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休克
他(外來者)的靈魂和精氣自由穿梭于兩個世界之中,不衰減的能量池使他成為橫跨兩個世界的強大存在。
——菲歐娜,《預(yù)言》
「這頓揍挨得廷虧?!雇魝愖趯W(xué)校小花園石凳上,說話帶著哭腔。
「你活該吧,跟我在這兒裝冤大頭呢?」古一一漫不經(jīng)心地刷著自己的手機,頭都沒抬。
「我要真耍流氓了我也就不說什么了,好歹也過了癮??晌覐男〉酱缶蜎]見過那女的一面兒!你說說,什么沒得著白挨一頓揍……哎喲不行,我感覺是不是哪個內(nèi)臟壞了我怎么這么疼呢……」汪倫表情痛苦,捂著自己的肚子。
「就憑你剛才這些話,要我說你挨這揍還真不虧?!构乓灰活┝艘谎弁魝?,「要不要去校醫(yī)院看看?別真死了,你死了我還得為這事兒去做筆錄?!?p> 「萬云這邊也不拿我當(dāng)個人看,這次毀了他這么一些機器,他不定還得怎么弄我呢……算了算了,這買賣做不了,你找別人吧,我得躲一陣兒?!雇魝悢[擺手,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墨鏡和口罩。
古一一嘆了口氣,「不是,我挺納悶的,讓您給做個程序,怎么感覺要搭上命似的呢?現(xiàn)在這劇情您是要跑路還是什么?」
「我求您了大姐,別臭我了,給個招兒吧,我真特難受現(xiàn)在?!雇魝愓f著又快哭出來了,「知道你門路廣,我就一個要求——哦,不對,應(yīng)該說是『請求』——別讓他們再弄我就謝天謝地了?!?p> 「你說的是被你耍流氓的那一撥還是萬云這一撥?」
「耍流氓那一撥不都揍完了嗎,當(dāng)然萬云這一撥了。」汪倫尋思一會,「不是,我也沒耍流氓啊你咋不信呢!」
古一一盯著汪倫看了一會,收起手機,站起身來,「好吧,但我先說兩個事兒,第一,雖然我比你小很多,但出于你對我的尊重,你可以喊我姐,就是別喊我大姐,聽著跟門口賣煎餅的似的?!?p> 汪倫怔怔地看著古一一,沒敢吭聲。
「第二,你在幫我辦事,也就算我的人,雖然你這次受傷跟工作一點狗屁關(guān)系沒有,壓根不算工傷,但我覺得在道義上還是有這個責(zé)任照顧你的,這樣,我來解決萬云他們,應(yīng)該不會讓他們弄你。」
汪倫激動地站起身,弓著腰,緊緊握著古一一嬌小的手,感激涕零,「謝謝!謝謝!我絕對忘不了您的恩情!」
古一一面無表情,瞥了眼汪倫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你再耍流氓,我親自找人弄死你?!?p> 汪倫趕緊松了手。
看古一一走遠(yuǎn)了,汪倫才捂著肚子一瘸一拐往宿舍走去。
疼痛倒是還能忍受,主要是太丟人。即便從小到大一直在持續(xù)丟臉中長大成人,也并沒能磨練出汪倫「不要臉」的高貴品質(zhì),恰好相反,長久以來那深入骨髓的自卑感讓他更加在意別人的看法。
汪倫自然不想在古一一面前顯得那么柔弱,他甚至都能想象出古一一可能會擺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鄙夷地來上那么一句「不就是挨了頓揍嗎,至于嗎」。
而且今天古一一看起來心情不好,她總這樣,心情好的時候就開些低級玩笑,心情不好就悶悶不樂像是大家都欠她錢一樣,她曾經(jīng)解釋自己這叫「躁狂抑郁綜合征」,汪倫也搞不懂。不過看起來今天應(yīng)該是「抑郁」發(fā)作的一天。
確實疼。鉆心的疼。那幫人下手有點重了,汪倫覺得自己肚子疼痛感蔓延了,原本只是右上角有點刺痛,現(xiàn)在滿肚子都疼,又疼又漲,肚子硬邦邦的。他想放個屁能不能好一點,卻根本放不出屁。
額頭出汗了。不該啊,今天穿的也不多,天氣也不熱。汪倫確實感覺到自己在打哆嗦,頭暈?zāi)垦?,走路輕飄飄的。走著走著,他就忽然覺得自己不動了,一回神,原來自己不知道怎么就躺地上了。
模糊中,身邊有人不停在問「你怎么了」,有人在打電話求救,有人在「咔嚓咔嚓」拍照片。
