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聽她的餿主意

　　花沅見他有所意動，跪坐的小身子往他那頭挪了挪。

　　她又伸出小手拽著他的衣袖，輕輕地?fù)u了搖。

　　冀漾垂下眼瞼，瞅著她指腹上的薄繭，完全不符合那只白嫩的小手。

　　他心中再次被愧疚感席卷。

　　若是小丫頭長在榮貴妃身邊，定會被呵護(hù)的很好。

　　是他親手把她陷入花府的泥潭。

　　罷了，罷了！

　　小丫頭早晚是要回花府的。

　　也會嫁人的……

　　他能做出補償?shù)臋C(jī)會，也就眼下這些時日。

　　對于她，他終究是愧疚的。

　　“嗯……”冀漾微不可聞的應(yīng)下，算是同意了小丫頭隨行。

　　“哥哥最好了，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花沅不負(fù)他的期望。

　　嘟著的小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咧開，笑得開懷，微微泛紅的雙眸，也彎成了月牙。

　　她想也許可以和閣臣大人更近一點。

　　讓人家知道她是他的鐵桿心腹。

　　于是，慢慢地，緩緩的，就要把小腦袋依靠在他的肩上。

　　隨著距離的拉進(jìn)，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越發(fā)擴(kuò)大，垂下睫毛，遮住眸底的狡黠。

　　就在即將要挨上的那一刻。

　　冀漾伸出一根食指，頂住了她垂下的小腦袋。

　　“困了，回去睡！”

　　“別人家的哥哥，都是抱著妹妹，哄著妹妹睡的呢！”

　　“男女七歲不同席。”

　　“沅兒七歲前沒有被哥哥抱過，現(xiàn)在補回來，不好嗎？”

　　“你今年幾歲？”

　　“七歲！”

　　“是誰之前說自己十二歲！”

　　“人家真的只有七歲，只是長得著急了一點點兒，才偽裝成十二歲的……”

　　“呵，未老先衰？”

　　“哥哥還未曾抱過，沅兒不敢先衰，嘿嘿，就算要衰，起碼也要衰在哥哥的后面！”

　　“你好知禮哈……”

　　“待哥哥白發(fā)蒼蒼，沅兒才敢衰上一日！”

　　“想得道成仙是吧，來，先把發(fā)落了，將三千煩惱絲割舍啦！”

　　“長幼有序，還是哥哥先白發(fā)蒼蒼吧！”

　　冀漾與她在屋子里，你追我逃的鬧了起來。

　　花沅哪里跑得出他的手掌心，幾下就給逮到了。

　　他把小丫頭抓過來，撩在羅漢床上，直撓她的癢癢肉。

　　“哈哈哈哈哈哈！”花沅癢得不行，搖頭擺尾，伸胳膊，蹬腿……

　　簪花凌亂得散落。

　　二人裙裾交疊。

　　銀鈴般的笑聲，籠罩在整個竹樓。

　　在掙扎中，她一頭撞在了冀漾到的臉上。

　　冀漾步伐猛退，裙裾卻被她壓在了屁股底下。

　　慣力巨大。

　　“砰！”

　　再次狠狠的撞在一起。

　　因為花沅保持大笑的狀態(tài)，大大的咧著嘴。

　　她的牙齒直接磕到了冀漾的唇角。

　　棱角分明的薄唇，徑直掉了一層皮。

　　“哎呀，哥哥你破相了！”

　　花沅仰起頭，發(fā)現(xiàn)閣臣大人正高臨下地盯著自己。

　　眸色中沒有責(zé)怪。

　　見他沒有生氣，她伸出食指，把血口給堵住，似乎想給他恢復(fù)原樣，掩蓋自己的罪行。

　　朝霞的紅光下，他的皮相一如既往的昳麗傾世。

　　眉眼，鼻梁，薄唇，臉龐線條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可她偏偏覺得此刻的閣臣大人，似是與素日里的俊逸寡淡之姿，截然不同。

　　眉間眼梢溢出的魅惑，讓人看著心臟怦怦直跳。

　　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把哈喇子給咽下去。

　　冀漾俯身，瞧她眉眼飛揚，似乎占了大便宜的小模樣。

　　不知為何，心里就癢的難受。

　　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喉嚨滾動。

　　把視線從她的小臉，移到了杵在他唇邊的小手上。

　　她在給臉敷靈芝水的時候，也從不忘記保養(yǎng)手腳。

　　指尖瑩潤干凈，嫣紅的血珠滴落在她白皙指尖，顏色鮮明。

　　“那就一起丑吧！”

