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都收拾好了?”等陳木敲開車美人家的門的時候,他透過門縫看進去,卻發(fā)現(xiàn)里面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包小包。
“差不多吧。”車美人接過他遞過來的布袋子,查看著里面的物品。最大的是藍底白字的車牌照,一目了然。但手指翻過車牌照之后,她的視線落在那兩本書上。
“書?”車美人疑惑不解的問。
“哦,差點忘了。”陳木把手伸進敞開的布袋口里,取出那兩本書?!笆莿偛诺睦咸偷模槐窘o我,一本給你?!彼f著,把其中一本遞給車美人。如果要解釋自己與老太太的關系,恐怕要費上不少唇舌,干脆還是不要提到的好。
車美人伸出一只手來接過那本書,臉上仍舊是疑惑的表情?!疤K菲的廚房?”她把書的名字讀出來?!鞍。∈撬臅?!”突然迸發(fā)出驚喜的表情,緊接著她喃喃地說:“真厲害呀!我早就知道她做的點心很好吃,也聽說她做菜更好吃,沒想到還能出書?!?p> “媽媽,媽媽,什么書?給我看看嘛!”小女孩的聲音打斷了車美人的話。
車美人蹲下身子把書交到依依的手里,鄭重其事地說:“這是奶奶寫的書。等到我們到了新家之后,就一起來做上面的菜吧?”雖然只能看到她的側臉,但陳木想此刻她的臉上一定洋溢著期待。
“好呀!”小女孩接過書,煞有介事地說:“那么,我要先預習一下?!比缓笠槐菊?jīng)地拿著書朝她原本坐著讀繪本的地方走去了。
“啊呀!你怎么還站在外面?!闭酒饋淼能嚸廊朔隽藘擅腌婎~頭,但很快定睛看向了陳木?!翱爝M來!快進來!”
陳木這才邁步走進屋子里面來。想象中的空空如也并不存在,恐怕是因為這屋子里原本就相當空曠,客廳里面的目之所及差不多都是房東的東西吧。
陳木的眼睛瞥向關著的房門,幾個小時前他就是在那里面同車美人親熱的,現(xiàn)在想起來還不禁面紅耳赤。前女友、艷艷、車美人,還會有第四個嗎?
陳木在餐桌前坐下,接過車美人給他倒的一杯白開水。不遠處,小小的依依正在認真地看蘇菲那本圖文并茂的菜譜。
陳木注意到桌子的另一邊放著一張紙,紙上面壓著一支筆。紙上面儼然寫了一些字,可是距離太遠了,他認不清上面的字。雖然知道并不禮貌,但他沒有攔著伸向那張紙的手。
“ 1.車牌照
2.行李
3.給車加油
4.練車”
2/3/4的前面各打了一個勾,標記著已經(jīng)完成了。顯然,那是一張check list,陳木本人也很喜歡用它,所以覺得很親切。尤其是當他看到“練車”兩個字的時候,忍不住癟癟嘴笑了。他回想起在視頻監(jiān)控里目睹過的車美人的車技,如果以這樣的技術開車逃亡的話,她恐怕很快就要被交警請去喝茶了。
“練車?”所以,當車美人在他的對面坐下來的時候,他問道:“你是怎么練車的?”
