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后垂簾坐下,衛(wèi)漾坐在下方,和一群小丫鬟們翻花繩。
繩子在一方手上形成個六角花型,對方從她手上接過去,便成了另一種花形。
衛(wèi)漾纖細的手指在繩子上上下翻飛,像是白羽蝴蝶,又像是隆冬新泉里結(jié)出來的一寸冰,冰在陽光下大放異彩,流露出的柔光,像極了她的膚色。
沈慎行聽著簾內(nèi)的咯咯笑聲,不禁覺得周圍的陽光都暖和了些。
他將手攏進袖子內(nèi),目光落在那翻花的手上。人在簾子里,只能看見一個單薄的輪廓,有雪白的木槿花,大片大片映在簾子上。
“那是誰?”
公公側(cè)耳傾聽了一會兒,朝前悠悠走著,閉眼在陽光下,頗為享受,“長公主,在和丫鬟玩頭繩呢?!?p> 沈慎行覺得有意思,這種游戲從來只在宮外看見,沒想到宮內(nèi)也有。
之前,見宮里的女孩子們玩游戲,也就是一群丫鬟躲在墻角下玩篩錢,幾個人取了銅板,看誰手中搖出的錢多。
又或者是投壺,向侍衛(wèi)借青銅羽毛箭,往箭筒中丟箭。
“長公主出生尊貴,但從來不端架子懂不懂?”
公公開口,沈慎行不再說什么,輕笑一聲,朝太后端端正正行禮。
太后的眼睛睜大了些,望了他許久,才讓人找出一把七弦琴來。
沈慎行白袍如云,盤腿坐下,衣服似水般鋪落四周。他垂下眼眸時,起了個音,周遭立即安靜下來。
原本關(guān)于他的議論聲,紛紛停止,仿佛說話的人都被遏住了嗓子。
衛(wèi)漾收下頭繩,朝簾外探看了一眼,順手將身上的木槿披風扯了扯。
她鼓起一雙黑亮眼睛,撇嘴道:“還有幾分宮廷樂師的樣子嘛。”
琴音緩緩,太后的護甲在桌上輕輕摩挲,仿佛已經(jīng)完全沉浸其中。
一個小丫鬟這時候,突然從簾子后轉(zhuǎn)進來,步伐匆匆,臉上表情有些奇怪。
她俯下身,在衛(wèi)漾耳朵旁小聲說了些什么,讓衛(wèi)漾的笑容轉(zhuǎn)瞬即逝。
衛(wèi)漾扭頭看了一眼太后,咬咬唇瓣,提起裙子,從簾子后另一側(cè)溜了出去。
沈慎行看到的,就是一個貓著腰的白色背影。黑發(fā)從腰間滑落,她步履輕盈,像極了李清照筆下的“襪劃金釵溜,和羞走”的小姑娘。
琴音忽然變得愉悅,他指尖動蕩,分外恣意。一瞬間,仿佛,李白站在地域盡頭,高歌“黃河遠從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一瞬間,又仿佛王維手捧紅豆,對著遠方吟哦,“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丫鬟們早已經(jīng)春心萌動,望著沈慎行的眼神,熱烈如陽。
沈慎行雖是隨意撥弄,到底存了幾分真本事。
衛(wèi)漾在琴聲中遠去,等到了僻靜的地方,才緊張問丫鬟:“你剛說什么,宋引被抓起來了?”
小丫鬟急的滿臉通紅,越解釋越不清楚了。
“早上,太后就把禁軍叫過去,問夜里刺客的事情。聽說刺客沒抓住,宋大人人也不在,就發(fā)了大脾氣?!?p> 衛(wèi)漾有一萬個理由相信,太后生氣只是因為她想生氣。這與刺客抓沒抓住沒太大關(guān)系。
不過,丫鬟又說了,“宮里說,宋大人玩忽職守,是出去給胡小姐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