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躺在樹下,一手枕著頭,一手搭在額上,閉著眼,面色冷然,戰(zhàn)場上的幾個月,除了讓他的膚色變得深了一些,氣質(zhì)上并沒有什么顯著的變化。
不過祁淮本就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以他的氣運,雖說實力不弱,但是只怕沒有一場戰(zhàn)爭是簡單的,這一場對他而言或許并沒有那么特殊,至少沒有特殊到讓他的氣質(zhì)有什么質(zhì)的突變。
祁淮看起來沉悶,其實并不缺少某種戰(zhàn)場上廝殺的人才有的特定氣質(zhì),只是他太過淡然,所以那一分血氣在他那兒,被收放自如。
平日里就這么看起來,反而會顯得有些笨拙。
歸蕪唇角笑意若有似無,想。
祁淮感覺到光線變?nèi)?,迅速睜開眼睛時,就看見了歸蕪。
“祁將軍,你還好嗎?”女孩子彎下身來靠近他,口中說著關(guān)切的話語,眉眼間卻似笑非笑,竟讓他體會到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那種感覺轉(zhuǎn)瞬即逝,快得祁淮都以為自己看錯了。
云層慢慢移開,陽光灑落在歸蕪身上,讓女孩的表情都暗了下來,但女孩本身卻在發(fā)光。
祁淮抿起唇。
他感覺到自己的胸腔有什么在一下一下的跳動,然后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可是歸蕪很快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祁淮回過神來,快速起身,又轉(zhuǎn)過身,帶她往前廳走去,低聲問:“殿下怎么來了?”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上戰(zhàn)場前他不敢去找她。
上戰(zhàn)場后來不及去找她。
沒想到昨日宴席之上,才見到人,今日她便上門來了。
直覺歸蕪找了自己不短時間,祁淮心里有些懊惱,但很快又被他壓了下去。
“來看看你?!睔w蕪看著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
祁淮卻明白這句話什么意思:“我沒事。我和我爹都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的,無論以什么方式。”
祁回不可能壽終正寢。
因為他是一個將軍,還是一步步走向衰敗的寅國的將軍。
而一旦他死亡,祁淮就是第二個祁將軍,繼承著他父親的使命,守護這個他父親一心守護的國家,忠誠于這個國家的帝王的一切命令。
于是哪怕這個帝王再軟弱,他們也只能無條件遵從,因為不遵從的話,他們會連守護這個國家的機會都失去。
這也是歸蕪沒有再叫他祁小將軍,而叫了他祁將軍的原因。
他不再是一個小將軍而已了,他上面沒有了祁大將軍,他就是祁將軍,獨一無二的祁將軍。
最重要的是,這個祁將軍或許會成為曾經(jīng)的祁大將軍。
可是這有什么好的呢?
歸蕪看著祁淮身邊的氣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散——祁淮的氣運很濃厚,但是消散的速度更快。
之前打仗的時間她預(yù)料不會太長,以祁淮的氣運加實力完全可以撐住,可是那不代表,祁淮成為了祁大將軍那樣與戰(zhàn)場相伴相生的人后,他還會好好的。
他或許會是一個很好的將軍。
但他的氣運注定了他不適合當將軍——主將身亡,更容易帶給軍隊反效果,尤其是在寅國現(xiàn)如今的形式下。
當然,說這些未免顯得冠冕堂皇。
最重要的其實是,他一旦戰(zhàn)死,就與歸蕪的目標相違背了。
所以無論祁淮想不想當這個將軍,歸蕪都不會讓他當了。
“祁大將軍雖是身死,祁將軍也能夠獨當一面了,但本宮的承諾不會變?!睔w蕪看著祁淮,心里小小地抱歉了一下,把過來的目的告訴他:“你見過時風了。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找他,他會盡力幫你解決?!?p> 祁淮的腳步頓了一下,眼中有一點點茫然浮現(xiàn),心臟也揪起一點點。
為什么是去找時風。
而不是去找她。
此時的祁淮后知后覺,歸蕪總有一日,會嫁人。
到那時,便更加不自由了。
可是祁淮沒想到,情況比他料想的還要糟糕。
······
“你說什么?!”祁淮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練兵場的府衙里,他猛地從書案里抬頭看向從將軍府專門跑來的管事。
自從自家大將軍死后,管事就特別注意自家公子的情緒,所以他隱隱察覺到自家公子大概是對六公主有些想法的。
可是祁淮的反應(yīng)還是嚇了他一跳。
哎呦喂,這都什么事?。?p> 管事不敢耽擱,重復(fù):“兩位公主殿下要去和親了?!?p> 而以陛下的性子,只怕不會拒絕。
祁淮怔在那兒,指尖微微發(fā)顫,手中的毛筆砸在桌面,賤開一大片墨跡,聲音不大,卻像是砸在了他的心里:“和······親?”
“是的,和親?!惫苁聡@了口氣。
祁淮感覺自己像被按在水里,有那么一口氣,怎么也喘不上來。
他想說話,喉嚨卻像有什么在拉扯著,讓他發(fā)不出聲音······
他的唇動了動,半晌才艱難地問出聲來:“那······如果,殿下有婚約了呢?”
“公子?!惫苁嘛@然知道自家公子在想什么:“皇后娘娘想把七公主嫁出去,已被打入冷宮。”這算是很很嚴重的了,之前不知犯了什么錯,也不過是關(guān)了禁閉而已。
七公主的性子算不上討喜,功利的門戶也不會在這時候開這個口,不功利的門戶向來清高,也看不上她,皇后娘娘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這也便罷了:“臧家給他們大公子求取六公主,也被陛下拒了,扣了十年俸祿,他們大公子還······被貶出京了?!惫苁略秸f越艱難。
臧家人向來與人為善,是朝中少有得清正人家了,卻也落得這個下場。
在公主快要和親時把公主嫁出去,就是明晃晃告訴草原人,寅國就是把公主嫁給臣子,也不會讓他們到草原去。
這簡直無異于挑釁。
寅帝并不在意在意自己的孩子,更遑論女兒。
又哪里會冒這種風險,自然更不允許別人讓他冒險。
這次談和,他真真正正地表現(xiàn)出了他的“誠心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