“可不要小瞧我,我怎么說也是有駕照的?!闭f不清楚是因為拿到了車牌照,還是因為拿到了蘇菲的書,總之車美人的心情很好,嫣然一笑的樣子很美,陳木幾乎看呆了?!斑@兩天夜里我都開著車在小區(qū)里面轉,夜深的時候也開到外面的公路上去過?!避嚸廊送嶂^眨眼睛的樣子近乎嫵媚,“之前只是因為太久沒開不熟練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一樣了?!?p> “哦,哦,”陳木強迫自己把視線從車美人的臉上移到桌面上的紙片上,“車加滿油了?”他這是沒話找話,掩飾尷尬。
“沒有加滿,加滿不合算?!避嚸廊送nD了一下,“你不問我怎么加的油?我可不是用油壺打了拎回來倒進去的哦!”她的聲音里透露著洋洋得意。
“是啊,沒有車牌照的車你是怎么開去加油的呢?”陳木順應著她的希望。
“哈哈,就那么開過去了啊!大搖大擺地、一臉無所謂地開過去了啊!結果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彼ゎ^看看依依,低頭靠近陳木,小聲說:“我本來還準備夜深的時候,開去遠處的自助加油站加油呢。依依說沒關系,不會有人注意的,沒想到還真行?!?p> 陳木也轉頭去看依依,他突然有這樣的感覺,這個叫依依的小女孩,如果以后都得到好好的照顧和培養(yǎng)的話,未來絕不簡單。因為,她絕對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孩。
“那么,車牌照,不現(xiàn)在安裝上去嗎?”陳木適時提出了這個問題,來轉移話題。實際上,不知不覺之間,他的心里升起一種欲望,他想和這對母女待在一起。過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依依的爸爸、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些他全都不知道,可是也不關心。他的眼睛落在這對母女的身上,就覺得世界上就只有她們兩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他知道,這不理智。他害怕,害怕自己會脫口而出,我跟你們一起走,或者,我來幫你開車。所以,他提出了安裝車牌照的問題。實際上,他原本的打算,是把車牌照和書送過來,幫她安裝上,然后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再沒有交集。
“一定要安裝上去嗎?放在車里不行嗎?”車美人仿佛從來沒有想過安裝的問題。
“哎,還是裝上去比較好?!标惸景逯槆烂C地說,“不然恐怕會老是被交警攔下來,很麻煩?!?p> “這樣啊,那還是安裝上比較好?!避嚸廊苏f著,把裝著車牌照的布口袋拿到餐桌上來,推到陳木面前。
“車牌照……螺絲……防盜帽……”陳木一邊念叨著一面把這些東西從口袋里面掏出來?!鞍?!還有這個,”他這樣說著,從口袋的底下拿出一本藍色的機動車行駛證,翻開看了看。
“這個要收好,”他這樣說著,把那個藍色的小本子遞給車美人,“把你的駕駛證找出來吧,放在一起。”
“好?!避嚸廊私舆^行駛證轉身往臥室走去,等了一會兒才出來。
“安裝車牌照,需要什么工具嗎?”走過來的車美人一邊走一邊問,陳木注意到她的臉頰有一點紅暈??吹搅伺c他纏綿過的床鋪,她也會羞澀吧,這樣想著,陳木覺得心里癢癢的。
“啊,螺絲刀?!被剡^神來的陳木慌忙回答。
“我去找?!避嚸廊斯樟藗€彎,朝廚房走過去。想必她的工具箱放在廚房里了吧。
等待的過程里,陳木再次翻開了手機里那個教授怎么安裝車牌照的網(wǎng)頁。這個過程,在過來的路上,他已經(jīng)認真看了很多遍了,但他還要再看一看。他想在車美人的面前胸有成竹,而非手足無措。
“用螺絲刀裝上去的,并不是特別牢固,只能應急。等你安定下來之后,還是要找人鉚接上?!睓z查了一遍手里的各種工具,準備走出房門的時候,陳木這樣跟車美人叮囑。
“嗯,我知道了?!彼c點頭。自上而下瞥見她的臉頰,陳木的心跳得飛快。
“車鑰匙拿上了嗎?”陳木緊接著問。
“為什么要拿上車鑰匙?”車美人疑惑不解,安裝車牌照,不是在車外面嗎?
“如果不解鎖,車會哇哇叫?!标惸緸樽约旱臋C智折服,看著車美人小跑著去拿車鑰匙的背影,他感到了陰謀得逞的暗爽。
他們來到了停在隔壁單元門口的車跟前,行道樹從中的路燈發(fā)出微弱的光,透過茂盛的樹枝樹葉在地面上留下了斑駁的影子。他們把東西放在水泥地面上,陳木按照心里默記的流程,一絲不茍地操作著。車美人蹲在他的身邊,用手機給他打著手電筒。
裝第一個的時候稍微有點不熟練,第二個就好多了。陳木認真地把所有的螺絲都擰到了最緊,然后才蓋上了防盜扣。
