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兩人到了大坑邊上，蘭燼從懷中掏出幾張人形的小紙片，將一根頭發(fā)拴在紙片上，這頭發(fā)是下午見上官老爺時，她偷偷順來的，就等著此時派上用場。綁好了頭發(fā)，她又伸出舌舔了舔紙人的頭部，口中低聲念了一段口訣。
“去吧！”她將手中的人形紙片一拋，那些紙片倏然變大，足足有一丈多高。他們動作并不靈敏，但力大無窮，在尸體中翻找還是很有效率。紙人們依據(jù)頭發(fā)上的氣息，找到了那些無臉少女的尸體，順手就把她們甩了過來。
蘭燼趕緊飛身接住，把尸體好生輕放在地上，合十拜了拜：“死者為大，罪過罪過……”
“都給我好好放在旁邊，不要亂扔！”她一頭火大，對那邊的紙人低罵一句。
高她三個身的紙人好似做錯了事似的垂下頭，撓了撓腦袋重新開始翻找。
蘭燼皺起眉頭，翻出來的尸體將近十具，看這情況底下似乎還有。
摸了摸她們的衣裳，都是破布麻衣。看來早之前就有乞丐被挖了臉，只不過她們身份低微，無人在意生死，所以才未被人發(fā)覺。
她正待檢查那些尸體的臉，忽然覺得一陣陰風刮過。
“師父，有人來了?！标幵孪?，藍生玩著地上的茅草，漫不經(jīng)心道。
有人？蘭燼抬起頭一看，毛骨一聳。
她反應極快，手下捏決，那邊的紙人立即軟綿綿的卷鋪到地上，成了幾張廢紙。
這時天上的陰云微微散開，萬物籠罩了一層朦朧的白光。
云中隱萬物，月下見活人。
不好！蘭燼猛然撲向藍生，抱著他滾開兩丈之外。等停下來時，她躺在藍生身側(cè)，藍生的手臂正小心翼翼地掩護著她的腦袋，她的臉枕著他另一只衣袖，竟是一點草屑碎泥都未沾到。
藍生確定她沒受傷，這才撤開了虛掩的手。
兩人這是滾到了一處土凹，蘭燼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遂與藍生調(diào)整了姿勢，伸出半個頭看著那邊的情形。只見不遠處一黑一白兩個冥差緩緩飄來，他們身上冒著青色的煙，手拿著勾魂巨鐮，頭上懸著一彎白光，看上去就像頂著一輪彎月。
原來是黑白無常。
觀察這一黑一白兩只冥差一會兒后，蘭燼竟然有些欣慰。
看來王蔣雖然看不慣她，卻還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這些鬼差以前頭上頂?shù)目刹皇鞘裁窗自鹿?，都是隨心所欲，愛什么戴什么。冥界的審美也是她不能忍的，多數(shù)鬼差喜歡的都是尸體的眼珠子，血腸子，或者什么斷手爛腳，在經(jīng)得尸體主人同意后，便取來頂在頭上。
她去了冥界三次，每次都見到一票人頭頂血淋淋的腸子列隊站崗。他們還在討論腸子的由來，誰的腸子比較新鮮，自己是怎么搞到這些腸子的。
想一想那場面，蘭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惡心得渾身酸爽。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黑無常拖著長長的紅舌頭問。
“什么聲音？我只聽到你的口水滴在地上的聲音。”白無常揣著袖子斜睨了他一眼。
“你別當我聽不出來啊老白，你就是在損我！就許你鈣里鈣氣，不許我拖著舌頭啊？”黑無常易燃易爆，一點就著。
白無常真身為男，卻總喜歡穿一身素紗白裳，耳畔總是別著一朵鮮紅的彼岸花，說話時細聲細語，還翹著蘭花指。黑無常粗獷豪放，穿一身黑衣皮甲，披散著頭發(fā)，拖著紅舌頭。兩人命不對盤，共事了千年，就互相嫌棄了千年，還真是一點沒變。
