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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清王朝

第五十八章 賑濟寨民

前清王朝 威相 4740 2020-05-16 21:00:20

  完布祿打理好叩關(guān)之禮后,覺得到底應(yīng)該先去一番嘉穆瑚探明情況,便帶了幾個長隨,出了寨門,打馬東去。

  遠(yuǎn)望前方那片丘陵蕭蕭疏疏,嘉穆瑚噶柵就屹立在上,時值剛到晌午,雞不鳴、狗不吠,也沒有半縷炊煙升起,一片死氣沉沉。

  他一揚鞭子,率眾疾速奔去。

  嘉穆瑚的寨門是敞開的,完布祿拴好了馬,只帶著兩個長隨進入。只見諸申們皆環(huán)坐在泥地上,無精打采的,各個面色蠟黃。眾人見他三人進來,均面面相覷,打量半晌,忽一下子全攏了上去!

  兩個長隨剛要抽刀,完布祿忙叫止住。

  “我是瑚濟寨的固倫達,特來探望大福晉,煩請各位引路。”

  眾人一聽是瑚濟寨主人,心尋思定是努爾哈赤借到了糧食,救星總算是盼來了!

  “請救救我們!沒一口吃的??!……我們?nèi)滩蛔×恕巳庖彩窍愕摹?p>  完布祿沒想到事情比想象的還要嚴(yán)重,又見諸申們餓死鬼一般涌上,不禁亂了方寸,又不敢說自己空手而來,無法,只好先走為上計吧!

  大家見完布祿轉(zhuǎn)身要走,哪里肯放他?

  就算是搶,也要搶出些油水來!

  完布祿不忍心拔刀去傷害他們,只好極力推搡,大喊道:“蘭珠!蘭珠!我是覺爾察哥哥!你聽見了嗎?”

  蘭珠是鈕祜祿氏的小名,完布祿很想即刻見到她,可就是喊破喉嚨,也無人回應(yīng)自己。

  “住手!”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喝止。

  “再不住手,我就燒了這車糧食,活活餓死你們!”

  大家一聽“糧食”二字便紅了眼睛,更加喪心病狂起來,一股腦沖向寨門外。

  完布祿回首看時,只見是一個頭戴秋坤帽、身披斗篷的中年男子,一行十來人,押著一部裝滿糧食的四輪車停在門口。那男子見了那群喪失理智的饑民,扯出來一個,先一刀宰了,余下的饑民見狀,頓時軟了下去——

  “如果誰不服從管教,便做此刀下之鬼!”那男子吩咐手下道:“起大鍋!熬粥!”行到完布祿跟前,作了一揖,“塔克世見過瑚濟寨固倫達!”

  “建州都督塔克世?”完布祿直瞅著他,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都司大人!”打了一個千兒,起身回道:“都司來的剛好,不然我可擺脫不得他們?!?p>  塔克世自從拜祭過穆通阿之后便時時來打探嘉穆瑚的消息,聽聞長子努爾哈齊為其借糧,可一直沒有音訊,心想如果再這番僵持下去,一定激起民變,恐怕他控制不得,反受其害。所以,特運來一車糧食以暫解嘉穆瑚危機。

  “哪里話!我那土城也沒有多少糧食,這小小一車,終不濟事?!彼耸烙凶约旱拇蛩?,這次來主要是勸鈕祜祿氏投降,以免犧牲更多諸申,同時也要召回努爾哈齊兄弟和黛茵扎,“我的兩個兒子不守本分,尤其是那個努爾哈齊,最令我頭疼!不僅巴結(jié)上了李總鎮(zhèn),還竄通李三公子合兵攻打自己舅舅阿太,最終成了俘虜。之后又聽說他開罪了達爾滾,攪得嘉穆瑚家破人亡,我這張老臉……唉,都被丟盡了!”

