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交代完畢,幾人便上了馬車,小燦一路小跑出了瓊珠城,亮出火翅,馬車變成飛車騰飛升空,朝著大陸西邊駛去。
大約到了傍晚時候,他們來到了一處驛站。
剛下馬車,就看見門口束著一塊牌子,上面簡明扼要寫了一句話:斗毆自費,王霸天護短,家人可免。
王霸天?這名字聽起來有點厲害,看來這驛站的老板是個狠人。
藍生背著蘭燼的包袱走進驛站,掃視了寬闊整潔的大堂,不疾不徐走到柜臺前。
蘭燼跟在他身后,看著他翩翩的背影,頗有些疑惑。這人究竟是怎么把背包袱這種江湖氣的行為,做的這么斯文優(yōu)雅的?仿佛背著的不是個碩大沉重的包袱,而是一床古琴。
年輕俏麗的老板娘正在柜臺后算賬,手下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三間上房?!彼{生道。
“旁邊等著!你沒看到我正忙……”老板娘語氣十分不耐煩,微微掃了藍生一眼,這一眼掃過去,她馬上變了臉,瞬間堆滿了笑容。
這老板娘雖稱作老板娘,但卻是個不出二十歲的俏麗小姑娘,長得清秀可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亮晶晶地盯著藍生,臉上羞澀的笑了笑,斯斯文文嬌羞道:
“公子,公子方才說要幾間房?”
“三間?!彼{生淡聲道。
老板娘收了錢珠,將三個門牌遞給了藍生,藍生伸手去接,她卻不放。
“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知曉公子的姓名……”小老板娘不敢直視他,皓齒輕咬著嘴唇,長睫微垂盯著桌上的賬本。
“否?!彼{生語氣冷淡,從她手中抽走了門牌。
真無情啊……人家小姑娘活潑嬌俏,楚楚動人,就算拒絕也應該和顏悅色才對啊。蘭燼想起以前她在將軍殿也常收到三界的各種情書,她都是吩咐底下人寫信婉謝了對方,從未怠慢過美人的心意。
天下芳草千千萬,也許他只是不喜歡這一款而已……美人挑美人,眼光自然是比常人高的。蘭燼這么一想,又覺得合理了。
三人走進了驛站的客房區(qū)。
與外面的寒冬天氣不同,客房區(qū)不僅溫暖如春,溫度宜人,內里的布置還很別致大方。
客房區(qū)很寬闊,里三圈外三圈都是房間,回形走廊上懸掛著燈籠,此時尚未入夜,卻已經點了暗燈,燈光柔和舒適。長廊之間還有一方跳魚池塘,住客們在池塘邊閑談散步,塘中五彩的跳魚嬉戲玩耍,不時彈出水面向駐足的行人擺尾。
果然抱了大腿就是不一樣,連住的地方都升了不止一個檔次。蘭燼揣著袖子走在藍生身后。
“哎喲!”一道嬌嫩的女聲忽然入耳,“公子你撞到人家了?!?p> 蘭燼尋聲抬頭,便看見一位珠圓玉潤的姑娘撲在藍生身上,一把抱住了他。她聞到一股濃重的妖氣,于是微微摩挲拇指,一看竟然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
這姑娘竟然是只白嫩的豬精。
想來這妖族確實開化許多,女妖們都如此大膽奔放,相比之下,瓊珠城的人族姑娘們就含蓄多了。
看著眼前這白嫩肥圓的豬姑娘熊抱著藍生,裝出一副弱柳扶風、小鳥依人的樣子,她有些同情他。
“你家哥哥以前出門也這么沾花惹草嗎?他是屬蜜蜂的吧?”蘭燼退后兩步,低問司扶。
“以前哥哥可是完全不同的……但凡出門在外,一丈以內生人不近?!彼痉龅吐暤馈?p> “為什么?”蘭燼問。
“你別看他現(xiàn)在平和親切,其實高冷淡漠,難以親近?!彼痉龃稹?p> “高冷淡漠?”蘭燼不太能理解這兩個詞,“沒有啊,我見他挺愛笑的啊。”
“是啊……也不看看是為了誰?!彼痉稣f話間輕輕摸了摸手中的靈鏡,“不理解沒關系,看著吧?!?p> 為了誰?什么為了誰?蘭燼又懵了。
只是短短幾句話功夫,藍生已經不知何時從豬姑娘的熊抱中脫身而出,退到了她身邊。那豬姑娘兩手撲了個空,一邊在地上嚶嚶嚶,一邊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蘭燼也側目看著藍生。
他面上并未有變,可那雙眼睛已經不復清亮和煦,反而是徹底的陰沉冰冷,仿佛掀起一陣無聲的暴風雪,乍現(xiàn)出鋪天蓋地的寒意。
“滾。”聲音也不再掩飾,充斥刺骨的冷漠。
這一下,她終于理解了司扶口中的那個“高冷淡漠”了,可這何止高冷淡漠?。∵@分明是殺人一般的恨意!蘭燼隱約覺得其中大有曲折,腦中閃過了幾個荒唐的可能。
盛極的冷與恨頓時淹沒了整個長廊,那白嫩的豬姑娘也被嚇得一愣,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再哭,連滾帶爬的跑了。
藍生雙目垂下,嘴角微抿,漂亮的睫蓋住了眸中的風暴。
“藍生……”蘭燼輕聲叫了他一聲。
他眼角輕輕一顫,籠罩周身的堅冰倏然碎裂,忽然轉身,輕輕抱住了她??杉幢闶沁@個擁抱,也只是微微貼著,依然是疏遠。
蘭燼有些反感他這樣的壓抑,伸手將他一拉帶進懷里,緊緊擁住他。
“一切都過去了?!彼p輕拍了拍他的背。
雖然不知是什么樣的緣故,讓他產生了方才那樣的反應,但以他平日里的平和沉穩(wěn),會如此失態(tài)無法自控,那一定是個極其慘烈難言的緣故。
蘭燼拉著藍生進了房里,藍生把肩上的包袱放在桌上,轉身就準備走。
忽然,蘭燼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道:“藍生,你袖口破了個洞,我給你補補。”
他身上舊衣的袖擺處破了個洞,那破洞并不是新刮破的,邊痕處的線頭都被小心的整理過了,一看就是故意留下的。
蘭燼會這樣問他,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反應,驗證自己的猜想。
藍生回身凝看她片刻,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袖擺,并未答話。
以藍生的通透,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她的用意。不知為何,蘭燼忽然不想拐彎抹角套路他,于是她直截了當?shù)恼f道:
“這衣裳這么舊了你還一直穿著,它對你來說一定有特殊的意義吧……如果你不愿意補,那就算了?!?p> 她說罷話,便放開了他的衣袖。
就在她脫手的時候,藍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捏著她的手指,問道:“師父……可不可以給藍生補一個六芒星?”
他的聲音低柔輕微,是小心翼翼的請求。
蘭燼愣了愣,抬頭看他,笑道:“好,那就給你繡一顆六芒星?!?p> 說罷,她起身去妝臺前翻箱倒柜,從木匣子里找出了針線,她看了看那幾卷繡線,隨口問道:“藍生喜歡什么顏色的線?”
“金色。”藍生答。
聽到他說金色,蘭燼怔了片刻——當然也只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