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jié)濕熱悶人,清晨氤氳了片雨霧,微打著晃的晨陽透了些光來,雨濕枝頭,漫了一院子的青葉香。
“這碗多放些糖,那晏知離瞧著挺喜歡吃甜的?!币蛑到y(tǒng)任務(wù),晏識安和晏知離兩邊兒都得提升感情值,姜念一大早便起來熬制酸梅湯,準備給二人送過去。
姜念將手中稍大的一塊兒方糖丟入了翠色瓷碗中,卷起點點波旋。
“噔噔噔”姜念敲了敲晏識安的房門。
“五公子?”
“吱呀”一聲,門輕開了來,顯出一身影,交領(lǐng)上衣宛著蘭草,縞色大袖輕然似風(fēng),白色的下裙則別無他飾,倒是個清風(fēng)明月的翩翩君子。
晏識安見著姜念的臉,總帶有幾分愧色:“念姑娘?你尋我可是有事?”晏識安正準備再去一趟李府,細細詢問下李大人,昨夜姜念把那老人說的話轉(zhuǎn)告給了晏識安,晏識安也心起了疑惑。
“這不是天太熱了嗎,雖是下了雨,但瞧著待會兒似是會出些太陽,想著給你送些解暑的湯來?!苯顚⑼脒f給了晏識安。
晏識安淡笑道:“怎能勞煩念姑娘做這些?”
“沒事兒沒事兒,你快喝吧,我先把這碗給主子端過去了?!苯铍S意揮揮手,綻了個明媚的笑,便轉(zhuǎn)身向?qū)γ孀吡巳ァ?p> “叮!主角親密值上升至40%。”
姜念聽著數(shù)值條,嘆聲道:“這晏識安心中定是有愧疚的吧,昨夜見我卸下了面紗,便一個勁兒的給我夾菜,今日我只是做了碗湯,你瞧他那個表情,簡直就跟得了多大的賞賜一樣。你確定他這樣心軟的人能坐上皇位?”
腦中并未響起熟悉的系統(tǒng)音,只聽著耳邊蟬鳴陣陣。
晏知離的屋子最偏,門前擺了兩株茉莉花,被濺了些泥水。
“嘖嘖,辣手摧花呀,這么輕柔的小花兒就任她在雨中被風(fēng)吹打,腰板兒都彎了?!苯顚膳柢岳蚧ㄒ频搅宋蓍芟?,免得受了雨淋。
“主!”姜念剛想敲門,門便自己開了來,姜念一個不穩(wěn),打在了那人的右肩上。
“姜念,你是吃什么長大的?”男子的語氣中帶著些輕嘲。
姜念訕訕地將手收了回來,輕聲道:“還不是吃人該吃的唄?!?p> “你說什么?”
“沒,沒什么,這是我給主子熬的酸梅湯,快嘗嘗?!苯顚⒋渖脒f到了晏知離面前,卻不見那人伸手。
姜念一怔,難不成是怕酸?
姜念眨了眨眼,笑道:“哎呀,你放心,你這碗我特意多放了些糖,這碗不酸,保證甜到你心里去!”
晏知離將視線放到了正散著甜香的酸梅湯上,過了半晌,等的姜念手都酸了,才開口道:“我不喜甜食,你拿走吧。”
面前的女子突然便一炸毛,像是被觸了逆鱗般:“嘿!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老實?不說真話!”姜念彎腰擦過晏知離,像只貓般,鉆進了房中,兀自將碗放在了圓桌上。
晏知離頓了頓,輕聲道:“你還給其他人熬了?”
“對啊,給五公子也熬了一份兒,總不能讓別人說你的侍女不懂事兒吧,但是你放心,你這碗我是特意關(guān)照過的,包你滿意。”
女子的淺笑似涓涓細流般淌進了那人的眼中,彎彎的眉眼總是有著一份恰好的弧度。
“對了主子,你今日可要出門去逛逛?這金陵的景色確實值得一賞,案子那邊兒五公子已經(jīng)去問了,想著也是沒什么事兒?!苯顚﹃讨x發(fā)起了邀約,一同逛街是增進感情的機會,姜念瞬時眼中布滿了憐求。
“不去?!蹦凶勇曇舻弧?p> 姜念嘴角嗒了下來:“我就知道。”
“算了算了,且當我自個兒樂得逍遙?!迸优呐囊陆牵苽€兒郎般,出去時,還順手帶上了門。
待屋子里沒了女子的聲音時,又歸入了平靜,桌上的酸梅湯旋旋飄著些許熱氣兒。
“主子?!蹦珘m迅速進了門,帶了些塵灰。
“查清楚了?”晏知離晃了一眼。
“據(jù)上京的人傳來消息,說那晚在船上的人是貴妃娘娘安排的?!?p> “安清蕓,她怎會加害姜念?”男子若有所思,眉目間微添了些厲色。
墨塵正聲道:“既已查清了事實,可否需要警告一下安清蕓?”
晏知離仰了仰頭,輕開口道:“為何要警告她?”