  這些日子塔克世委實不好過,被族人嘲笑譏諷,尤其是龍敦康嘉兩個叔伯兄弟,暗中給尼堪外蘭和達爾滾輸送糧餉,絕對支持他倆打倒努爾哈赤,以撼動建州都督的地位,最終讓罕貝勒取而代之。

  塔克世在納喇氏的催促下,終于忍不住,決定要出面制止兩個兒子的無知行動,并且有必要向鈕祜祿氏作出誠懇的道歉。

  完布祿因他提起努爾哈赤,稍微有些動氣,埋怨道:“你的兒子厲害得狠哪!他不止巴結(jié)了李總鎮(zhèn),而且又攀談上了葉赫貝勒!害得我好苦啊……”

  “此話從何說起?”塔克世好奇地問。

  當(dāng)下,完布祿將努爾哈赤自打上山借糧之后發(fā)生的一連串兒的事全都講訴給了他。

  塔克世攥著馬鞭,不知何處發(fā)泄,想到深處,一鞭抽到了樹桿上,“真是沒娘教養(yǎng)的野種!不僅連累了弟弟,還擾亂了建州!這次讓我逮住他,非打死他不可!”

  “都司大人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他了!如若再肆意妄為下去,尼堪外蘭定然要報告到總鎮(zhèn)那里,努爾哈赤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我向布祿兄保證!絕不會讓他繼續(xù)放縱下去!”塔克世覺得面子掛不住,只微一拱手,道了聲“請便”,則進了寨子,指揮著眾人煮粥。

  完布祿譏笑了他一番,但見迎面走來一個身穿袍服的婢女,道了聲萬福,起身說道:“是覺爾察老爺吧?我家福晉在請您過去。”

  “是蘭珠么!”

  “您隨我來吧,頃刻就見到我家福晉?!?p>  婢女在前引路,完布祿撥足便行。只到了一座撮落前,婢女掀簾進去稟報,少時出來,則請他進去。

  完布祿深深地提了口氣,邁開大步,走進了撮落,只見一個女人煢煢孑立于角落里,釵頭盤發(fā),青絲殘雪,一襲素衣,直垂于地。

  “蘭珠!是你么?”

  她轉(zhuǎn)過身,抬起頭,舉目相看,打了一驚噫,“覺爾察完布祿!果然是你!……”她內(nèi)心悸動不定,欲極力抑制,可怎能夠?

  “是我!蘭珠,你還好嗎?”

  “我好嗎?還用問?你瞧見了的……”鈕祜祿氏埋怨著自己妝粉慵懶,不該輕易見他,又因故人相見而欣喜異常,但還是因為自身的慘境,卑微地笑道:“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那封信……”完布祿亦后悔來得匆忙,沒有好好裝束一番;又見她容顏未衰,余態(tài)尚存,便更加動了心念,“我這次來,就想問問——哈思虎是我們的孩子嗎?”

  鈕祜祿氏被他質(zhì)問住了,張口駁道:“不是!”

  “這封信上明明寫的:救救我們的孩子。你還要欺騙我么!”完布祿揚起信紙來,“當(dāng)年你明明有孕,若那孩子長到如今,正和哈思虎的年紀(jì)相仿!”他突然氣上心頭,大聲地說道:“怎么,你叫我來,就是當(dāng)面撕我這顆心么!”

  “不錯,我就是要讓你傷心!”鈕祜祿氏冷著臉,也不打探他一眼,“哈思虎是我男人的孩子,而你的孽種,已經(jīng)……”說到這里,她幾近哽咽,但還是咬著死死地,從牙縫中蹦出,“你的孩子在腹中已經(jīng)被我毒死了!”

  完布祿自失地一笑,心想這個女人好狠毒,“那你為何寫信騙我!”

  “我就是想見見你這個狠毒的男人!”鈕祜祿氏回憶起年少時和他甜蜜的時光猶在眼前,可當(dāng)年他突然出走,而將近二十年來,對自己不聞不問,試問他還有一絲良心?她惡狠狠地詰責(zé)道:“我的男人和我的長子俱被達爾滾害死,而你又投靠他們表兄弟,我就是想問問你,你的心里到底還記不記得我?”

  “我如何不記掛你和我們的孩子?。 ?p>  “那你為何遲遲不肯來救!”

