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六 閨中日常

　　趁著夫君和六婆帶了孩子到臨縣探望親戚，倩兒偷偷跑到祈氏客棧與祈愿過夜。

　　圓月高照，許多月光從祈愿閨房窗口灑了進(jìn)來，簡陋的帷帳內(nèi)，兩人在榻上共裹一張薄被，嘮嗑各種日常。

　　倩兒已出閣四年，更多是講述成親后四年來與夫家生活的事情。

　　“別聽那些三姑六婆說的，只要是真正愛你的人，就不可能讓你嫁給那些孬子。”

　　“怎么說？你看我倆同年，你都已經(jīng)生了三個(gè)孩兒了，我還在家里等著天上掉個(gè)新郎下來呢?！?p>　　“那些總是勸你趕緊找個(gè)帶把的就嫁出去的，真是那個(gè)…什么來著，狼狗之心？反正，就是沒安好心。

　　她們一輩子過得凄涼了，便想所有的女人和她們一起陪葬。我就是被他們鬧糊涂了，才與他成親。

　　有三個(gè)孩兒又怎么樣？家里本就缺瓦漏磚的，我今天愁幾顆米粒要如何煮成稀飯，明日就要愁兩個(gè)帶把的能不能上得了書堂。

　　夫君算是對我不錯(cuò)，可六婆呢！說話陰陽怪氣的，你接到提親之前，除了觀察新郎是什么樣的人之外，可還要好好觀察婆家是什么樣的人才行！”

　　可女兒家不都是如此嘛。

　　生而為半人，家里情況好些的，還可以挑揀些夫君家的情況。

　　家里情況不好些的，未及及笄（ji）便要嫁與人婦，夫君是什么人、長相如何、歲數(shù)如何，一概不知，待到成親花燭夜，生米煮成熟飯，便開始生育、持家的生活。

　　上有老、下有少，哪個(gè)婦人不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祈愿想起一個(gè)月前相遇的某人，心中沁蜜，卻依舊為成親的事情無限煩惱。

　　他終是過客，她終是要嫁與他人為婦的。

　　“你怎么發(fā)呆??？我好不容易才過來你這里一趟呢，怎么？快睡著了？”

　　“沒有沒有。照你這么說，我這輩子就在家里蹲著，嫁不出去了?！?p>　　“不嫁又如何！

　　祈老爹和月娘待你如何好，就算客棧以后不是給你的，你一人之身，做什么不好？輕松自在。

　　瑞兒小時(shí)候就是由你護(hù)著長大的，就算長大了也不會(huì)虧待你的。

　　至于福兒和安兒，你別看他們成天爬樹，以為他們心里沒有想法。

　　前幾日他們不是和我鄰家的孬子打了？

　　就是因?yàn)槟秦N說你的壞話，說你十九了還沒有嫁出去，福兒和安兒一聽了就生氣，說以后他們養(yǎng)著你，怎么快活怎么來，把那孬種打得鼻血直流，嘿嘿，可痛快了?！?p>　　“你怎么知道的？爹爹為了這事十分火大，他們硬是不說打人的緣由，就說是看他不爽來著。”

　　“那孬種一家就在隔壁，他們打個(gè)噴嚏我都知曉人是熱著了還是涼著了。那日被打之后，他還在家里哭鬧呢，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說出來了。

　　嘿嘿，說出來也不嫌丟人，他比福安還長幾歲，被兩個(gè)才十歲的孩子打成那狗樣，還敢說出來，我呸！”

　　祈愿與雙胞胎相隔九歲，舊時(shí)爹爹和娘親都忙于客棧擴(kuò)建的事情，她作為長姐，自然就是用老母親的心態(tài)養(yǎng)育他們兩人長大。

　　現(xiàn)在兩人十歲，日日除了在書堂打瞌睡，就是上樹打鬧，她操碎了心，竟不知兩人也有懂事的一面。

　　想著倩兒說的事，祈愿微微一笑，要是三個(gè)弟弟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成人，她做長姐的，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真是多謝你，我明日就去跟爹爹說了吧，他們兩人硬是不說，爹爹正打算將兩人吊起來打一頓呢?！?p>　　“哈哈哈哈。瞎操心，我出嫁之前他們不就經(jīng)常被打嘛，估計(jì)現(xiàn)在皮糙肉厚了，怎么打都不怕了?！?p>　　兩人在榻上小聲嘮嘮嗑嗑，不知屋外的時(shí)辰如何。

