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落月攜了凡間的紙張奔往九重天之時,老頑童已經(jīng)將阿紙的神元徹底封入洞玄清心境中。
“這渾厚仙元絕對不是普通器靈能夠擁有的,哪怕是受了黑冥心和壇城的心尖血都無法擁有上萬年的蘊靈,這絕不可能是一具人類女尸所帶的東西,不過好在仙元替這丫頭吸收了靈虛境破裂后的所有沖擊能量,若沒這一點運氣,早已形神俱滅了!”
“老爺,靈虛境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一個小小的煉器法陣會讓公主重傷至此?”
老頑童一邊從懷中取出他從泰山帶在身上經(jīng)過煉化的符紙覆蓋在阿紙的靈形上,如同在一個光形化具而成的人體上裹糊,老頑童每黏住一張都要損耗百年修為,看得尾黑是目瞪口呆。
他用一種非常質(zhì)疑的眼神望著老者,似乎在問值得不值得,老頑童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淡淡一笑,粘紙的手一刻不停。
“人年紀大了,嘴巴和心都變得像小孩子一樣饞,若要問為了什么——這小丫頭做的燒豬肉是真的好吃啊?!?p> 尾黑乃是冥界無死之地靈氣化成的妖仙,自誕生之日起就看遍了人間身死之間的丑陋無常,他原本以為,渺小的凡人在死后總是會有強烈的眷戀想要活在人世,沒想到在九天之上,掌管人界生死的泰山大帝會給他上這樣的一課。
果然..泰山大帝這樣神君級的人物,在人間呆久了,都會染上人界毫不值錢的“人情味”嗎?
能讓他耗損千百年修為修復的傻丫頭,只是為了一盤燒豬肉?
他搖搖頭,實在想不明白,然而尾白早已經(jīng)哭哭啼啼,眼淚染濕了雪白的羽毛,難看的黏在一起,一點都沒有鳥界顏值擔當?shù)娘L范了。
尾黑看見尾白那樣難過,內(nèi)心亦不是鐵石,阿紙的確如尾白所說,將他們帶到鹿野院后,植樹造林給二鳥創(chuàng)造了一個無比愉快的環(huán)境,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不僅凈化了他們兩鳥體內(nèi)的濁氣,還借住九重天的清氣使得二人修為大增。
靈體被符紙補完之后,那道光體已經(jīng)徹底變成一具包的嚴嚴實實的紙木乃伊了,但說是身體,倒不如說是一株緩慢生長的植物。
器靈的確經(jīng)過修煉可以化出血肉,但這個過程極為緩慢,如同一個在一個建好的框架中一點點生長出骨骼和肌肉,阿紙的身體如同初生的嬰兒,雖然外表看上去是完人,但實際上仍屬于物與人之間的存在。
老頑童將修補好的靈體用法力隱去,只聽見——
平靜的鹿野院忽得風聲大作,待那股靈風散盡后,只瞧見遠遠走來一位身著銀衫的俊逸神仙來,環(huán)顧著鹿野院,他的目光中帶著略微的驚異之色。
原來他不是別人,正是端木落月,他見到老頑童后平鞠一禮,便將從凡界集市的討來的紙張盡數(shù)交給了老頑童。
“徒兒已經(jīng)按照師父吩咐取回了沈家村水坊造的紙,師父還有其他吩咐嗎?”
老頑童接過紙,瞟了大徒弟一眼,沒有說話,端木落月只好站在那里。
黑白二鳥見仇人來了,也迅速變回鳥形,狠狠的盯著端木落月的后腦勺看,似乎這樣就能把他看壞似的。
老頑童從懷中取出紙筆,又朝端木落月努嘴,他雖不明白師父什么意思,只好扶過墨條細細磨出墨來。
只見老頑童扯過一張凡紙,在上面寫下兩句游詩:
“莫問野人生計事,窗前流水枕前書?!?p> 隨后他將紙從書桌上拿了起來,往端木落月懷里一塞,哈哈大笑著背過身去走進了屋子里。
端木落月自然被老頑童弄的莫名其妙,以逐出師門所威脅,就是要他弄來一張紙,寫一首詩嗎?