  面對著鈕祜祿氏的一連問責(zé),完布祿有苦難言。他自己何嘗不想有一番作為?而投靠尼堪外蘭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尼堪外蘭才能夠取得大明朝廷的信任,只有尼堪外蘭才有潛力做“建州滿住”。

  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到如此蕪雜的局面。

  完布祿的心里如千絲成結(jié),無法理清,“我承認(rèn),當(dāng)年是我對不住你,為了開府建牙自立門戶才娶了董鄂的女人。你實實可以做我的側(cè)福晉,可你!……”

  “誰稀罕你的側(cè)福晉!”鈕祜祿氏冷笑道:“辛虧你的孽種胎死腹中,不然隨你這般懦懦弱弱,一生都期望投靠于人,從未想自己做‘滿住’!”

  “我是來聽你挖苦我的嗎!”完布祿有些激動,他本想和她一敘溫情,互訴衷腸,沒想到她還是耿耿于懷,“你既然和努爾哈赤勾結(jié),就該尋求他的幫助,他可是塔克世的兒子。塔克世的職位你是知道的,現(xiàn)在他就在此賑濟寨民,你求他,比我管用!”話罷,掀簾而去。

  鈕祜祿氏佇立于原地,心里久久不能釋懷。只恨自己不能寬恕他,到底是尋求他的幫助,卻三言兩語給人氣走了?,F(xiàn)下追悔莫及,忙挑簾去追,只見他帶領(lǐng)一眾騎士早踏著塵土而逝。

  鈕祜祿氏呆呆地望著出神,一碗粥送到她的眼下。

  “福晉,請吃一碗吧。”

  鈕祜祿氏看時,正是都督塔克世。

  “都司!”

  “我?guī)淼募Z草只能夠吃幾頓,福晉沒有想日后該如何?”塔克世問。

  鈕祜祿氏神情冷漠地道:“我只是一介女子……可箭已經(jīng)搭在了弦上,沒有回旋的余地……”

  塔克世道:“只要福晉肯投誠,我愿親自護送,并與達爾滾說情,讓他好生對待你們?!?p>  鈕祜祿氏道:“你我已結(jié)為親家,我并寄托努爾哈赤,他已向我保證,絕不會放棄嘉穆瑚?!?p>  塔克世已經(jīng)聞?wù)f黛茵扎與哈思虎坐實的消息。其實將愛女嫁給嘉穆瑚也未為不可,但眼下嘉穆瑚危機四伏,隨時有被滅門的風(fēng)險。心里暗罵著:努爾哈齊這廝聯(lián)的好姻親!這不是羊入虎口么?

  “福晉用人不疑,值得佩服,可犬子努爾哈齊并非理想人選,其實……他連弓箭都射不穩(wěn),又如何能夠戰(zhàn)敗達爾滾呢?”

  鈕祜祿氏道:“你也太小看你的兒子了,也不知什么原因,我家小虎對他馬首是瞻,親昵地稱他為‘大哥’,就差奉為神仙。你不知,他努爾哈赤的馭人之術(shù)當(dāng)真高明,他將佟家莊大小姐攬入懷中,又籠絡(luò)葉赫貝勒一干人等在河邊殺死了尼堪外蘭的愛將岱托……”

  “——福晉!”塔克世簡直不敢想象,他努爾哈齊哪來的本領(lǐng)?做了這么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不知是喜不是悲,又總覺得不踏實,這小子會不會玩火自焚?“我代犬子向你賠罪!”說著便跪。

  “都司何必呢!到底是我逼迫了努爾哈赤。”

  “你說什么?”

  鈕祜祿氏吩咐將人帶出來,移時,只見眾人推搡著被捆了雙手的穆爾哈齊行了過來。

  穆爾哈齊見是阿瑪,簡直羞愧難當(dāng),當(dāng)即跪下叩頭求饒。

  塔克世見二兒子如此狼狽,又被人當(dāng)作罪犯綁了起來,一定是做錯了事。向來想培養(yǎng)他做讀書人,沒想到變成這副鬼樣子,心底那股火,終于沒抑制住爆發(fā)了出來——

  “你這個該死的東西!”塔克世當(dāng)眾狠狠地刮了他一巴掌,罵道:“瞧把你狠的樣子!不知天高地厚!囂張!悖逆!活該你!”