“她不是找人加害姜念嗎?”
“與我何干?姜念現(xiàn)在還分不清是敵是友,昨日她取下了面紗,晏識安滿面皆是驚色,還一個勁兒地給她夾菜,似是心有愧意,瞧著的確不認識,可也不排除二人是在做戲?!?p> 晏知離眼眸清明,裝滿了水波:“況且為了姜念去招惹旁人,沒那個必要,安清蕓同姜念應(yīng)是私仇,安家是三皇子一派的,定是不會和晏知離沾上關(guān)系?!蹦凶拥脑捴惺钦f不盡的涼薄之意。
墨塵見狀,隨即轉(zhuǎn)了話來:“對了,屬下已經(jīng)按主子的吩咐替姜芝找了幾個好人家,姜理平也因為景公子的奏折失了勢。”
“知道了,你和月卿跟著姜念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是?!?p> 飄著竹香的屋內(nèi)還順帶了些酸甜的味道,晏知離也沒喝那碗酸梅湯,只一直盯著那瓷碗。
“真的……能甜到心里去嗎?”
有些微弱的聲音冒了出來,帶著疑惑和絲絲懇求。
……
“娘!娘!你一定要把他們找出來殺了!女兒的清白已經(jīng)被他們毀了呀!”女子面色蒼白,苦苦哀求著面前的衣裳華貴的女人。
何曼殊心疼的擁著姜芝,泣聲道:“小芝,你聽我說,現(xiàn)在你爹被人彈劾降職,朝中的人都針對我們家,過些日子,過些日子,娘就去告訴你爹好嗎?”
“為什么?你們一個個的就見不得我好,那天下了國學(xué)堂那么晚我還沒回來,你們都不出來尋我,最后都是我一個人癱在了后門,你才找到了我!你們?yōu)槭裁催@么冷血?”姜芝像是一個惡鬼,面頰消瘦,全然沒了往日的神采,一雙大眼空洞無神,像是被人奪去了魂魄般。
何曼殊眼睛已是哭得發(fā)腫了,她怎會不心疼自己這個女兒?那日一清早才看見姜芝衣衫不整的倒在門口,趕忙將她送回了屋子,生怕被人看見。
“小芝,你聽娘說,現(xiàn)在告訴你爹去查這事,定是不合時宜的,若惹急了你爹,他可能”
“能什么?可能放棄我?去找那個姜荷!”姜芝唇色泛白,姜家三房共兩個女兒,一個是她,一個便是庶出的姜荷,拿的上臺面的自是姜芝這樣從妻室肚子里爬出來的,姜理平這幾年也對姜芝格外疼愛,可這些,皆是姜理平為了換取利益所做的。
姜理平現(xiàn)在對姜芝百般寵愛,是盼著姜芝日后嫁個富貴人家,能為自己的仕途掃清障礙,可現(xiàn)在姜芝失了清白,成了廢子,那人定是會換成姜荷。
何曼殊見著姜芝這副模樣,輕聲寬慰:“小芝,你既然知曉這道理,就不該再亂發(fā)脾氣了,你應(yīng)當養(yǎng)好身子才是?!?p> 面前的姜芝突然驚吼:“滾!你們都滾!有時候我倒寧可不知曉這些道理!”
姜念似是瘋了般,一個勁兒地砸著面前的東西,藥碗被其掀翻在地,滾燙的藥汁濺在了何曼殊的腳踝上。
“滾!我現(xiàn)在不想看見任何人!給我滾!”
“好好好,娘走,娘走?!焙温庖皇纸砼敛潦弥蹨I,慢慢地退了出去。
樹葉晃晃落了一地陰影,墻門處顯著一淡粉的衣角,布料有些粗糙。
“小姐,這下老爺定是要將你看得重些了?!辨咀雍粗磉叺姆垡屡印?p> “慌什么?父親不是還不知曉這事兒嗎?”女子投了個淡笑。
……
姜念因著要一人出門逛逛,女裝倒有些麻煩,便換了身男子的裝扮,今日將耳邊的碎發(fā)別了去,又將一頭青絲宛了起來,倒顯得多了幾分精神氣兒,穿的是一件水綠的衣裳,還真像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哥。
“公子,買點兒面人兒唄!保準捏得同公子一般俊俏?!?p> “公子,這兒有風(fēng)葫蘆,買些給心怡的姑娘咯!”
市井商販皆在高聲吆喝著,姜念走走停??戳瞬簧傧∑嫱嬉鈨?,掏掏衣袋,卻是拿不出幾文錢:“早知道就把那些陪葬的物件兒全拿了!”
姜念那晚摔下了青山陵,連著裝好的白玉碗,簪子,步搖全給丟了,現(xiàn)在身上銀兩緊缺的很。
“白玉方糕咯!細香軟糯,甜味恣意漫在心頭咯!”
“白玉方糕?晏知離小時候好像挺喜歡的。”姜念嘟囔著,已經(jīng)走到了糕點鋪子前。
老板操著一口地道金陵話來:“公子,來點方糕不?”
