論有多惡劣。如他所料,視頻中的主人公正是文瀛,那個前些日子和他不歡而散的女孩。網(wǎng)上的留言千篇一律,同樣的問題,不同人的評論,卻是同樣的結果。
他和她接觸不多,不清楚這些留言的虛實,但腦中浮現(xiàn)的都是那晚她離開的一幕,只稍想想心頭就一陣滯悶。
“靠,我朋友給我傳了一個視頻,就是那女生的?!崩钸~把視頻點開,放到一旁的桌面上,“這特么也太沉得住氣了,怎么就坐了整整一節(jié)課,還能若無其事地看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這心臟得多強大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簡予溱盯著手機屏幕,視屏不長,分開了好幾段,很明顯是不同時間段錄的。
視頻一開始應該是有人告訴文瀛有關網(wǎng)絡上流傳的視頻這事情,看她的反應是不知情的;然后上課期間文瀛一直低頭看手機,應該是在看網(wǎng)友的評論,或許是沒什么可錄的,視頻在這里被暫停了;最后一段是文瀛和給她手機的女生的對話,如同那晚一樣很冷靜,不,比那晚還要冷靜,說話時條理清晰、鎮(zhèn)靜有度。
看完視頻,簡予溱心口突突直跳,像是有跟隱形的線牽制著他,讓心臟不受控制。他說不出太多感受,只覺得這樣的文瀛很像一個人,一個他很熟悉的人。
我怎么覺得文瀛和你有點像?
腦海中突然盤旋著一句話,何從傲對他說過的話。
簡予溱心口似被劃開一道口子,里面涌出來的不是鮮血,而是綻放的煙花。
這種感覺很微妙!
“我還有事,先撤?!?p> 簡予溱合上電腦,抄起背包跟對面的兩人打了聲招呼就往外走,但沒走幾步他有停了下來,回頭對李邁說:“讓你朋友把視頻刪掉?!?p> 李邁和曲鑫彼此對視了一眼,剛想問為什么,回過頭來教室里早已沒了簡予溱的身影。
***
簡予溱快步走出教學樓,三步并作兩步胯下臺階,快速走到自己的停車位,隨手把雙肩包丟進副駕駛座,緊跟著自己也坐了進去。
啟動車子后簡予溱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學校,他坐在車內看著后視鏡中的自己,良久后突然露出一絲苦笑。
他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就要去找她,沖動真的會讓人不理智。
在原地停留了有五分鐘,簡予溱才踩下油門,利落的將方向盤一打,跑車揚長而去。
車子剛駛出學校一段路,那道纖瘦的背影便落入右側后視鏡里,只稍一眼便能認出那個人,是她。
簡予溱幾乎想都沒想就打了方向燈掉頭,同時放緩了車速,視線也一直盯著前方的身影,一刻不帶松懈。
今天她穿了件寬松的黑色T恤和緊身牛仔褲,低著頭慢悠悠的沿路走,有從身旁路過的人她都沒抬一下頭,只是低著頭盲目的一直走。在經(jīng)過他的車子時她也沒多看一眼,就那樣擦身而過。
這樣的場景與初見時似曾相識又略有不同,原來也不是所有人都對他的車感興趣的。
簡予溱找了一處路邊停車位停好車,只拿了手機拔了車鑰匙就下車了。她走路很慢,他停車的這段時間她都沒走開多遠的距離,長腿幾步就追上了。
臨近飯點,街上的行人開始找餐館覓食,隔著三五米,她混入人群,他鶴立雞群的始終盯著她的背影。就算是這樣她都沒有多看周遭一眼,直到下午一點多她才稍作停頓,停在一家巷口的小餐館。
餐館的位置是蔚市第二中學,這個點初中生已經(jīng)開始上課,所以周邊異常安靜,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教室里傳來的朗讀聲。
文瀛在餐館前站了有一會兒,從簡予溱的角度看去,陽光下的她近乎融進光里,皮膚本就透白,現(xiàn)在就跟曝光了一樣看不清。
文瀛進了餐館,餐館不大就一間店面,左右設了幾張桌子,桌子間挨著很近,簡予溱沒辦法直接進去,只好在餐館對面的一家小吃店找了個正對著她的位置坐下。
老板熱情的招呼簡予溱,看他一副和這里格格不入的樣子先是有些詫異,但在看到他擱在桌上的車鑰匙后立馬活絡起來。反倒是簡予溱,現(xiàn)在他哪聽得進老板說什么話,隨口敷衍應付了幾聲耳邊總算清靜了。
此時對面餐館里的文瀛也點好了菜,等上菜的期間她就拄著下巴陷入沉思,眼神虛無聚焦,直到老板娘招呼著上菜才回神。
一盤接著一盤的上菜,簡予溱以為是他看錯了,一張小長桌竟還放不下,老板娘替她拉來旁邊的空桌拼好才把她點的菜全部放齊。
整整兩張桌子的菜,目測有十幾盤,文瀛的吃相很斯文,沒有半點不文明的樣子,一口接著一口,就像在街上一直走那樣。
文瀛一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簡予溱就在小吃店坐了這么長時間。面前的小吃一批接著一批的上,老板不知疲憊的推銷產(chǎn)品,可惜店面太小菜品太單一,點到最后只能重復著上。
