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狗咬死好還是被一劍捅死好?這是個艱難的抉擇。
后面那只剛才還一路狂吠的大黑狗倒是識趣,見有人拔劍,雖還強(qiáng)撐著吠了幾聲,卻往后退了好幾丈。
阿云只覺得今日當(dāng)真是倒霉透了,勉強(qiáng)擠出一抹還算笑的笑,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好人。
“大哥,不,大爺,有話好說,您看在下這不是被逼無奈嘛?!辈弊右膊桓覄?,只能朝著那只黑狗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言辭懇切道:“在下絕非有意冒犯,只望您搭救一程??!”
玄衣男子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見他略一思索,先點(diǎn)了阿云的穴道再利索的收劍入鞘。男子只一轉(zhuǎn)身,阿云便看見后面的大黑狗迅速蹬腿往桃林中竄逃,地上還揚(yáng)起一陣灰土,比剛才追她的時候還跑得快,阿云也是服了這狗仗人勢的勢力狗了。
玄衣男子撩開車簾子一角,俯身與車中人耳語了幾句,便過去給阿云解了穴,示意她上車。
坐在車中的宋彥一抬眼,便看見中午碰見的那膚白少年。她用桃枝挑起了車簾,頭發(fā)散下來幾縷,身上還沾著些枯草和花瓣,他看著這少年一身狼狽,眼睛卻又亮極了,像泛著光一般。他強(qiáng)忍著嫌棄,笑著微微點(diǎn)了下頭,示意她坐在下首的位置。
阿云驚喜地看著車?yán)锒俗目∶滥凶樱倚Φ溃骸笔峭跣帜阊?!?p> 正要抬腳去坐,掃視了一下車內(nèi)干凈整潔的擺設(shè),想著自己這灰頭土臉的樣子坐在美人身旁也著實(shí)顯得突兀。又不好意思地訕笑了下,捻了身上的雜草,又趕緊扔了手上的桃枝才人模狗樣的坐下。
“說來也是有緣,不曾想竟在此處遇到王兄?!?p> 車轅上駕著馬車的沈桓不禁搖了搖頭,能把賴著搭車說成有緣,這臉皮也是夠厚了。
阿云見對面男子依舊一副淺笑端坐著,手里捧著一卷書,只微微點(diǎn)頭應(yīng)了聲并未搭她的話。索性她也累得不輕,便輕輕闔上眼,懶懶地靠著車壁休憩。
宋彥聽他王兄長王兄短的叫,他歷來不善與人這般熟稔攀談,便也沒接話茬。這會兒沒聲了,他便抬頭看了這少年一眼,便見他已閉著眼睡了。細(xì)長的睫隨著他均勻的呼吸似在顫動的蝶羽一般,搭在面頰上的幾縷發(fā)絲隨著行進(jìn)的馬車來回晃動,鼻頭上還沾著黑乎乎的泥灰,卻也絲毫不掩她如玉一般的容顏。宋彥伸手捻了少年頭上的一根雜草,復(fù)又捧起書繼續(xù)看著。
行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東城門,阿云感覺似乎是有人推了推她,睜眼便見宋彥正面對面看著她,嚇了一大跳,搓了搓臉才驚覺自己這是睡著了。
“我這是睡著了?”趕緊擦了擦嘴角,確定自己沒流口水,才安心了些。
駕車的沈桓有些不耐,朗聲道:“東城門到了,我與我家公子只有我二人的路引,不便同行了?!?p> 阿云大驚:“這都到城門口了!要遭要遭!”想起等在石靜寺的言慎,便覺得自己當(dāng)真是個見色忘友的混賬。
她得盡快找人去通知他,不然晚了城門關(guān)了可就麻煩了。
一骨碌跳下車,剛走兩步又回頭匆匆拱手施禮道:“小弟趙鐵牛在此謝過兄臺搭救,無以答謝,想必兄臺高義,也不求在下回報,往后城中若有人為難,盡管報在下名諱!”
