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青遠被判了秋后問斬。
皇上仁慈,只問了駱青遠一人之罪,沒有株連駱家,駱家其他的人都沒有因為他獲罪。
一個漫天繁星的夜里,陳綺羅帶了春草來到刑部大牢。
春草將一包銀子悄悄的遞給早就等在獄門邊的牢頭。
收好了銀子,牢頭領(lǐng)了她們主仆二人進來,說道:“夫人,你一直往里面走,最里面那一間就是了,這里只關(guān)了他一人,夫人可以放心說話,就是要長話短說,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我私下里讓你見死囚,我的差事就沒了。”
“你的差事沒不了,真的丟了,我給你個忠勇侯府的總管當(dāng)當(dāng)?!币坏赖统恋纳ひ粼谒麄兩砗笸蝗豁懫?。
陳綺羅的身子僵住,這聲音,一瞬間她突然淚流滿面,她才慢慢的轉(zhuǎn)過身,果然是她的爹爹——忠勇侯陳洵就站在她的面前。
“爹,”她跪倒在地,開口叫道,聲音抑制不住哽咽,淚落的更急了。
陳洵眼睛里亦有水光微閃,走過來拉她起來,笑笑對她說道:“你想說多久都成,爹在外面給你守著?!?p> “嗯,”陳綺羅點頭,淚水模糊住了雙眼,昏暗的燭光里,她的爹爹的樣子也不像是真實的,倒像是在夢里一樣。
這是自從她嫁給駱青遠以后,第一次這么近見到爹爹,和爹爹說話,陳綺羅一時百感交集,除了落淚,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陳洵從懷里掏出伸手帕,給她擦去臉上恣意的淚水,心底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瘦削的肩膀,轉(zhuǎn)身領(lǐng)著獄卒出去了。
就在陳洵快要邁出獄門,轉(zhuǎn)身不見之際,陳綺羅出聲叫道,“爹——”
陳洵停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問道:“什么事兒?”
陳綺羅站立良久,沒有開口說話。
陳洵也不催她,也不回身,只靜靜的站在獄門口等著陳綺羅開口。
陳綺羅深深的吸了幾次氣,才鼓足了勇氣問道:“阿西——您早都知道是駱青遠了?”
陳洵沒有開口,只是在一瞬間,背似乎更彎了,沉默了良久,才在繼續(xù)向外邁步的時候淡淡的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輕輕的一身不啻于一聲驚雷,炸得陳綺羅的身子猛地晃了一晃,一旁的春草急忙伸手扶住她。
是的,她的爹爹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以爹爹的能力,查出是駱青遠做的,自然不會費吹灰之力,可是爹爹為什么隱忍不發(fā),阿西沒了,爹爹卻隱忍不發(fā),為了什么,她再清楚不過了,全都是為了她,她的爹爹雖然把她趕出了忠勇侯府,卻一直沒有忘記她這個女兒。
陳綺羅面上一片凄慘,再沒有開口,原地站了半晌,方領(lǐng)了春草往里走。
陳洵默默地轉(zhuǎn)回身,看見的是他女兒的背影,他的女兒,曾經(jīng)那么年輕明麗動人的阿羅,怎么竟然也不年輕了,還那么的瘦弱,連衣裙都掩蓋不了的瘦弱,那么的瘦削的背影,來了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她似的。
…………
駱青遠借著昏暗的燭光,看著傳來腳步聲的地方,看見是陳綺羅走過來,立刻從亂草堆中跳了起來,沖到了牢門旁,雙手抱了獄柱子,憤怒高聲喝道:“是不是你,你這個毒婦,我不過就是養(yǎng)了一個外室,你竟然恨不得我死?”
陳綺羅站在一尺之遙處,冷冷的看著他,不說話。
駱青遠繼續(xù)咆哮,“還是你把她娶了進門,一個妾罷了,她又哪里越得過你去?你看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如何就至于恨我到要置我于死地,你瘋了是不是?”
陳綺羅靜靜地看著他,淡聲說道:“不是為了娶妾,只是為了一個妾,你倒是罪不致死,頂多讓你余生一無所有、窮困潦倒就夠了?!?p> 駱青遠怒喝問道:“那你是為了什么?你嫁給我以后是吃了一些苦頭,現(xiàn)在不是好過了嗎?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嫁給我之初,你就知道我只是一個窮書生而已?!?p> 陳綺羅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一字一字說道:“你殺死了阿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阿西報仇。”
駱青遠心神一震,大驚失色,脫口而出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陳綺羅目光冷冷的看著他,恨不得目光能殺人,就這樣殺死了他也比此刻心上的痛能好過一些,駱青遠還是好好的站在那里,她的身體反倒如墜入了冰窖,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凝固住了,連跟小手指動一動都覺得難。
駱青遠急忙說道:“阿西不是我殺死的,阿羅,你要相信我,他是自己摔下去的,真的不是我殺的他。”
陳綺羅動了動口,一字一頓的說道:“阿西是我唯一的親弟弟,你殺死了阿西,我要你為他償命?!?p> 面色變幻,駱青遠沉默良久,終于苦笑說道:“你竟然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陳綺羅面上現(xiàn)出悲傷之色,那日,一個叫做柳長風(fēng)的找到她,開門見山的說道,他是阿西的摯友,阿西被駱青遠害死了,他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給阿西報仇,她心底自然是不相信的,柳長風(fēng)留了他的住處就去了,說等她的消息。
她雖然不信,心底卻有了懷疑,令人查了一查,才發(fā)現(xiàn),阿西失蹤已久,后來找回了尸骨,關(guān)于阿西的死,他的父親卻再沒有了下文。
她繼續(xù)查,竟是連駱青遠養(yǎng)外室的事情都查了出來。
駱青遠看著她眼中的恨意,慢慢的垂下了頭,低聲說道:“本來是想瞞你一輩子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咱們成婚的那一年,阿西過來禹州找你,看見寒冷的大冬天,你和春草還在結(jié)了冰的河邊洗衣服,他當(dāng)時就想要帶你走。”
駱青遠干笑一聲,繼續(xù)說道:“他是想到以你往昔的驕傲,你是斷然不可能跟他回去的,他便沒有出來見你,而是找到了我,直言要帶你回府,我,自然是不肯的,我們兩個就為這個吵了起來,我們站在大雁塔上,我當(dāng)時只是伸手推了他一下,不想他竟然失足掉了下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