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都這么晚了,諸位怎么還在呀?”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起來,任袖神清氣爽,甚至還化了個美美的妝,明知四大家族之人就隔著大屏風(fēng)賴在她帳篷里,氣鼓鼓的靜坐了一下午,她卻假裝不知,說話間,右嘴角甚至浮出個深深的酒窩來,好一副大贏家做派!
雖然白景源如今不知所蹤,但她早就做了多手準備,是一點也不虛,大不了奪了齊水,據(jù)江河之險,冒天下之大不韙,自個兒扯旗當大王。
講真的,她從小就渴望著這世間能出現(xiàn)這么一個憑本事當大王的人,而不是靠血脈,或者性別。
如今她都活了二十多歲了,依然沒有見到這種人出現(xiàn),若兒子死了之后,冒牌兒子也命不好,被逼無奈之下,她不介意瘋狂一把,試一試。
反正她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失去的了,不是么?
見她表情夸張的看了看天,就差沒直接罵他們“一群大男人,大晚上了還要賴在寡婦帳篷里不走,實在無恥”了。
后殳如今對她裝腔作勢的本事早就體會得夠夠的了,之前要不是見她成日里荒淫無比,又貪斂財貨,看起來就像個只知道享受的蠢婦,他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地步。
見她故意晾了眾人半天,又故意做出這副欠打模樣,他也不發(fā)怒,按下身后想要暴起的弟弟,冷靜道:
“不知王后戲耍于某,到底意欲何為?”
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不可能冒著去國的危險殺掉公子白,就為了扶槊上位,其他三家之所以罷手,也不過是在他提醒下,冷靜下來想到了這一點。
他們這些世家養(yǎng)著這些庶子,不過是考慮到先王子嗣單薄,留個后手以免羋氏血脈斷絕。
如今這世道就是如此,諸國都是這么玩兒的。
自高陽帝分封六國,高陽帝姬又在父親死后割地自治,建立了荊山國,諸國格局自古以來就未變過,不論是紀王、諸侯,還是公卿世家,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個格局,誰也沒有勇氣打破。
若說楚國是一棵大樹的話,羋氏是主干,他們這些世家就是枝葉,若是主干倒下,他們這些世家就無從依附,必會零落塵泥,被其他大樹當做養(yǎng)分吸收掉。
他實在不理解,為何王后各種陰私手段層出不窮,非要針對他,難道她真以為她可以攝政嗎?
若她足夠賢明,就該與后氏攜手,為新王看護好后宮,由后氏為首的大臣協(xié)理國事——之前先王在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的嗎?
連著幾次交手,都被任袖陰得很慘,如今后殳已經(jīng)不把她當女人看了,賴在她帳篷里不走算什么?沒沖進內(nèi)室,把她從榻上扯下來,而是安靜的在這等著她耍完小性子,就算涵養(yǎng)好!
跟這種女流氓講禮儀,她只會惡狗似的,便宜就不會有占盡的時候!奈何他們這些人,實在無法突破自己的底線,只能忍了。
后殳頭上裹著染血的白布,雙眼中滿是血絲,正坐在左側(cè)第一位,梁家的梁淑與張家的張甲,以及蔣家的蔣良坐在下首,在他們身后,又有各家兄弟、從人、家臣等,烏泱泱坐了一大堆,看起來倒是頗為安分。
任袖挑挑眉,接過侍從端來的蓮子粥,翹著蘭花指,輕輕的吹。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們同仇敵愾的樣子,不過是假象。
旁人或許不清楚,一直站在岸上看熱鬧的她卻是瞧得明白,后殳腦袋上是真的被誤傷了,頭發(fā)被削了一大片,頭皮也削掉一指寬,其他三家主事之人卻是沒有受傷的,此時都在胳膊或者其他顯眼的地方包扎了帶血的布條,不過是為了與后殳達成表面的平衡。
嘖~真是虛偽呀!