簡予溱很少吃垃圾食品,以前作為運動員飲食都有專門的營養(yǎng)師把控,今天他倒是吃了不少。剛開始他還能湊活吃幾口,到最后垃圾油和各種調味料的味道就直沖鼻腔,他干脆舍棄這些食物,直接跟老板說好會多付些錢,條件就是讓他在店里多坐會兒。
白撿的便宜老板自然爽快答應了,光是看到車鑰匙的品牌,就能聯(lián)想到那輛跑車跑動市什么樣子,足夠讓人興奮一陣了。何況店里還坐著一尊神,長這么帥不吸引點小姑娘和大媽都說不過去。
近三個小時的時間文瀛竟然把十幾盤菜都吃空了,老板娘每每路過餐桌都很想提醒小姑娘少吃點別撐壞肚子。只是她沒想到小姑娘雖然身板小胃口倒挺大的,一個人細嚼慢咽的小口小口吃,小姑娘像是心情不好,所以她就不忍心催促了。
外面的天色漸暗,出了餐館文瀛又開始來時那樣沿路走,不過這次她沒走多遠就停下。
簡予溱尾隨一路,不敢輕易靠近,只得遠遠地看著那道瘦弱的身影,今天的女孩似乎更加脆弱了,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
文瀛站在一根老舊的電線桿旁,緩緩蹲下身,對著面前的空氣喃喃道:“荔枝對不起,姐姐這么久沒來看你了。你會怪姐姐嗎?就算會生氣今天也裝作不生氣行嗎?”
她雙手抱住膝蓋蹲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荔枝,姐姐突然有點想哭怎么辦?我可能有點不開心,有點想消失一段時間,這樣會很不勇敢嗎?”
“荔枝,姐姐很想你…”
簡予溱站在幾步之遙,她的自言自語他聽得一清二楚,每一句清晰到每一個字。他看清不遠處縮在一團蹲在那兒的女孩有多嬌小,他看清她的背影有多無助。
她說她有點想哭,卻怎么也沒掉下眼淚。
她說她有點不開心想要消失的時候,他的心是被劃開的疼,這次只有鮮血溢滿整個胸腔。
她覺得哭代表不勇敢,所以她不哭。
這樣過分堅強的女孩,他突然有點心疼她。
他很想問她,你跟那些男人其實沒有半點關系對嗎?
他還想問她,網(wǎng)上的那些流言都不是真正的你對嗎?
其實他更想問她,文瀛,我可以有重新了解你的機會嗎?
文瀛沒有蹲太久,她站起身,然后轉身時看見了不遠處的那道頎長身影。這一次亦如以往那樣,心跳莫名加速,可這次她做得很好,經(jīng)過他身旁時控制的很好,沒有多余的雜念想要偷瞄他。
四目相對時的冷漠,簡予溱是該明白的,她在生他的氣。視若無睹地繞過他,她依舊毫無目的地走著,也沒有阻止他跟著,更沒有回頭跟他說一句話,視他為空氣。
許是累了,文瀛沒走多遠就著路邊坐下,她空洞地望向某一處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老城區(qū)的街道經(jīng)過的路人并不多,這個時間點大概是挨家挨戶吃晚飯的時間。
文瀛屈膝把臉埋進去,長發(fā)垂在兩側遮去了她所有的情緒。她知道他還在,一股怒火直沖上頭,她猛地站起身沖他過去,然后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你一點都不了解我,你為什么要那樣說我!”
“你都還沒認識我,為什么要說那些話來諷刺我!”
“我跟他們沒有關系,那些男生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們?yōu)槭裁炊疾幌嘈牛俊?p> “我都選擇不理會了,為什么我還要難過?”
“我沒有玩弄別人,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所謂的拳打腳踢也只不過是剛開始那幾下,沒幾下她就沒了力氣,改成揪著他胸口的衣服推搡。
簡予溱沒有阻止,任由她把氣撒出來,女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氣宣泄。她的額頭就抵在他的胸口,手勁卻沒松,他的襯衫皺成一團被她捏在手心,死死拽著。
過了十幾秒,她慢慢松開指尖,緩緩地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隨著仰頭的動作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的聲音極低,語氣卻異常堅定,“不要再跟著我!”
她哭了,除了那一滴早已消失的淚水,在她的臉上找不出任何哭過的痕跡。一如既往地留給他一個倔強又令人心疼的背影……
他想要問她的話,他來不及問出口的話,她都給了答案,獨獨最想問的那個問題他沒了開口的資格。
從未有過,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后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