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國三面環(huán)海,西北接壤狄戎,狄戎人善戰(zhàn),大齊國邊境一直都是征戰(zhàn)不斷的。
大齊國武力雄厚的時候,也曾使得狄戎棄械議和,最后又一次次的反悔叛約。
自從十五年前狄戎王室撕毀雙國協(xié)議以后,狄戎人屢犯大齊國邊境,兩國戰(zhàn)事不斷,攪擾得大齊國的西北一帶十余年不得安寧。
大齊國國君主戰(zhàn)到底,五年前大齊國的皇帝駕崩,太子李元白繼位,乃是大齊國第三代國君——昭德帝,昭德帝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增兵西北邊關,誓要驅(qū)逐狄戎,還西北一片靖寧。
現(xiàn)在是昭德三年,李元白繼位三年整,就在今年,狄戎人全軍潰敗,退居狄戎都城翰孜,獨守一隅,惶惶不可終日。
七月,狄戎遣使者來到大齊國京城,呈遞降表,愿意永遠稱臣,永向大齊國納貢禮,再不起不二之心。
其言可信與否不論,至少這一次是又能換來邊境數(shù)十年的平和。
大齊國昭德帝即下旨著鴻臚寺卿張行和鴻臚寺少卿駱青遠接待狄戎使者,接受降表和供禮。
大齊國上上下下一片喜慶不提,鴻臚寺卿張行和鴻臚寺少卿駱青遠可是為此忙得不可開交,鴻臚寺底下一眾人更是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
駱青遠陪同狄戎使者住在朝京行館里,已經(jīng)數(shù)日夜不得歸家了。
這日,又遣了貼身侍衛(wèi)駱文回府里拿些換洗的衣物。
駱文堪堪趕打馬到駱府門口,漆黑陰暗的天空,突然一道閃電,把黑暗撕裂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頃刻間一切又重歸于黑暗,片刻后天地間響起轟鳴的雷聲,疾風驟雨如期而至。
七月時節(jié),大齊國的京城正值雨季,路兩旁立了不少手臂粗壯的楊柳,柳樹的柔嫩的枝條被刮得在風中搖擺不定,狂風夾著雨水不停的沖打著地面,狂風驟雨中,落葉凄惶無處可依,隨著雨水凝聚在一處,又隨著水流四處飄散。
駱文急忙下了馬來,把馬栓在門廊處,疾步走進門房,在門房處避過這陣急雨,待雨點不那么大的時候,才撐了一把油紙傘離開門房向府里走去。
駱文撐傘先來到主房,讓守門的婆子進去回稟夫人一聲,就說是大人讓他回來住上一晚,明日拿些換洗的衣裳去行館。
夫人陳綺羅是駱青遠的原配嫡妻,是駱府的當家主母,駱青遠的母親駱老夫人向來是不管家的。
守門的婆子進去有一會兒,出來對他說道:“夫人讓你進去回話呢?!?p> 駱文即跟隨在婆子身后,穿過一個庭院,踩著腳下的水漬落花殘葉,最后進到了廳堂。
那婆子領了駱文進了廳堂,對上無聲的施了一禮,就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駱文進到廳堂,悄悄抬頭的瞬間很快的掃了廳上一眼,夫人端坐在廳堂的主位上,垂目沉思,貼身丫鬟春草在她的身邊侍立,桌子上一杯茶飄著氤氤的霧氣。
駱文垂頭對著夫人陳綺羅行了禮,說道:“駱文見過夫人?!?p> 陳綺羅沒有說話,駱文不敢直起身子。
半晌,陳綺羅方淡聲說道:“坐吧?!?p> 駱文垂手站立,說道:“不敢,我站著回夫人話吧?!?p> 陳綺羅未置可否,左手執(zhí)了茶杯的蓋子,一下一下的輕輕的敲擊著桌面,在雨夜空曠的廳堂里“叮?!弊鲰?。
她的聲音淡淡的,似是無意間偶然想起來了這么一回事,靜靜地說道:“聽說,你家大人在外面養(yǎng)了一個外室?!?p> 駱文心下一跳,整個人微微震動。
駱青遠養(yǎng)外室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駱青遠將此事瞞得密不透風,夫人是怎么知道了,畢竟這府里知道此事的人極少,他可是連自己的妻子珊瑚都沒有說過的,這——“”現(xiàn)在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駱文低頭說道:“駱文聽不懂夫人在說什么?!?p> 陳綺羅笑了,茶杯蓋子在她的手下亂了節(jié)奏,她索性丟了它,抽回了手。
陳綺羅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春草,說道:“你聽聽,他日日不離了大人,還說他不知道呢,”
陳綺羅頓了頓,喝了口茶方說道:“春草,你來說,讓駱文仔細聽聽,打量著我們還真是那么的好糊弄的呢?!?p> 春草是陳綺羅的貼身丫鬟,在陳綺羅身邊伺候十幾年了,年紀雖然不大,卻是陳綺羅用慣了的老人了。
春草面無表情地說道:“去年六月,杏花巷子里一處兩進的房子出租,就在去年的六月底,那處房子是被你駱文租下的,之后住進了一個女人,沒過兩日,兩個丫鬟并兩個婆子也住進去伺候了?!?p> 春草看了他一眼問道:“如果這不是咱家大人養(yǎng)的女人,那就是你自己養(yǎng)的外室,不知道此事珊瑚姐是否知曉?”
