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岳這邊王姓極多，常佐之老家常家莊附近有很多王家莊。
為了區(qū)分各個王家莊，本地人有很多叫法，比如有南北王家莊，還有大小王家莊，以及新老王家莊，諸此等等。
其中老王家莊就在常家莊旁邊，也是常佐之這次要去的地方。
常佐之有個姑奶奶當(dāng)年嫁到了老王家莊一戶王姓人家，王小六就是她的孫子。
王小六大名叫王君道，這家伙從小就是個二流子，一不種地、二不挖礦、三不跑買賣，專以打架生事為能。
后來他奶奶求到了常太公這里，常太公只好幫著管教，讓王君道到常家跟著馬夫打下手，干個養(yǎng)馬的營生。
常家養(yǎng)著十來匹馬，供平時騎乘拉車使用。本來王君道干得也還可以，鍘草、洗刷、鏟糞，都像是那么回事。
直到某一天，王君道又和人斗毆起來。這時候王君道十三歲了，因為發(fā)育得早，已經(jīng)長得身強(qiáng)力壯，一拳把人給打得昏死過去。
王君道以為那人死了，連夜收拾東西跑路，從此就背井離鄉(xiāng)，跑到江湖上四處漂泊。
再后來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混出來一身武藝，成了江湖上的成名好漢，人稱“鐵錘王六”。
常佐之在王君道落魄時見過他幾次，還讓他幫忙捉過鬼。
但等到王君道名號叫響，常佐之就再沒見過他，只是時不時聽說而已。
比如今天王君道在某某地剁了人一只手，明天王君道在某某地剜了人一雙眼珠子之類的。
老王家莊和常家莊緊挨著，常佐之從常家后廚拿了個醬肘子作為上門禮物，連驢都沒騎，走二里地就到老王家莊了。
王君道家很好認(rèn)，村頭最破最舊那間房就是。王君道自幼父母雙亡，跟著奶奶過活。
奶奶病逝后，王君道和其他親人也斷了往來，平時跟常佐之一樣都不怎么回村，偶爾回村時只能住在這間不知道有多少年頭的廢棄舊房子里。
常佐之走進(jìn)老房子，正看到王君道坐在那抱著盆子吃面條。見常佐之進(jìn)門，王君道騰地站了起來：“佐子，你可回來了！”
常佐之不過是常人身高，長得還瘦。而王君道卻是生得又高又壯，一雙怒眉、一張大臉，動作氣勢就像是道門宮觀里的護(hù)法神一樣，身穿粗布灰衣裳，腰間別著一把鐵骨朵。
他這一起身，常佐之都不敢往前走了，道：“你就在家吃這種清水面條，連蔥花都沒有，不怕惡心嗎？看，我給你帶的肘子?！?p> 一見肘子，王君道不禁眉開眼笑，不知從哪抽出小刀子切割起來，道：“你吃過了嗎？沒吃的話一堆兒吃啊?！?p> 常佐之搖搖頭：“不用了，你先吃，等你吃完再說事兒?！?p> 王君道不再客套，吸溜吸溜吃了一盆子面條，又大口啃光了整只肘子上的肥肉瘦肉，連骨頭縫里的筋膜都沒放過，最后舔舔嘴唇上的油，滿意道：“啥事兒？”
常佐之看他吃飯看得全無食欲，道：“你聽說我爹的事兒了嗎？”
王君道撓撓頭：“啥事？常大爺不是在家里頭玩嗎？他把事都給保子干了，自己待家歇著喝茶釣魚，多好。”
常佐之皺起眉頭，看來常佑說得沒錯，常太公身體欠佳的事情一直瞞著外人，王君道從來沒聽說過。
常佐之也不隱瞞，道：“有人在用法術(shù)咒我爹，他現(xiàn)在快不行了，你得來幫幫我?！?p> 王君道又站了起來，罵道：“誰？誰敢害我常大爺？佐子，你不是于半仙兒的徒弟嗎？他們怎么動到你家了？”
當(dāng)年王君道以為自己打死了人，怕被抓去償命，連夜出逃。
后來那人性命又救了回來，常太公負(fù)責(zé)包賠了不少銀兩，還在縣衙托人給王君道銷了官司。
雖說里面有王君道奶奶，也就是常太公親姑姑的面子在，但也稱得上是莫大仁義。
王君道知道這回事后，一直視常家為大恩人，對常太公這個表伯父尤其尊敬。聽說有人在下咒害常太公，王君道頓時發(fā)作起來。
常佐之安撫王君道坐下，道：“你先別急，那是我爹，按說我比你急。我正要去查出是誰干的，想了一圈，這邊也只有你最信得過，咱們一塊去查?！?p> 聽說自己是常佐之最信得過的人，王君道笑道：“你連自家親兄弟都不信嗎？”
常佐之搖頭：“正因為他們是我親兄弟，我才不能信。”
這話王君道也聽懂了，嘆道：“你不來家都不知道，保子他現(xiàn)在變了。他把所有兄弟都趕到地里、礦上，不讓他們回來見常大爺。只有佑子還在家，還是因為常大爺最喜歡他，不放他走?！?p> 雖然兩三年才回一次家，但王君道說的這些事，常佐之心里都清楚。
這些年來常保代父主事，憑借其嫡長子的絕對優(yōu)勢身份，把五個弟弟都調(diào)到了外面。
說是讓他們在外面主事，實(shí)際上是流放出去，防止他們在家親近常太公。
上次回家常佐之還聽母親說過，實(shí)際上藥田和礦山都由常保派去的賬房先生控制著，沒有常保點(diǎn)頭，那五個兄弟一分錢都動不了。
常佑的母親是常太公愛妾，生常佑的時候難產(chǎn)，當(dāng)時就死了。后來常佑一直跟著常劉氏長大。
因為生母的緣故，加上常佑年紀(jì)最小，常太公對他寵愛有加。
估計常保也沒拿這個庶出幼弟當(dāng)什么像樣對手，常佑這才留在了家里。
常佐之六歲就離家在外，和家人關(guān)系比較疏遠(yuǎn)?，F(xiàn)在更是見過不少大世面，連四階妖族的生死爭斗都參與了，根本看不上村里凡人這點(diǎn)嫡庶宅斗的把戲。
如果常太公真是因為年老壽終正寢，那常佐之一分錢遺產(chǎn)都不想爭，參加完葬禮就走，以后就和以前一樣，偶爾回來看看家人就是了。
但現(xiàn)在常太公的身體明顯不是自然原因?qū)е拢橇碛须[情。
常佐之敢肯定，是法教同行在下手。
在外游歷這么多年，東岳老家這片有點(diǎn)能耐的法教弟子，常佐之基本都熟悉。
他們要么和常佐之交情不錯，要么根本不會這種法術(shù)。這個在作怪的家伙，應(yīng)該是從外面過來的。
而且常佐之還有些隱憂：這個人的手段作風(fēng)，和琉璃城的厭勝案實(shí)在太像了。
在琉璃城時，常佐之是看著趙大被處死的。時隔數(shù)年，自己家也出現(xiàn)了這種事情，簡直像是趙大的冤魂追著自己一般。
想到這里，常佐之不禁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