等到終于完成了這個艱巨的任務,陳木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汗?jié)窳恕?p> 他站起身來,車美人也站起身來,并且熄滅了手機的燈光。“哎呀,真熱??!”陳木小聲嘟囔著?!白甙桑∩宪?!”他解開自己襯衫的上面兩??圩樱岊I口大大的敞著,一邊突然說,“給我看看你現(xiàn)在開得怎么樣了,說不定還有什么我能幫你糾正的錯誤。”說完,他拉開副駕駛的門就坐了進去。屁股落到椅面上的時候,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打著鼓。會不會太浮夸了,他自我批判著演技。
“好?!毙〉綆缀趼牪灰姷幕卮饛能嚨耐饷骘h進來。片刻之后,車美人打開駕駛座的門,也走了進來。
“這車沒有買過保險吧,年檢標志也沒有?!贝嚸廊俗聛碇螅惸居檬种复亮舜淋嚽安A?。車里的光線很暗,但適應了之后還是能看清楚各種東西的輪廓。
“是啊!怎么辦呢?”車美人落入了圈套,難以置信,無論多么乖巧的男人都能一下子變壞。
“自己處理的話恐怕會很麻煩,等你們安定下來之后,找車行解決吧,他們的門道多一點?!标惸局д校诤诎抵械纱笱劬Γ蕾p著車美人感激的表情?!白甙?!”他說。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在心里說。
陳木這時的定位是教練,坐在副駕上,對學員發(fā)出指令。他指揮著車美人在已經(jīng)沒什么人影了的小區(qū)里面兜圈子,然后當他看到圍墻旁邊那棵枝葉繁茂的樹的時候,他指著右手邊的樹籬,說:“靠邊停車。”
車美人的車技并不如她說的那樣,已經(jīng)很熟練了。想也知道,再怎么寫進骨頭里的技術,荒廢了那么久之后,想要重新?lián)炱饋?,哪有那么容易呢?p> 來回倒騰了三遍,才停在比較合適的位置上。終于停妥的時候,車美人抬起右手用手背蹭了蹭額頭。
“熄火吧,”陳木故作平靜地說,“還是有幾點要改改的地方?!?p> 待車輛發(fā)動機的聲音消失了之后,陳木開始根據(jù)自己的記憶,一條一條地指出車美人操作上的不正確之處,比如轉向燈打得太遲之類的。當然,最后,他告訴車美人她握方向盤的手勢不對。
“以前上課的時候,教練也這么說我。我一緊張就出錯?!彼f著,又抬起右手用手背蹭了蹭額頭。
“應該要這樣才對?!标惸咀焐线@樣說著,手已經(jīng)抓住了車美人舉到半空中的手。他把她的手按到方向盤上,教她怎么樣握方向盤才是正確的。而她,開始還有些遲疑,很快就接受了他的擺布。
直到他把她的雙手都抓在手里,扯到自己胸前,她才開始掙扎。
“我還想再見到你,我會想你的。”他的手緊緊地鉗制著她的手,嘴上說出的話卻充滿了溫情。
聽到他的話,她停止了掙扎。安全帶限制著他們兩個,使他們無法靠得太近,可是他們誰也沒有多余的手去管安全帶。他把嘴唇按在她的嘴唇上,手仍牢牢地握著。
“能聊會兒天?”等到他終于放開了她的嘴唇和雙手時,兩個人都有點氣喘吁吁。他突然說。
“謝謝你?!避嚸廊舜鸱撬鶈枴j惸静恢浪烤故菫槭裁吹乐x,是為他去取車牌照?是為他安裝車牌照?是為他指導她開車?還是為,他竟然這樣狂熱地迷戀她?
“你可以不用生活得很辛苦,”陳木停頓了一下,“離開這里之后,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和自己喜歡的人交往?!标惸舅?,也是他自己的愿望,或者,是很多人的愿望?!澳悴挥帽池撝^去走下去,過去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彼@樣說著,不知道自己是在對她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陳木感到車美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他確信她正注視著自己。于是他繼續(xù)說了下去:“爸爸媽媽也好,爺爺奶奶也好,外公外婆也好,依依的人生是屬于她自己的。當然,”他停下來,賣了個關子,“你也一樣?!?p> 她沒有說話,但他確信自己聽到了一聲抽鼻子的聲音,只有一聲,再怎么豎起耳朵也捕捉不到了。
“我覺得有責任告訴你,”陳木繼續(xù)他的講述,“我今天晚上見到的那位老太太,她其實非常關心你和依依,還拉著我問了很多你們的事情?!彼nD了一下,補充道:“當然,我沒有把你們要逃走的事情告訴她?!?p> “謝謝你?!背聊撕镁弥?,黑暗中才傳來車美人微弱的聲音。
等陳木終于打開家門走進去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12點了。屋里一盞亮著的燈也沒有,艷艷已經(jīng)睡覺了。陳木把一條未接來電、一條新信息也沒有的手機放在床頭柜上,摸著黑去洗漱,然后在床上躺下。
這一天,是非常不尋常的一天。明天過后,一切就都好了。他這樣想著,入睡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