駱文神色變幻不定,珊瑚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如今是他的妻子,如果不是為了她,他和駱武是不會委身給駱青遠做貼身侍衛(wèi)的,倘若讓她誤會了他……現(xiàn)下她的肚子里懷著他的孩子呢,他是斷然不能冒這個險的。
駱文和駱武當年是如何追隨駱青遠的,這府里也沒有幾個人是不知道的,畢竟當年駱文上駱府找表妹的事情,可是在府里鬧得沸沸揚揚的。
駱文少時有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妹,就是珊瑚,當年二人分離的時候,已經(jīng)是郎有情、妹有意的了。
駱文和駱武出外闖蕩多年,手里積攢了一些銀錢,駱文本打算回到家來置辦一些家產(chǎn),娶了這些年里心心念念的表妹。
待駱文興沖沖的回來了,一桶涼水澆了下來,珊瑚的爹娘病死了,只為治病花了不少的錢,珊瑚的嫂子就日夜在珊瑚的哥哥耳旁吹耳邊風,于是珊瑚的哥哥將珊瑚賣了為奴,幾經(jīng)輾轉(zhuǎn)就賣在了駱府做丫鬟,賣身契簽的是死契。
駱文輾轉(zhuǎn)打聽了買下她的府上是鴻臚寺少卿駱青遠的府邸,就找上門來,跪了三日三夜求駱青遠,最后駱青遠要他在府里給他做十年的侍衛(wèi)相抵,十年期滿同意給了他珊瑚的死契,放他們雙宿雙飛。
駱武兄弟情深,隨了駱文一同投奔了駱青遠,他們本姓陳,駱青遠為了好稱呼,才給他們改了姓名,叫他們?yōu)轳樜暮婉樜洹?p> 駱文低頭沉思了一回,恭恭敬敬的對陳綺羅說道:“夫人在上,我駱文做大人的侍從之前,雖然不堪,卻也自認為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大人這事情我是看不上的,夫人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必再替大人隱瞞了夫人。”
陳綺羅垂眸淡淡說道:“你起來吧,照實說來就是?!?p> 駱文站起來,說道:“那一處房子確實是我去租下的,不過那是大人要我去租的?!?p> 陳綺羅雙手緊握,面上神色一派自若。
駱文繼續(xù)說道:“就在我租下那所房子的三天前,大人在街上救下一個女子?!?p> 陳綺羅唇畔露出一絲冷笑,說道:“原來是一出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老戲碼。”
駱文繼續(xù)開口說道:“那是一戶莊戶人家,窮得過不下去了,兒子又病了,為了給兒子治病,就把女兒賣到了青樓,那女子也是個機靈的,趁人不備逃了出來,可巧就撞倒在大人的車前?!?p> 陳綺羅冷笑連連。
駱文頓了一頓,繼續(xù)說道:“大人問明白了緣由,可憐那女子,就出言要給她出了錢贖身,那青樓追趕的打手不敢不賣大人一個面子,也只能悻悻的答應了。
那女子被大人救下了,她就無論如何也不肯回家,只怕再被家里的人給賣了,嘴上直說要一生服侍大人以報大人的恩情,大人被她纏得沒有辦法,就叫我去給她租一處房子,暫且安身?!?p> 陳綺羅冷笑,“倘若她撞到的是個臟污的老頭子,可不知道她是否也會一心侍奉,不肯離開?!?p> 駱文垂頭不語。
陳綺羅問道:“后來呢?”
“后來……大人常常去杏花巷,有時候也會宿在那里?!?p> 駱文這句話說完,一室寂靜,只有桌子上的燭光不住地跳躍。
半晌,陳綺羅方語氣平淡的說道:“駱文,你下去休息吧,明早過來拿你家大人的換洗衣服,還有,”陳綺羅看著他說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講,倘若讓我知道你告訴了你家大人,我必饒不了你。”
駱文說道:“夫人放心,此事我不會說與任何人知道。”
陳綺羅擺手說道:“下去吧?!?p> 駱文無言躬身后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