　　話落，冀漾忽然側(cè)首，張嘴就把嘴邊的手指，就給咬住。

　　小丫頭的手帶著靈芝與梨花的味道，又軟又香，咬在嘴里有靈藥的感覺。

　　他鋒利的牙齒能一下就把她的手指咬斷。

　　可是他卻沒有，只是輕輕的嚼了兩下。

　　似是

　　回味。

　　十二年前，那個無齒的她，就是這么吸允自己的手指。

　　明明連乳牙都沒有，就學(xué)著咬他。

　　花沅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在唇齒間與對方的血交纏，卻不敢貿(mào)然掙回手。

　　閣臣大人不會是想吃人肉了吧？

　　她真的不好吃的。

　　就在二人嬉鬧的時候，邊府依舊亂做一團(tuán)。

　　林淑清在請趙府醫(yī)給兩個孫女問診的時候，發(fā)現(xiàn)趙府醫(yī)跑了，而且連細(xì)軟都沒了。

　　邊振明將余姚翻了個底朝天，也未能找到趙府醫(yī)。

　　在準(zhǔn)岳家面前，邊振明為了維護(hù)自己的顏面。

　　尋來余姚所有的大夫，挨個給花家祖孫看臉。

　　得來的結(jié)果，卻通通都是“無能為力”。

　　林淑清問大夫自己是不是中毒，大夫們也都說不甚清楚。

　　還有她們破相之事，根本無從查起，連點蜘絲馬跡都找不到，至少連仇人都不知道是誰。

　　林淑清也未曾懷疑到是花沅動的手腳。

　　因為在她們眼里，花沅不過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就跟泥捏的一般，任憑她們塑形。

　　再說跑得都沒影了，根本無需擔(dān)心會回來報復(fù)。

　　至于冀漾，若不是與花佳有個所謂的婚約在，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她們也不相信人人嫌惡的棺材子，會有這般本事。