粥吹涼,她也不管這些人餓了大半天,自顧自的拿起勺子,優(yōu)雅的吃了起來。
后殳的話,直接被她無視了。
到底意欲何為?就像在座的誰不清楚一樣。
她能直接說“我想攝政,以后你們都聽我的”嗎?
顯然不能。
她知道他們想要啥,他們也清楚她想要什么,如今她占了上風(fēng),自然該他們來迎合她。
可惜她一碗粥都吃了一半了,這些人當中,愣是沒有誰跳出來,說一句“公子年幼,于國事方面,恐怕還需要王后多多看顧”。
顯然,她的試探,沒有得到她希望的結(jié)果。
哪怕事實證明,只要她想,就能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他們依然不愿意妥協(xié)。
哪怕她并不是想像荊山國那樣,以女子為尊,只是想坐在兒子身后,他們都不同意。
其實就算他們假裝同意,等回到鳳凰臺之后,溫水煮青蛙,將她慢慢架空,或者于政事方面同她唱反調(diào),她也是很為難的,但他們就連這個機會都不給。
所以她才會帶著兒子逃出來,逼迫他們啊!
可惜她運氣一向不太好。
哎!
想想如今白景源還未尋到,后續(xù)的事也定不下來,任袖終于不耐煩了:
“本宮如今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了,只想好好喝碗稀粥等死,難不成還要分給諸位一碗嗎?我這里可沒有多余的糧食養(yǎng)活白眼狼!帶著你們的野種給我滾!”
粥碗被她一摔,半碗蓮子粥立刻灑了一地!
這還不算,她又伸出青蔥似的手,直指著后殳的鼻子,冷聲罵道:“問我意欲何為?我倒要問問你!大王的好令尹,到底意欲何為!吾兒好生生活著,非得說他死了!本宮將他扮作女兒家拘在身邊,你們都不放心!如今生死不知,還不知足嗎?這是要逼我自戮嗎?我怕痛!你們隨便誰動手都行!來吧!來吧!”
見她一邊罵,一邊拔了侍從的劍,見誰戳誰,頓時,大伙兒一哄而散,待到退出了帳篷,全都漲紅了臉!
見其他三家全都懷疑的看著自己,后殳氣得站在帳篷外,指著里頭破口大罵:
“天地可鑒!老夫何曾動過以槊代白的心思?在坐諸公誰人不知?以庶子為王,楚國將會有去國的風(fēng)險?若不是你哭著告訴老夫!說公子一病不起沒了!我又何須如此?”
任袖只以袖掩面,站在帳篷門口不說話。
于是其他人立刻腦補。
明明之前就見到了女裝的公子白!難不成王后會故意騙后殳,說自己的兒子死了嗎?
以后殳的老奸巨猾,他豈是那種輕易相信的人?
想讓他相信公子白真的沒了,除非他見到了公子白的尸體……
后殳等在這里,不過是為了洗白自己,防止被三家圍攻,其他三家等在這里,不過是為了確認這一點。
到底公子白死了?還是活著?
到底公子白做女兒家打扮,是后殳逼的?還是王后的計謀?
如今王后一番試探,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立刻挑起矛盾,四家短暫的平衡瞬間告破!
“后殳老匹夫!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想害我楚國社稷嗎?!”
一向與后殳不對付的大司馬張甲立刻跳了起來,拔劍指著后殳,須發(fā)皆張,一副氣得立馬就要死掉的模樣。
和慣了稀泥的大司徒蔣良忙抱住張甲胳膊,勸道:“張公莫怒,此事還需細細商討,不如先找個地方,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談?”
既然王后油鹽不進,那就不理她好了。
如今鄭國不也這樣嘛?大王都能當擺設(shè),何況是王后?
張甲尤自氣怒,大司寇梁淑也涼颼颼道:“此事是得說明白,是吧?令尹大人?”
顯然,又是個對后殳不太服氣的。
后殳此人重家族勝過楚國,負責(zé)楚國王法的梁淑自是不喜他這種做派。
四人怒氣沖沖的走了,任袖見了,甩下門簾,吩咐阿瑟:“本宮要吃齊水魚!快快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