  “阿瑪!……”穆爾哈齊的臉頰頓時紅腫起來,“阿瑪!我有罪、但我不投降!”

  塔克世見他不服,遂抽出鞭子來,就像當(dāng)初打努爾哈赤一樣地去打他,“你說!為什么要違逆我!我哪里對你不好?家里好吃的、好穿的都給了你,而你大哥連件兒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打補丁、抹油點都沒有換洗!——而你呢!——你若愿意隨你大哥去,就別回這個家了!”

  穆爾哈齊哭泣得抖動不止,他無力反駁,只能叩頭謝罪,望阿瑪原諒自己。

  而塔克世已經(jīng)徹底的對這兩個兒子失去了信心,“你和努爾哈赤誰都別想分到我的家產(chǎn)!我不認(rèn)你倆!你倆是死是活,均與我無干!”

  “阿瑪!您就那么絕情嗎?是因為三娘的腹中胎兒嗎?我們都成了野種是嗎!”穆爾哈齊心中早有怨氣,他覺得這一切的原罪都是來自于即將出生的弟弟。因為阿瑪太喜歡這個小兒子了,更為其起了“巴雅喇”之名,以作為將來繼承愛新覺羅的所有遺產(chǎn)。

  塔克世益怒,一腳踢開他。

  穆爾哈齊自知說錯了話,匍匐上去抱住他的腿,拼命叫喊。

  塔克世又甩開他。

  “——阿瑪!”卻是黛茵扎從人群中沖了出來,抱住二弟穆爾哈齊,“阿瑪!不要再打了!你這樣會打死二弟的!”

  塔克世終于引出這個女兒來,一把將她扯起,訓(xùn)道:“你們這群不省心的兔崽子,盡在外面丟我的人!”一巴掌刮在了她的臉頰,“沒有父母之命,私自做主婚嫁,你還要貞操不要!”說著,連她也一塊打。

  “——都司!手下留情!”

  塔克世猛地一看,原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似曾相似,卻又記不起來,遂問:“你是何人?此我家事,莫要辯護?!?p>  “是我,塔木巴晏?!?p>  “佟家莊的莊主!”塔克世驚愕地注視著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白發(fā)蒼蒼的人竟然是當(dāng)?shù)睾蘸崭晃?,只見他衣衫襤褸,背脊彎曲,臉色全無生人氣色,像將死之人,怎地、他遭遇了什么,竟變得如此頹廢?

  “正是老朽?!辟∏f主已經(jīng)沒了以往的精氣,一夜白頭,苦不堪言,他唯獨掛念女兒,不然早已不愿茍活人世。“他們兄弟倆是因老朽才會落得此番境地。我已經(jīng)沒臉面活著了,還望都司善待他們?!碑?dāng)下,將佟家莊如何被達爾滾洗劫一事全部敘述了一遍,又羞愧難當(dāng)?shù)卣f了一句:“小女已懷了努爾哈赤的骨肉……”

  “啊?什么?!”

  塔克世徹底被驚嚇到了,一夜之間,自己不僅要當(dāng)公公,而且又要做祖父,不知是喜是悲,只好吞吐道:“可是我那不正經(jīng)的兒子逼迫你的女兒?”

  佟莊主搖了搖頭道:“他們是自愿的。到底是我佟家有意攀附都司,唉……”

  “不能這么說、不能這么說!佟家莊在我建州的地位我自是曉得,何來攀附之說?不過此事太突然……”塔克世當(dāng)著這么多人覺得臉面已經(jīng)丟盡了,恨不得找洞鉆了,“既如此,您父女二人請隨我回赫圖阿拉調(diào)養(yǎng),我會讓孩子順利降生下來!——黛茵扎!你也和我回去!”

  “不!我要等我的男人回來!”

  “少廢話!還嫌不夠丟人么!”塔克世怒不可遏,狠狠地瞪了一眼穆爾哈齊,斥道:“至于你……隨你大哥去吧!永遠(yuǎn)別想回家了!”

  穆爾哈齊別過臉去,他才不稀罕那個家,尤其是那個女人!

  心里想道:“阿瑪不理解我,雙文不理解我,世上只有大哥才是我的依靠……我愿為大哥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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