就在他困惑的時候,老頑童從屋里端了一盤燒豬肉走了出來,也不解釋任何原因,只將筷子放在他面前:“難得來了,一起吃一頓吧?!?p> 這也是最讓端木落月驚奇的地方,他自坐下才有時間仔細端詳原本破敗不堪的鹿野院竟然變成了一副適宜居住,如同凡間農(nóng)村小院的模樣,最難得的是,竟讓自己百般挑剔,皇宮都不愿意住的泰山大帝心甘情愿隱居在此,實在是讓他想不通。
再看那盤燒豬肉,他更是熟悉,晴嵐給她端來過好幾次,都說是鹿野院的養(yǎng)豬婢做的,他雖然一直對這人好奇,卻也只是放在心里,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老頑童看著徒弟下了筷子,仍是一副毫無波瀾的表情就氣的不行,拍著膝蓋罵道:“你這呆子,就算把你丟熔巖里也捂不化你,讓你去一趟凡間,還是那樣無趣又無聊!這樣好的東西,只剩最后一盤,為師好心拿來與你分享,你一個屁都憋不出來,氣死我了!”
端木落月內(nèi)心也是大為納罕:明明是你先莫名其妙,怎么怪起我來了,若你不是我?guī)煾?,我才不理你?p> 老頑童瞪著端木落月看,似乎洞穿了他的內(nèi)心,一時間又哭了起來:“你這不孝徒弟,自從永真不在了,就沒有人陪我吃飯哄我開心了,好不容易有個小丫頭陪我,還被你丟到那破扇子里害死了,我好后悔,為什么當初收了你這個冰坨子做徒弟!”
他一聽,喉嚨里的燒豬肉差點把他噎死,他低頭看著碗里的肉,不覺懷疑,難道那個三番五次搗亂被自己重罰的小丫頭就是住在鹿野院的養(yǎng)豬婢嗎?
他睜目望著老頑童,似乎在確認他有沒有在開玩笑,可老頑童只是哭罵著,什么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也不敢再問,只是盯著碗里的肉和嘴里恰倒好處融化的油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端木落月本是寡親寡緣之人,任何與自己有關(guān)系的人都不會遇到好事,連名字都不知道,也只是見過兩次的小婢女都因為他而丟了性命,這不禁讓他深思,自己在這九重天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那小丫頭是,永真也是,他不想再多忍受這樣無形的責難了。
端木落月放下筷子,站了起來對還在哭鬧的師父請辭。
泰山大帝沒有理他,由著他徑直走了,但是站在樹上的黑白二鳥卻發(fā)現(xiàn)那張被老頑童寫了字的紙重新將一條金色的緣線連接在了端木落月身上,而那另一端卻連接著在那具紙木乃伊身上。
端木落月走后,泰山大帝也停止了假哭,面容亦變得嚴肅。
他低頭看著那具靈體,雖然不能確認,但有八成察覺阿紙的仙靈與端木落月這寡緣之人纏繞著數(shù)道緣線,有生線,有死線,這兩個人也許在未來會因為命運緊緊連接在一起也說不定。
老頑童低頭將最后帶來的凡紙覆到紙乃伊身上,又取出洞玄清心鏡,施法慢慢逼出蘊養(yǎng)在內(nèi)的仙靈,只見仙靈被逼出來時,是一團拳頭大的金光,可吞入到紙乃伊時,那道金光忽然破碎,不知為何,化成了五份。
“不好!”泰山大帝大驚一聲。
急忙喚出黑白二鳥,三人合力用凡紙將那五份仙靈包裹住,可其余的兩份仙靈卻迅速的墜下九重天的天井,不知飄往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