忽然,像是有一道光照進了黑暗,他模糊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一個美麗的輪廓,隨之而來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金色的光芒在眼前閃爍,像是蒙了一層霧。
「同學(xué)?你還好嗎?哪里不舒服?」
是溫阮,我還好,我太好了。汪倫笑了起來——他感覺自己是在笑??粗矍办F蒙蒙的金光,他忽然想起了天使,如果天使在這兒的話就好了。
當(dāng)時的汪倫確實以為這道金光是溫阮所散發(fā)出的神奇精神力量——類似于愛情或者情感的力量。
人類也大多如此,當(dāng)有自己尚未完全理解的事情發(fā)生時,總會勉強地將互不相關(guān)的表象生硬地拉扯在一起,以更符合他們自己心中的想象,并美其名曰「緣」。
事實上是,有些事情就只是碰巧在一起發(fā)生了而已——當(dāng)然,他直到好久之后才想明白這個道理,而現(xiàn)在的汪倫,別說去思考問題了,能保持著清醒都已經(jīng)耗費了他幾乎所有的精力。
「脈搏有點弱?!箿厝罴?xì)膩的手游走在汪倫的脖頸,他感受到了,溫阮是在和自己說話嗎?他感覺自己的眼皮被溫阮掀開,然后又放下?!竿资呛玫摹!?p> 汪倫的上衣被掀了起來,他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自己的八塊腹肌只練出來一塊,還沒準(zhǔn)備好讓溫阮看到。
「糟糕,板狀腹,像是有腹膜炎……這痛不痛?」溫阮的手放在汪倫的肚子上,稍稍加力按了幾下。
一陣鉆心的疼痛讓汪倫瞬間來了些力氣,「你大爺……」隨后他想到這可是溫阮,聲音馬上柔和下去,「嗯,疼……」
「腹膜炎,有休克表現(xiàn),要馬上送醫(yī)院?!箿厝畹穆曇粲悬c遠(yuǎn),汪倫想明白了,她不是在和自己說話,而應(yīng)該是和她的醫(yī)學(xué)院同學(xué)在討論自己的病情,能作為溫阮學(xué)習(xí)上的模特他很自豪。
接著,他看到溫阮再次蹲在了他身邊,「同學(xué)你別著急,救護車馬上就到?!?p> 這是他和溫阮之間的距離第一次那么近,那股清香更加明顯,如暖流,游走過他的五臟六腑,滲入他的骨髓。他甚至感覺都沒有那么痛了。
如果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他吃力地抓住溫阮柔嫩的手——溫阮沒有生氣地扇他一巴掌,這和他之前想的倒是不一樣——緩緩?fù)鲁鰩讉€字:「梁明啟,也,受傷了?!?p> 我是傻子嗎?汪倫說完就開始后悔,他沒想明白為什么自己要說梁明啟,也許是他們一起受傷會顯得自己不那么廢物。不過梁明啟確實也受傷了,汪倫隱約記得在混亂的戰(zhàn)局中好像有人砸到了梁明啟的下巴。但汪倫想不通自己為什么要在這么美好的時刻提起梁明啟。
「你現(xiàn)在傷得很重,不要說話,我們會在這兒守著你,你放心……」
她的意思是她現(xiàn)在對我的關(guān)心超過了梁明啟嗎?汪倫恨不得馬上站起來跳段霹靂舞,但他沒有那個力氣,他甚至都沒聽到溫阮后面的話。
他終于昏睡過去了。
他是翩翩公子,身著華貴的西裝,穩(wěn)重而輕盈地步履走向溫阮。
溫阮面帶嬌羞,亭亭而立。
「我沒去女廁所?!顾p輕牽住溫阮的手。
「我知道?!箿厝顮孔⊥魝惲硪恢皇?。
頭頂忽然傳來槍聲。
「我要去戰(zhàn)斗了?!雇魝惪吹阶约鹤兂闪双C空。
溫阮笑臉看著他。
像是發(fā)生了有絲分裂,獵空從自己的身體上分了出來。
她聲音愉悅而響亮,「這是我們的戰(zhàn)斗!」說罷,她離開了汪倫,藍(lán)光一現(xiàn),沖到了十米開外,又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啊,我也會這一招。汪倫心想。他一使勁,睜開了眼睛。
一股暖流在他身上四處游走,感覺很熟悉,似乎在什么時候有過這種舒服的感覺。
這是個夢。
汪倫笑了笑,用力伸了個懶腰,忽然,眼前迅速向后撤退的天花板讓他感覺到自己正快速移動。
揉了揉眼睛,他發(fā)現(xiàn)幾個醫(yī)生正推著的小推車快速向前走,而自己正躺在這小推車上。
「等會等會,干嘛啊這是?我在哪兒?」
