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心思一轉,果斷地打斷了這種以勢壓人的審案。
“大人,草民以為,不能僅從趙家是否購買了砒霜就簡單地下了結論,說是我趙家毒殺他人......”
張峰偷瞄一眼,看那精瘦老頭不但沒惱,反而正視起自己來,仔細一看,那副威嚴的目光中似乎還略帶些稱羨。
張峰忙接著說道:“草民認為,這一定是別人要毒殺知州大人,無從下手,于是在我趙家的包子里做了手腳,嫁禍于我趙家......”
“......再者,就算是我們買了砒霜,但現(xiàn)在關鍵的問題是,我趙家確實與知州大人沒有過節(jié),無怨無仇,我們好端端地做我們自己的生意,根本沒有殺人的動機?!?p> “......如果沒有殺人的動機,這砒霜也就不能作為此案的證據,在這一點上,于情于理都是說不過去?!?p> “......草民知道,大人查案,證據固然重要,但如果將這些證據簡單地強加在一個根本沒有作案動機的人身上,我想也是不妥的,請大人明察!”
“......你就是那個趙雪城新認的義子吧......看你這小子儀表堂堂,怎會和趙家人合謀干出如此勾當來......”
王中齊話雖如此說,但此時的語氣卻明顯緩和了很多。
“至于你說的殺人動機,本官接下來自然要審問,何須你來教我......”
只聽見王中齊的語氣一緩和,旁邊李均田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
他和唐員外交換個神色,忙說道:“大人,卑職還有一事想要稟明......”
“卑職已經查明,在殺人動機上,程永昌和趙家人一共欠了知州大人的外甥七十兩銀子呢......”
“哦?有此事?”
“借據在此,請大人查驗......”
張峰本以為能從殺人動機這個話題上扳回一局,卻沒想李均田突然加碼。
還拿出了借據,這明擺著就是要一棍子打死趙家人的節(jié)奏。
李均田說的其實不假。
七音的這位娘舅程永昌打了一輩子光棍,平時沒什么愛好,除了大家知道的他有潔癖之外,還有一樣,就是愛賭。
看上去挺斯文的人,一旦上了賭桌,瞬間變得激情萬丈,豪邁不羈。賒債欠錢也是常事。
其實趙家待他不薄,除了有這層親戚關系在這里白吃白住外,還每月給他二錢銀子作為酬勞。
可這點小錢在賭桌上如何玩得暢快。
那就借,借了還不還,不是不還,是還不起。
這些年,討債的人堵了趙家的大門也是常有的事。
趙雪城又是個憨厚老實的人,加上這層剪不斷的親戚關系,明里暗里不知為他還了多少賭債。
所以趙家的生意雖好,但日子卻一直不好過。
現(xiàn)在李均田拿這借據來說事,簡直就是精準打擊,一槍斃命。
七十兩銀子放在明末,那可是一個中產家庭五六年的總收入了。
而一個賭徒為七十兩銀子殺人,不管怎么說,也是說得過去的。
所以此話一出,堂上堂下瞬間變得寂然一片。
......
“大人,現(xiàn)在人證、物證和殺人的動機全都確鑿無誤?!?p> “他們此時還不招認,不如把他們都下了地牢,待卑職略施手段后,明日再審......”
呃......
下地牢?略施手段?
張峰看著堂上李均田那副不整死你誓不罷休的滲人模樣不敢多想。
一旦下了地牢,上了枷鎖,那可就是任人擺布了。
就算自己受得了,趙雪城和程叔年紀都大了,如何受得了?
最關鍵的是七音,這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一旦下了地牢,這后果......
不行!不行!
絕對不可以!
但這鍋由誰背?
張峰緊張地思考,沒想到通判大人與李均田的態(tài)度卻有些細微的差異。
“嗯......我看,還是按照慣例,先把這個嫌疑最大的程永昌下了地牢吧......其他人回家候命,但在此案結束之前不可出門......”
案子審到這里,王中齊也乏了,說完了話,押下口茶,就要退堂。
李均田看到通判大人這樣說,只在一瞬間,臉色就憋得脹紅,又猴急了起來。
于是,在王中齊耳畔開始嘀咕。
沒想到他一嘀咕,原本已經倦怠的王中齊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精明,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在瞬間又抖擻了起來。
“嗯,還是你們年輕人心思活泛,此事不可不防......”
王中齊抖落著寬大的官服,站起身來,滿眼狐疑地盯看著這位他剛才還夸獎過的俊俏后生。
嚴肅地說道:“張峰,你們其他人本可以回去候命,但最近北路匪患甚多,你的來路又十分的不清晰,你雖是趙家義子,但你來了沒幾天,同州就發(fā)生這樣的奇聞怪事,所以,本官也不得不防啊。我看,你和你的義父,就先不要回去了......”
匪患?來路不清晰?
照你這么說,我是土匪?義父是通匪?
張峰看著李均田那副不玩死你不罷休的神色,背后飄來了陣陣寒意。
不過細細一想,人家可是句句都說在了點上。
你確實是外來人,沒有路引,沒有身份,和每天盤桓在城墻下的那些流民一樣,什么都沒有。
只因為敢為趙七音出頭,驅趕前來騷擾的小混混,結果一來二去,趙雪城就先動了心思。
自己膝下無子,無人養(yǎng)老送終,誰讓張峰又是一副儀表堂堂、一身豪邁正氣的模樣,本分人,又是無依無靠的外鄉(xiāng),索性大腿一拍,就你了。
誰想稀里糊涂成了趙家的義子,這還沒過兩天安生日子,就攤上了這樣的大事。
張峰瞬間有一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
可現(xiàn)在不管怎樣證明自己,但在別人眼里看來,只要將“土匪、叛亂、身份不明、儀表堂堂、混進城內、認親、毒殺朝廷命官、潛逃”這些詞匯稍稍加以想象,自己的疑點確實很多。
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知州大人你都敢下手,那其他人呢。
張峰望著王中齊漸漸離去的背影,似乎也感覺到了這個精瘦老頭的背后也同樣能感受到的陣陣寒意。
“是我!是我干的!我招認!”
此時,身旁的程永昌忽然大喊一句。
雖然這句話喊的有些氣虛,但還是將大家再一次地聚在了一起。
“這些年,趙家為我老程還了太多的債,受了太多的屈辱,這一次,就讓我一次還清!”
“程叔,你......”
“是我干的!是我欠了七十兩銀子不想還,所以在包子里下了砒霜,毒殺知州。只有毒死了他,他家失了官威,這錢就不用還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與其他人無關!”
就這樣,程永昌一承認,事情只在0.2秒的一瞬就變得十分簡單了。
王中齊在卷宗上簡短地批注了幾個字,這件案子的審理過程算是基本結束。
程叔被下了死囚牢,擬秋后問斬。同時又將此事呈報給慶陽府復審。
其他人無罪釋放。
不過,趙家需要賠償月兒姑娘的主子清麗姑娘五十兩銀子。
當然,這賠償的五十兩銀子是慣例,也是官價。
殺人不僅要償命,更是要賠錢的,而且要限期三日內上繳。
你們都聽著,五十兩銀子一分不少,超過三日,拿包子鋪相抵。
小馬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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