“系統(tǒng),現(xiàn)在晏知離對我的好感值是多少?”
“20%”
“一下升那么多?是不是因為那碗酸梅湯,果然啊,男人都是心口不一的,嘴上說著不喜歡,心里倒是實誠的很。”姜念心底暗笑,一下從5%升到了20%,屬實不易啊。
“老板給我多來幾塊兒,要包的嚴實點兒噢!”姜念壓低了嗓子,學(xué)著一番紈绔公子的模樣。
“好嘞,這就給您包好咯!”
姜念將身上為數(shù)不多的銀子便給了一半兒出去,心里卻是宛如刀絞:“真是難為我了。”
夏陽撥開了云霧,攀了出來,姜念已經(jīng)逛了半上午了,背心也有些冒汗了,想著便去哪兒坐坐。
“公子進來坐坐呀?!睅孜簧碇p衫的女子扭著腰,朝姜念拋來幾個媚眼。
“得,有人給我推薦坐的地兒了,叫什么?錦苑,名字倒不錯?!苯畋灰槐姽媚锎負碇M了錦苑,迎面便是一襲輕紗。
待姜念將面上的輕紗扯了下來,才見這錦苑里邊兒已是到處都圍滿了人。
“花了錢不在房里陪姑娘,在這外邊兒是做什么?”姜念冒出了疑惑。
這時,身旁的一女子倒是先開口:“公子可是外地人?今兒要出來一展才藝的可是我們的寧姑娘呢!”
姜念黛眉一彎:“寧姑娘?”
“是啊,這寧姑娘以彈得一手好琵琶聞名,現(xiàn)今可是我們錦苑的頭牌呢?!?p> 說著,才見正中的臺子上顯出了一人嬌柔不堪的身影,一旁掛在木柱子上的紅紗被門口吹來的風(fēng)攪動,映在女子的小臉上,美目盼兮,右眼角處還點了個痣,精巧的鼻梁被面紗所勾,見那人揭下了面紗,便露出了紅潤的小嘴,端的是幅嫵媚的模樣,一身紅衣冉冉,凹凸有致。
饒是姜念一女子也為之一愣。
只見女子纖細的手指撫上弦,面色一靜,翹了抹淡笑,如遠山傳來的天籟正正落入在場人的耳朵里。
欣喜,離別,悲殤皆在層層深入,先是女子見著心上人那般的嬌俏,再是曉風(fēng)殘月分別時的依依不舍,再到深入骨髓的痛,三情,全藏在了那琵琶聲中。
一曲方罷,眾人大呼:“寧姑娘彈的琵琶真是一絕!”
有些公子哥兒一把跑上前去,都爭搶著想要同寧安一敘。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姑娘這是講的同情郎幽會的故事呀?!北娙私栽趯幇裁媲矮I這禮,卻聽這邊兒一朗朗的聲音響起。
被眾人圍著的紅衣女子俏手一握,在場的人便靜了下來。
“這位公子似是讀懂了這琵琶聲所講的故事?”寧安紅唇輕揚。
姜念提著油紙包好的方糕,笑道:“先是幽會之樂情,再是離別之愁緒,姑娘這經(jīng)歷的挺多呀?!?p> 寧安淺笑,似是紅玫瑰一般嬌艷,女子朝姜念走了來,勾住了姜念的衣領(lǐng):“這位公子不如來我房中一敘?”
“寧姑娘這使不得呀!”
“你理應(yīng)選我們吶!”
“那人看著就是個窮小子!”
寧安卻不理會眾人,只拉著姜念便走入了屋內(nèi)。
“公子很喜歡茉莉?”寧安湊近嗅了嗅。
姜念裝得個風(fēng)流公子,一根手指抬起了寧安的下巴:“比起茉莉我還是更喜歡美人兒吶,可美人的遭遇似是有些凄慘?!?p> 寧安笑著打開了姜念的手:“我?我哪里凄慘了?眾人皆貪我美色,那些個五陵公子爭著送纏頭吶?!?p> “我說的是你琵琶聲中講的故事?!苯盥N著腿坐了下來。
“那算得什么故事?不就是個曲而已,用點心就彈得出來了?!睂幇驳沽吮杷畞?。
“這不像是未經(jīng)其中事就彈得出來的呀?!苯罴毤毝瞬熘拥拿嫔?。
卻見寧安毫無一絲神色的變化,粉脂如舊:“是寧兒長得不好看嗎?為何公子只一個勁兒地扯著其他的事?”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女子突然扭著腰坐到了姜念的腿上,寧安抬手摸上了姜念的青絲,撫了撫雕著蘭花的木簪,卻是一把將扯了出來。
“姑娘倒是個有趣的?!睂幇惨皇謸沃鴪A桌起了身。
姜念急忙拿起簪子將發(fā)宛了回去:“你早就知道了。”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寧安笑道:“有哪位公子有這么秀氣的腳?身上還帶著茉莉香?!?p> 倏然一陣風(fēng)飄進窗,掀起些脂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