“我不想跟你吵吵，趕緊干活。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閻王殿給咱們派的活都是這種辣眼睛的玩意兒，這已經(jīng)讓我很不高興了。天上的神珠又躁動個不停，鬧得家里那些鬼仔兒一陣陣哀嚎，這日子更難過了……你看到?jīng)]看到?jīng)]，我頭發(fā)又白了幾根?！卑谉o常從咯吱窩里抽出了鐮刀。
“傻東西！你的頭發(fā)都白了快兩千年了，就別裝嫩了！”黑無常道。
蘭燼輕輕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無語。沒想到自己今日之霉運如此氣貫長虹一氣呵成，她本以為是黑白無常的分身，沒成想竟然撞見了本尊。
他們兩只冥差在亂葬崗邊上嘰嘰喳喳的吵嘴，亂葬坑里的鬼魂都被喚醒了，紛紛抬起頭惶恐的看著黑白無常。
“林秀蓮，吳鳳香，于芬芳在不在？”白無常拿出一張名簿。
蘭燼看見從坑里走出三個無臉的女魂，一看就是小鎮(zhèn)上最近被挖臉的三個年輕姑娘。
前兩個姑娘的魂剛剛從尸體中被勾出，尚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第三個卻十分清醒，嚶嚶哭了兩聲，求道：“大人，小女子的臉被人挖了，就埋在坑下面，能不能，能不能讓我找一找？”
她臉上已經(jīng)沒了皮，臉骨上一片血肉模糊，兩排光溜溜的牙齒開合著，說話時扯動著兩腮紅糊糊的爛肉，畫面實在不太美觀。但凡是個人，都不希望保留這么丑陋惡心的死相。
也許是念在姑娘的愛美之心，白無常揮了揮手，道：“你們動作麻溜的?！?p> 三個姑娘開始在坑里扒找自己的臉，不時低聲交談。
“唉，上官老爺挖我臉的時候，刀子不小心劃破了我的眼睛，我眼珠子都沒了。你們幫我留意看看有沒有臉皮是黏著眼珠子的……”
“哦哦，我的下巴上有一顆大痣，摸一摸就能知道……哎？你手上拿的那是什么？”
“是個和尚的頭皮。”
“……”
其中一個把手中的頭皮隨手一扔，又開始在尸體間翻找人的皮肉。
蘭燼思考了片刻，看了看手心，掌中冒著青光，她急忙對藍生道：“青圓有危險，咱們得趕緊回去！”
方才她給青圓眉心滴了一滴血，一旦他周圍有邪魔妖鬼，就會傳達給她。她來亂葬崗，就是為了查證這些姑娘的臉是怎么被挖的。
仙鸞族設置了上萬凈冢在大荒，一旦凈冢附近有邪魔的氣息，就會直接傳達到當?shù)赝恋兀S后報給各地的問事仙官。
生挖活人的臉這種邪術(shù)，不是凡人或者兇魂能做到的。如果不是有邪魔相助，也絕不可能一連犯了這么多起還未引起上面注意。
起初她以為上官家的那個兇魂挖這些姑娘的臉，是為了年輕的臉皮?？墒乾F(xiàn)在聽來，那兇魂要的根本不是姑娘的臉，而是身體！
那兇魂將年輕女子的臉皮剝下來，替換成自己的臉，用她們瑩潤的軀體滋養(yǎng)維系臉皮。凡人固然可口，但肯定不及白嫩的妖族小兒，想來青圓應該更對她的胃口。
這還不算，她未有想到上官老爺一個凡人竟然能親手活剝?nèi)说哪樒?。玉標化作的靈光罩只能阻擋妖魔邪道，卻無法阻攔凡人。白天上官老爺被迫同意她們留宿，只怕是那兇魂看上了他們的身體，現(xiàn)在青圓的處境已經(jīng)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