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一望無際,萬點碎金,明亮得讓人目眩。銀白閃亮的海浪從遠處奔騰驟至,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擊起細雨般的浪花。
黃廷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連眼睛都忘了眨。自己只不過是在公交車上睡了一覺啊,怎么睜開眼睛的時候,卻來到了這種地方?
陽光,沙灘,海浪,是如此的美麗,可是我的老船長呢?司機叔叔呢?車廂里擁擠的人群,車窗外高樓大廈車來人往,全都去哪了?
夏日炎炎,將吹拂而來的海風都烘上了一層熱氣,空氣中帶著蒸發(fā)的鹽味。黃廷益舔了舔嘴唇,眼皮眨動幾下。
他是一名北大的學生,唔,北方紐畢大學,簡稱“北大”。家境平凡,沒有爹可拼,沒有什么公司產業(yè)可以繼承。為了避免畢業(yè)即失業(yè)的窘境,剛上大三就開始了苦逼的實習打工生涯,工作忙碌不說,每天花在公交車上的時間就要三個小時。
看看其他幾個寢室的舍友,要么開黑打游戲,玩得不亦樂乎;要么參加喜歡的社團,勾搭起了小學妹;亦或者夜不歸寢,摟著女朋友走進賓館……他不止一次地嘆息過:我的命苦啊!
可是,命苦歸命苦,眼前發(fā)生的事情也太玄幻了吧!究竟是虛幻還是現(xiàn)實?
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嘶……
好痛!不是在做夢。
沙灘上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斜斜的影子陪著他,不遠處還有一只墨綠色的烏龜,在悠閑緩慢地爬著。
黃廷益往地上狠狠踢了一腳,踢得黃沙四濺開來。
頂著烈日,在沙灘上走了半個多小時,心中產生了許許多多奇怪的念頭,幻覺、穿越、外星人……但很快又被揮之而去,這種事怎么可能發(fā)生!
說實話,這兒景色的確很美,按照他平日里的愛好和習慣,多半會興致勃勃地畫下來,但此刻卻沒有這樣的心情。事情完全超出了理解范圍,心中的好奇與驚異,逐漸被惶恐和慌亂所占據(jù),直到望見前方沙灘上依稀撒著數(shù)點模糊的人影。
黃廷益瞪大了眼睛,感覺嗓子有些發(fā)堵,眼眶也有些濕潤。這種感覺,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夜色中的行船看到了燈塔。謝天謝地,只要有人,就不是一條死路。他加快步伐,向那幾個人影走去,由遠及近,從模糊到逐漸清晰——原來是六七個在海灘上玩耍打鬧的孩子。
孩子們精力旺盛,仿佛不知疲倦,挖沙坑、在海邊戲水、捉小螃蟹,都是樂趣所在。一旦發(fā)現(xiàn)了漂亮的貝殼,便到處跑著追趕著,互相爭奪,一個個滿身汗水,氣喘吁吁。
一個孩子看到黃廷益,停下了追逐的腳步。接著,玩鬧中的其他孩子也紛紛望過來,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這個陌生人身上,好奇地打量著,又似乎有些害怕。
黃廷益在快步行進中一腳踏空,踩到了他們剛才的某個杰作——一個大沙坑,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孩子們僅有的一絲畏懼消失殆盡,紛紛跑上前去。
黃廷益喘息一陣,從沙坑里爬起來,急匆匆問道:“這是哪兒?”
孩子們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他說了第二遍,才聽懂了在問什么。
“這里是長月村,你是誰?”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回答道,他紅撲撲的臉蛋上嵌著幾道黑黑的印子,顯得格外可愛。
“長月村?”黃廷益皺起了眉頭,小孩說話的語調聽起來十分別扭。
他在大學里學的是漢語言專業(yè),對古漢語發(fā)音吐字十分清楚,也能聽懂各地的方言。這小孩說話的語調卻不像是他熟悉的各種方言,反倒偏古漢語一些,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這些小孩的發(fā)型,大部分地方都是光禿禿的,有的只在額頭上方留一撮頭發(fā),有的是腦后扎兩根小辮,有的只留著兩側雙髻,有的像地中海一樣留著一圈,有的在頭頂扎了個沖天獨角辮……留下一個個锃亮的小腦袋瓜。
黃廷益早已經檢查過自己身上的東西,全身上下除了衣物,就只剩下一個塑料打火機,一盒用來戒煙止煙癮的糖,還有一塊手腕上的手表,秒鐘仍在不停歇地走動著,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零九分。
別的都不打緊,沒有手機真是件麻煩事,只能尋求警察幫助,把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搞明白。
他露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道:“麻煩借下手機,我……迷路了,要報個警!”