那些醫(yī)生顯然沒有想到推著的車子能發(fā)出聲音,被嚇了一跳,每個人都詫異地回過頭盯著他。
「小伙子你肝臟破裂,休克了,還記得嗎?現(xiàn)在要去做手術(shù)。」說這話的醫(yī)生好像不相信自己說的,說著的時候看了看病歷。
「等會!」汪倫一個咸魚打挺從推車上滾了下來,「手術(shù)?開黑店的吧你們!」
危重病人汪倫從床上蹦了下來,這讓眾醫(yī)生同時發(fā)出一聲驚呼,倒是把汪倫嚇了一跳。
「什么黑店!這兒是醫(yī)院,快躺上去!」車旁一個看上去有些年紀(jì)的醫(yī)生到底是見過世面,率先恢復(fù)了冷靜,開始試圖控制突發(fā)的混亂局面。
「您哪位啊憑什么這手術(shù)你說做就做了?我還說不做呢!」汪倫向后退了兩步。
「這我們外科溫主任,就是他女兒把你送來醫(yī)院的?!沽硪粋€年輕醫(yī)生說道。
他女兒?溫阮?溫主任?
岳父!汪倫差點就喊出了聲。
他回了回神,端正了態(tài)度,乖巧地將雙手放在身前,「叔叔您好,很高興見到您……剛才您說我是怎么了?咱不急,先商量商量?!?p> 溫主任拿了一張膠片,指著片子上一處明顯的白色裂痕,「來,讓你看看,這是肝臟,這個白色的地方是出血,你的肝臟裂成三片了,不治療的話你會死,你說該不該做手術(shù)。」
「不不不,叔,您看我。」汪倫原地蹦了個高,又轉(zhuǎn)了三轉(zhuǎn),「您看我!根據(jù)您的經(jīng)驗,我像個快死的樣嗎?」
「回光返照……」一個年輕醫(yī)生嘟囔一句,被溫主任嚴(yán)厲地瞪了一眼。
「片子是他的嗎?」溫主任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汪倫,悄聲問身旁的醫(yī)生。
「沒錯,從他入院到現(xiàn)在我一直跟著,我親自拿的膠片,不可能錯。」
「小伙子你躺上來。」溫主任示意汪倫躺在推車上,看到汪倫抗拒的表情,他擺擺手,「放心,不做手術(shù),我給你查查體?!?p> 汪倫腦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對待未來岳父,沒別的,服從!
他及其順從及其利落地躺倒在推車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您說要手術(shù)我也聽您的,來吧!」
「搞得像英勇就義一樣?!箿刂魅卧谕魝惗亲由厦嗣眠^病歷看了起來,片刻,他把病歷仍在身旁那個小醫(yī)生身上,「重新復(fù)查片子!」
「怪了?!故昼姾?,溫主任拿著剛拍出來的膠片,對著燈光足足看了五分鐘,時不時瞟一眼表情諂媚的汪倫。
「你現(xiàn)在有什么不舒服?」
「我舒服得很?!雇魝愖隽颂讖V播體操,「您瞧,身體好得很?!?p> 溫主任又拿著片子繼續(xù)看。
「叔叔,我現(xiàn)在可以出院了嗎?」
溫主任疑惑地看著他,「按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來說,可以。只是……這樣吧,你在醫(yī)院留觀一晚,明天沒事的話你再出院,這事兒太蹊蹺了,我不太放心?!?p> 「沒問題叔叔,您說讓我住多久我就住多久!」話說完,汪倫覺得自己的情緒有點過了,這種時候還是更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自己的淡定和冷靜更好一些,讓未來岳父看到自己能擔(dān)重任的潛力和遇事不驚的魄力。
他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雙手交叉在胸前,沖溫主任微笑著點點頭,壓低了聲調(diào),「我意思是說,事兒不大,反正我聽您安排。」
站在溫主任身后幾個小醫(yī)生竊竊私語起來。
「好家伙,聽這口氣,是要準(zhǔn)備和我們鬧了嗎?」
「鬧什么?說我們誤診?主要是這事兒說不通啊……」
「就是說不通人家才跟你鬧啊,你看他那樣子,多像個老賴。」
眾小醫(yī)生紛紛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