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不遂

　　“岑儀公主這般，是否有些失了公主的身份？”二月在一旁望著她道。

　　六公主垂眸，竟然是他。似乎有些賭氣般問起：“廣陵為何沒來？”

　　“他不來了，否則我怎么會在這？”二月歪著頭，還是瞧不見她的神色。

　　聽此六公主長嘆一口氣，語氣不再生硬，雖然看不清，可她還是對著下頭道：“原來是我二哥的意思，既然如此，你回去罷?！?p>　　這番話倒是讓二月有些吃驚，她竟然在旁人面前稱凌王殿下為“二哥”，這是極為隨意的叫法了，一般不可在人前顯露。

　　二月提醒她道：“公主慎言?！?p>　　誰知這句話竟像是激怒了她一般，只見她一下從樹上跳下來，二月還未來得及接應(yīng)，她便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立在了地面上。看來，這位公主應(yīng)是經(jīng)常爬樹，身手不凡。

　　“慎言慎言，我日日都慎言。好不容易有機會能來凌王府，卻還是要被人教導(dǎo)慎言。”她氣極了，不知怎么發(fā)泄，抓住別在腰間的一環(huán)佩一把扯下，丟進了一旁的花叢中。二月見狀正欲替她去尋，誰料她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趕緊阻止道：“我不要了，不許撿！”

　　二月停下腳步，審視了眼前人一番。終究是年紀尚小，自小就被捧在手上的，萬事都不用思量。二月改了此前的態(tài)度，耐心道：“公主當(dāng)然可以不要了，不過這是公主的東西，日后被不知情的人拾撿了去，不管是誰拿了，皆為不敬。公主可能一時的不暢快，卻送了旁人的一生。”

　　她慢慢蹲了下去，像是思量了一番，又抬起頭道：“那你幫我找回來吧?！?p>　　一番仔細尋找，終于被二月尋回了那枚環(huán)佩。借著一旁的微弱燈光，二月也粗略看了看，這枚環(huán)佩極其精巧，分兩瓣，一邊實玉另一邊則是鏤空，重合在一起；下頭還系了金色流蘇。因為沾了些灰土，二月又用帕子擦了擦，這才還給六公主。又道：“公主好生收著才是。日后也莫要在這般輕易耍小孩子脾氣了?！?p>　　她蹲在草坪上，又折了支野草，不斷在手上纏繞著。見他遞來環(huán)佩，伸手接了過來?？粗驹谘矍斑@人，他身形修長，目若朗星，微光模糊但他五官卻顯得更深邃了，而且聲音也這樣好聽，就是有時候不太會尊重自己，想到這里，她又不好氣道：“誰說我是小孩子？本公主快十七了?！?p>　　二月在她身旁坐下，用贊許的語氣道：“十七了，與我妹妹差不多大，確是小孩子不錯?！?p>　　“你妹妹？她是幾月的？”

　　“五月的?！?p>　　“那應(yīng)該比我小的，我是二月的。你妹妹在哪，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怒氣也漸漸散了去。

　　“我妹妹，在家中。公子許了我們一處宅院，免去了寄人籬下之苦?！倍抡f著，心中又開始念起芄蘭來，也不知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公主將信將疑：“你家公子，當(dāng)真這樣好？”

　　“那是自然。我沒有再見過比公子更好的主子了，”二月肯定道。

　　“那你們究竟是誰家的？”二月聽此，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她眼神當(dāng)真是純澈無比，滿臉生疑，想來確實是不知道的。

　　“此前凌王殿下答應(yīng)過我們，替我們瞞住一二，你皇兄未同你講，可見也是守信之人。公主還是莫要去探聽了，以免陷凌王殿下于不信不義。”言畢見她依舊迷茫，二月就用盡量貼合她平常說話的語氣道：“總之，我們不會是壞人就是了。”

　　公主釋然，“我姑且信你一回。我再問你，我讓他做駙馬他都不愿，你家公子當(dāng)真有了妻室？可我看著不像，他哪里像是會照顧別人的樣子？”

　　二月笑了笑，語氣堅定道：“有的，夫人也是極好的夫人。我勸公主，還是另尋良人才好?！?p>　　“罷了，我本來就沒抱多大希望。只是想著，嫁在東玄好比送去和親要好。”

　　“公主此言差矣，眾所周知陛下最疼惜的便是六公主了，怎么會舍得送去和親？”

　　六公主歪頭，看著身旁這個人，她心中生出羨慕來。若是自己也能似他一般，是個男子就好了。“你也知道，眾所周知。最喜歡的當(dāng)然最有價值?！彼Z氣平淡，似乎早已經(jīng)看透。

　　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難免顯得有些凄涼。二月忽然覺得，其實這個六公主，也不完全是一無所知頑劣跳脫。

　　凌王看著眼前這人，又漸生疑惑?！捌鋵?，若能做了駙馬，于你日后的發(fā)展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反正你如今也和離了，失去一個蘇府卻換來更顯赫之門，白將軍想來也不會有什么意見的?！?p>　　白落衡卻否定道：“如此我白府便會立于是非之尖。且和離非我本意，日后我還得將她尋回來的?！?p>　　聽他語氣，似乎是有把握。凌王暗喜，或許關(guān)于蘇府小姐的下落，他知道個一二，如此順藤摸瓜，找到滿月豈不是易如反掌？隨即勸誡道：“你如何尋？眼下人都已經(jīng)沒影了罷?！?p>　　可白落衡卻異常堅定：“自有出路的?！?p>　　“既然如此，隨你心意吧。眼下還有一事，我見那蘇府嫡子蘇慕，似乎常常出入清音坊。我懷疑維王有了謀劃，你要盡早打算，如此我才可盡早予你鋪設(shè)?！?p>　　“我知曉了?！?p>　　凌王交代完，便自行回了己處。

　　身傷已愈，心傷難熬。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逆著白落衡的意思。他想要的功名，被算走；他想留住的人，最后被自己成功趕走。想活著的時候，病癥卻久久不愈；想死了，最終卻好好活著。

　　他后悔了，醒來就已經(jīng)后悔了。揉了揉眉心，又將那盒中僅剩的一枚香片拿來，置于爐中燃開來。裊裊輕煙從孔中滲出，香氣靜靜縈繞開來。他俯在案上，盯著透白的煙，仿佛身心也舒暢了些。

　　二月回來在外扣了扣門，得到準允后推了門進來。漏進來的風(fēng)卻也沒有吹散那些煙，反而更加纏繞著四散開來。

　　白落衡正閉目養(yǎng)神，“何事？”

　　“公子，我想去看看小蘭?！甭劥怂犻_了眼睛，隨即坐直了身子，給了二月一贊許的眼神道：“去吧，該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