　　就在她們焦頭爛額之時，邊振明想起了靈巖寺方丈玄和。

　　當(dāng)初將邊疍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可就是這位妙手回春。

　　花沅早就想到這些人會找玄和幫忙，所以事先央求冀漾和他家?guī)熜?，串通了一些東西。

　　玄和到了邊府就和他們說，招惹了邪祟。

　　林淑清自然不信，結(jié)果當(dāng)天夜里整個邊府，就只有她被鬼敲門，而額頭上的傷，又疼了起來。

　　就連花佳、花牡的臉，都開始化膿了。

　　可當(dāng)再請玄和時候。

　　靈巖寺方丈卻不下山了。

　　天下有三種人是最不能得罪的，首先是木匠，其次是方術(shù)士，最后就是醫(yī)者。

　　他們有求于人，就算本質(zhì)是泥豬疥狗，也不敢來硬的。

　　林淑清不得不找邊振明借來重金，親自爬上山，到了寺廟。

　　奇跡發(fā)生了，當(dāng)花佳、花牡進(jìn)入佛門凈地的那一刻起，臉就不疼了。

　　當(dāng)聽到僧人早課的經(jīng)文時，臉還以眼見的迅速消腫。

　　這回連林淑清都不得不信了，趕緊捐了三萬白銀的香油錢。

　　于是，三人在靈巖寺住了下來。

　　靈巖寺對待罪孽深重之人，比頂級酒樓的花費更貴，不算高昂的齋飯，僅僅住宿一人一日就一千兩白銀。

　　林淑清的銀錢都被趙府醫(yī)給卷包會了，只能找邊振明拿銀子。

　　邊振明這頭的窟窿，還沒填上呢！

　　手里哪里還有銀子？

　　眼看著林淑清的花費，越來越多。

　　邊振明本著放長線釣大魚的原則，只能回京中要銀錢。

　　遠(yuǎn)在燕京的燑、煵、焟，三姐妹只能可勁的從夫家扣銀子。

　　如今，邊亞燑抬成正房后，總算是站穩(wěn)了腳跟，接手中饋。

　　理順了府里的千頭萬緒。

　　正打算舉辦賞花宴，廣而告之。

　　看到來信，很是發(fā)愁。

　　她攢下的銀錢，早就給了過去，手里哪里還有結(jié)余？

　　可一個出嫁的女人，若是不得娘家支持，在夫家就矮了一頭。

　　尤其她這種妾扶正的。

　　于是，邊亞燑就動了些歪腦筋。

　　買了最便宜的食材，對付一下賞花宴。

　　再從中扣下差價。

　　與此同時，冀漾這頭暗暗動了一些手腳，用計把食材偷梁換柱。

　　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全部都換成爛的、臭的，腐的，還稍稍特別的加了點兒料。

　　宴會上，前院勛貴，乃至后院貴婦小姐，吃完當(dāng)場就拉肚子，有甚者還上吐下瀉。

　　好漢也架不住三泡稀。

　　翌日，有的請了假，有的則堅持去上朝。

　　可就是這些堅持上朝，兢兢業(yè)業(yè)的官員，在金鑾殿上就撐不住了，有的鬧口嘔吐，有的直接就拉褲了。

　　那味道就別提多酸爽了。

　　給龍椅上的圣人，熏得都吐了，連著數(shù)日都沒胃口。

　　哪怕是轉(zhuǎn)天，圣人還能想起那味兒，一見飯菜更是惡心的不行，愣是整整兩日食不下咽。

　　榮貴妃擔(dān)心，有細(xì)作謀害自家夫君和滿堂的朝臣，就開始下令徹查。

　　錦衣衛(wèi)可不是吃素的，這一查就挖出了邊亞燑做假賬，貼補娘家之事。

　　榮貴妃雷霆大怒，當(dāng)眾狠狠地下了小榮閣老的臉面。

　　文武百官見勢，更是新仇舊怨，一起對著小榮閣老炮轟。

　　小榮閣老在外面受盡白眼兒，回府對邊亞燑自然沒有好臉色，收了她的中饋之權(quán)，給了美妾。

　　可想想還是氣，于是又動了家法，關(guān)在佛堂，抄經(jīng)萬字。

　　這一鬧連著即將要從貴妾抬為正妻的煵、焟，兩姐妹也受了牽連。

　　冀府和花府多留個心眼，還查出二姐妹貪墨的證據(jù)。

　　兩姐妹一通認(rèn)錯，連表忠心，勉強(qiáng)才算保全了體面。

　　這些連鎖反應(yīng)，都在花沅的預(yù)料之內(nèi)。

　　她立刻抓住時機(jī)，讓冀漾把輿論擴(kuò)大到民間。

　　仕宦百官出了大丑，自然窩著火，一起推波助瀾。

　　一時間，邊家姐妹成了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笑料。

　　煵、焟，兩姐妹即將被扶正的計劃，也被擱淺，連著她們的子女，都只能為庶。

　　另一頭，林淑清沒有了銀子，就開始變賣首飾，都被冀漾的人，趁亂低價收購過來。

　　俗語云，窮死莫典當(dāng)，官家夫人的私物都有專人保管，是不允許在世面上流傳的。

　　花沅就又給出了個餿主意，讓這些首飾流到金陵。

　　專門給秦淮兩岸的煙花女子佩戴，等過個一年半載再鬧出來，當(dāng)風(fēng)頭歇下時，讓風(fēng)頭再起。

　　屠維與花沅屬于臭味相投，冀漾就默默的配合著二人，一個出餿主意，一個吩咐，一個個去做，三人幾乎成了蔫壞組合。

　　時光如梭，一個月過去。

　　通過近期的療養(yǎng)，林淑清祖孫三人臉上的結(jié)痂，終于落下了，可卻留些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花佳、花牡兩姐妹的整張臉，都留下很深很深的坑坑洼洼，就跟蜂巢似的疤痕，讓人無法直視。

　　原本二人面容不說是國色天香，那也是小家碧玉，這會直接丑的不能見人，天天用厚幕籬遮臉。

　　而林淑清實在忍受不住自己的額頭上，時不時的鉆出一只螞蟻。

　　她只能接受徹底醫(yī)治。

　　眼睜睜的看著刀子，將腐肉通通都給剜干凈，鮮血淋漓。

　　深深地留下“盜、奪、劫”三個大字。

　　就算落痂了，也唯有帶著超寬的抹額遮掩。

　　這些事都沒能躲過藏在暗處花沅的眼。

　　每當(dāng)看著仇人痛苦，她心里就很是舒坦。

　　她要讓他們把從自己這里奪走的東西，通通都給吐出來。

　　其實她還想再給林淑清添點堵兒，不過礙于她們住在靈巖寺。

　　她不好給玄和添麻煩，便未再下手。

　　不過血債要血償，報應(yīng)才剛剛開始。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咱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