一群孩子睜著無辜的眼睛,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么。
警惕性還挺高啊!他搖搖頭:“好吧,那派出所在哪?”
見孩子們沒有反應,他又道:“公安局?110?警察叔叔?”
可無論怎么問,仿佛對牛彈琴一般,孩子們都是一臉茫然。
黃廷益感覺太陽穴都突突地脹了起來,這些小孩子看上去一個個蠻機靈的,怎么一問三不知,如此木訥遲鈍!
他想了想,從口袋里掏出糖盒,在孩子們眼前晃一晃,糖與盒壁撞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吃不吃?”
見孩子們沒有反對,他松了口氣,攤開手掌,倒出十幾顆,一邊分一邊說:“吃吧,吃吧!”
孩子們目不轉睛地看著黃廷益手中的糖,目光被這五顏六色、形狀不一的東西吸引住了。
“這是仙丹嗎?您是神仙嗎?”那個答話的孩子,看黃廷益的目光里多了很多敬慕。
“咳咳!”黃廷益差點嗆到,這孩子真會開玩笑,他翻了個白眼說:“沒把我當神經就好!”
孩子把糖放入口中,眼睛立即瞪得溜圓,仿佛全身上下泡在蜜罐里一樣,要被化開了,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看到他這樣子,孩子們不禁問道:“小助,怎么樣?”
“真甜??!”這個叫小助的孩子瞇著眼睛,砸吧著嘴,將口中的甜水吞咽下去,露出沉醉的表情。
其他六個孩子收起羨慕,紛紛將糖果放入口中,一個個露出滿足的神情,七嘴八舌地說著:“我們會不會長生不老??!”
小助轉了轉眼睛,朝著黃廷益叫道:“老神仙老神仙,我還要!”
“還要,還要!”其他孩子也明白過來,圍著黃廷益嚷嚷著。
黃廷益看著他們有的拽衣角,有的眼巴巴看著,還有一個把鼻涕擦在了自己的褲子上……無奈地搖搖頭:“不要急,都有都有!什么老神仙,我有那么老嗎?”
等他們吃完了糖,黃廷益笑瞇瞇地說:“你們住哪?爸媽在家嗎?”
“爹娘都在山里。”小助指了指身后,那是一片綿延起伏的山巒,山不高,但籠罩在一片綠色之下,景色秀麗。
看來還是糖起了作用啊!黃廷益心中一陣竊喜:“帶我去見你們爸媽吧?!?p> 小助為難地說:“我二叔說了,不準外人上山?!彼檬植敛聊樕系暮?,讓臉上又多了一道黑印子。
黃廷益的情緒激動起來:“我他媽……為什么?!”
這誰立下的這狗屁規(guī)矩,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外人不能上山,你當你這是原始社會?。≡僬f了,你們好歹也吃了我的糖,怎么可以拿了錢不辦事!
小助看了其他人一眼,挺了挺并不結實的胸膛,面帶驕傲地說:“聽說外面死了一個皇帝,亂得很,還有好多海盜,可我不怕!”
“皇……皇帝?”撲通一聲,黃廷益又一次栽倒在了地上。
小助的臉上露出憧憬之色:“對呀,聽村里先生說,皇帝住在京城里,是全天下最大最大的官,京城里可好玩了,以后有機會還要帶我去呢?!?p> 黃廷益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連嘴巴都張開了,仿佛被施加了定身術一樣呆立不動,臉上粘著的沙礫隨著面部肌肉的活動撲簌簌往下掉也渾然不覺。良久,他才仿佛想起了什么,連比帶畫地說:“現(xiàn)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聽先生說,現(xiàn)在是建德四十一年六月……喂!”小助還沒說完,就發(fā)現(xiàn)他一頭仰倒在地,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