　　突然，祈愿聽到一聲微不可察的敲窗的聲音，半起著身子望過去，窗子明明剛剛是開著的，怎么就關(guān)上了呢？

　　“怎么了？”

　　祈愿又聽了一會(huì)兒，見沒有什么聲響，便躺下來。

　　“沒什么。我以為窗子開著呢，原來是關(guān)著的?！?p>　　“對對，我跟你說。你一個(gè)未出嫁的姑娘家，臨睡之時(shí)，切記要關(guān)上窗門，用小竹竿插上去，別讓賊人在外面打開了?！?p>　　“無事。外面旺財(cái)守著，爹娘和福安就在樓下，不怕的。”

　　倩兒就著臨縣據(jù)說有采花大盜的事情，又絮絮叨叨起來。

　　祈愿聽著窗外不時(shí)傳來的聲音，漸漸不安起來，該不會(huì)是那個(gè)蛇精病吧？

　　二樓的窗外并沒有什么枝丫相近的樹，人怎么可能飛到半空，這樣不緊不慢的敲窗呢。

　　祈愿搖了搖頭，決定還是起床一看究竟。

　　恰逢倩兒伸了個(gè)懶腰。

　　“看你昏昏欲睡的樣子，我睡了啊，一會(huì)兒我打呼嚕的話拍一拍我就好了?！?p>　　“嗯嗯，快睡吧?！?p>　　窗外敲窗的聲音十分鍥而不舍。

　　直到倩兒輕輕發(fā)出打呼嚕的聲音，祈愿小心地掀開了被子，下榻往窗邊走去。

　　將窗扇輕輕抬起，一只骨節(jié)分明且秀麗的手將窗扇直接抬了起來，伊人如玉，早知他有些神乎，竟真的這樣不加掩飾，扒拉在毫無所依的外墻上。

　　祈愿趕緊在地上尋了支窗的竹枝兒，將窗扇支撐起來。

　　他也不聲張，就這樣坐在窗邊，他的臉在窗扇下的陰影里，雙眼卻微微有流光閃過。

　　祈愿用最小的聲音，問道。

　　“你過來做什么？”

　　他指了指窗外，她指了指榻上熟睡的倩兒，搖了搖頭。

　　“我還未出嫁，你不該過來這里的?！?p>　　少年依舊不說話，祈愿覺得他的目光掃遍她全身，有些不舒服，正要開口，被他搶先。

　　“言下之意，你出嫁了，我便可以過來了？”

　　這什么話，無論女人出嫁未出嫁，都不得與并非自己親血肉的男子這樣靠近，何況是夜里的閨房內(nèi)。

　　祈愿又搖了搖頭。

　　“我十九了，終是要嫁人的。夏公子是京城人，終是要回家的?！?p>　　言下之意，我們又不是要成親的關(guān)系，除了平日里小打小鬧的玩笑，我們不該有其他逾越的行為。

　　之前夜里相會(huì)是她逾越了，夢總有要醒的時(shí)候，現(xiàn)在就是時(shí)候了。

　　倩兒說的都是肺腑之言，然而她總是不能免俗，沒有女子可以。

　　祈愿低著頭，不知是不是窗完全打開來的緣故，她竟然覺得微微有些涼。

　　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明夜，切莫忘了?！?p>　　支窗的竹枝跌落在地上，發(fā)出不小的聲音。

　　祈愿趕緊看向倩兒所在的方向，呼嚕聲依舊，她才發(fā)現(xiàn)房內(nèi)已經(jīng)暗了下來，窗扇已然落下，玉人留下一句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