“……”
宋彥看著少年單薄的身影,半分情面也不留的往入城的人群中一頭扎去,真是被這人的不要臉給震驚了,半晌才回過神,與沈恒無奈地對視了一眼才放下車簾坐回車中。
幾日過去。
阿云總覺得不作天作地似乎便對不起這紈绔的稱號一般,總是安生不了幾日的。
街上大老遠(yuǎn)便有人招呼她:“哎喲,這不是傅二少嘛,您可好些日子沒來咱們閣里聽曲了,奴家可一直掛念著您呢?!?p> 阿云還沒跨進(jìn)門,遠(yuǎn)遠(yuǎn)便有姑娘揮著帕子招呼她,她笑著展開折扇笑道:“這染香閣就數(shù)你嘴甜,雁娘讓妹妹出來當(dāng)門面可真真是極有眼光。”
一句話便夸了兩個人,門口的姑娘笑得花枝亂顫。其實(shí)她也記不住這些誰誰誰,要說相熟,也只有凜香姑娘和老鴇雁娘。
這邊正調(diào)笑著,雁娘就過來巧笑著招呼著阿云進(jìn)了店里。
不等她說什么,雁娘便持著手中的云扇拍了拍她,嫵媚笑道:“你小子,若不是饞著我這里的那點(diǎn)好東西,怎么舍得來我這老姐姐這里。”
阿云也笑著答她:“還是雁姐姐好,有著好東西總想著我呢。”
“剛才可還是雁娘呢,這會兒就雁姐姐了?你這花言巧語的,要是哪日把我這里的姑娘拐了去,可饒不得你?!毖隳镞叴蛉ぶ?,邊往柜臺里走去。
阿云在一旁尋了個座,抖開扇子裝模作樣地扇著,雁娘可見不得她這矯情模樣,手上抱著兩個壇子“咚”一聲杵在桌上。
“這可是老娘大老遠(yuǎn)從南溪郡給你捎回來的,本來年節(jié)里是訂不著的,虧我托了個相熟的姚家酒坊的管事,好說歹說也才堪堪得了這兩壇子雪曲釀?!?p> 阿云趕緊往雁娘手里塞了幾塊銀裸子,討好笑道:“我就說嘛,還是雁姐姐疼我?!壁s緊又招呼著丫頭雪融把東西先搬回去,瞧著雪融單薄的背影,她心里猶豫著要不要一道搭個手,摔了就可惜了。
雁娘看她小心得很,忍不住打趣她:“這回我可聽說這姚家年前便開始擴(kuò)酒坊了,說不定以后啊,不僅南溪郡,就連咱們?nèi)囟汲且材芎壬涎┣勀??!?p> 阿云聞言大喜,還來不及說笑,便聽得外面一陣吵嚷,隱約聽得像是在議論哪里有人打斗傷人。循聲望去便看見言慎領(lǐng)著一隊(duì)巡城的人馬往這里趕來,阿云嚇得一哆嗦,扇子都沒捏穩(wěn)。
她老爹要是知道她來逛窯子,非得罰她抄什么“女戒“”女訓(xùn)”不可!
阿云一口氣沖到二樓便使勁的拍門,拍了好幾聲也沒人應(yīng)。
“凜香姐姐,凜香姐姐,快開門吧,江湖救急啊!”
眼看著言慎就要進(jìn)來了,她也顧不得許多,一腳便踹開門往房里扎。
凜香正端坐在桌邊,繡繃掉落在地上,眼里噙著淚,嘴角用力的擠了擠,也還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只一動不動像個樁子一般坐著。
阿云覺出蹊蹺,轉(zhuǎn)身便要出去,剛一回頭,劍尖便差點(diǎn)觸及她的鼻尖。
“你……”
兩應(yīng)是都認(rèn)出了彼此,那劍卻并未移動分毫。
通常這種看到面貌的情況下,會不會被滅口?
“這……凜香姑娘今日既然有恩客要招待,小弟怎好擾公子雅興,這就告辭。”阿云一向都識時務(wù)的很,“大爺,您請便。”
宋彥擰著眉,聽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稱呼就覺得膈應(yīng)。
“你究竟是何人,今日在此是何企圖?”宋彥一句話雖問得平靜,卻隱隱透著冷冽。
阿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這人怕不是有腦疾吧?這不是她該問他的嗎?可明顯面前這把劍肯定是不允許她這么說的。
好漢可不吃這眼前虧,身為一個紈绔,識時務(wù)是最基本的素養(yǎng):“自然是常來這里尋樂子的恩客,來這里不喝花酒還能作甚?若在下不是常來,又為何會與這里的姑娘熟識呢?”說著便看了看早已被點(diǎn)了穴的凜香一眼,示意持劍男子盡管求證。
宋彥見他言辭懇切,目無躲閃之意,也就撤了劍,一手提著劍,退了兩步用另一只手關(guān)上了門,警惕之心并未消減半分。
“今日在下本無意擾二位雅興,實(shí)屬無奈,二位海涵?!?p> 宋彥這話也是說得取巧,便是不海涵也得海涵了。
站在對面一動不敢動的阿云正尋思著如何脫身,就聽“哐啷”一聲,劍掉在地上,她這才注意到男子的唇,白的無一絲血色。
宋彥微張著唇想說什么,喉中卻有腥甜翻涌,一口污血嘔出,隱約聽見一句“他該不是要死在這好賴口棺材吧”,便渾身癱軟著一頭栽倒在地。
醒來時,他已躺在了醫(yī)館中。
“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可要拿你的劍去當(dāng)鋪了?!卑⒃频?。
宋彥只覺得渾身無力,并未聽阿云在說什么,撐著想要起身,卻被她一把又按了回去。
“誒!我說少俠啊,你可別亂動了,你這一動我銀子可就打了水漂了?!?p> 宋彥也不再去深究他這些亂七八糟的稱呼了。掙扎間,一位白須老者適時走了過來對他道:“公子想必是習(xí)武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