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鸛奴
白日夢還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是不是很不明白為什么你們當時竟是能用方術(shù)尋到兇手？那么我們可以嘗試著假設(shè)一下這樣的情況，如果你們牽涉進去的這個局不是兩方勢力而是三方勢力呢？那個馬寶的人做著雙重奸細，既是朝廷的人，又是另一方勢力的人，并且在馬寶準備告訴朝廷很重要的機密時，那方勢力的人殺死了他，還順便引出了第三方勢力，誣陷到第三方勢力身上。當然，也可能不止三方，或許是四方，五方......”
“你......”蘇二五看著她的眼神漸冷，他已然猜出一些什么了。
白日夢依舊保持微笑：“沒錯，殺死馬寶的人是我，后來建議你用方術(shù)尋找兇手的人是我，協(xié)助你室友得到尋人之術(shù)所需道具的人是我......”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抹掉你殺死那個人的這個事實的人也是我?！?p> 這個震撼的事實讓蘇二五一時間無法反應(yīng)過來，他沉默許久，才問道：“你既然一直在利用，甚至差點害得我被殺，那為什么最后又要幫我？”
“我不是說過了嘛，我想要你的人?！卑兹諌粜σ饕鞯溃皬哪阋粍魵⒛莻€人后，我就開始關(guān)注你了，不，或許從你在差點被行刑前硬生生暫時躲過一劫開始我就開始關(guān)注你了。你沒讓我失望，短短三個月內(nèi)就成長得如此出色，雖然現(xiàn)在還是初露端倪，但假以時日你想必也會是個大人物吧。”
蘇二五越來越頭疼了：“那你是如何抹掉我殺人的痕跡的？”
“不算難的事，當時只有我監(jiān)視著你們對戰(zhàn)那個黑衣人，所以在你昏倒后，我消除了所有痕跡，并且通過塢堡里的某個同僚將改造過的過程稟報上去，嗯，大概就是最后改了吧，換成我那個同僚出手最后擊殺那人?！?p> 蘇二五卻反而更加驚訝了，皺眉道：“就這么簡單？這個島上的組織聽上去就是篩子一樣?！?p> “不是聽上去，就是篩子?！卑兹諌羝降?，“可笑吧，這個島上明明是負責訓練出未來的密斥司人員，密斥司主要就是負責情報的，卻......哈哈，各個勢力都滲透了進去，但正因為如此說不定才安全，所有人都在互相警惕，因為你的同僚可能是雙重奸細三重奸細以至于四重奸細?！?p> “......真復雜。”
“是啊，真復雜?！卑兹諌粢部畤@道。
蘇二五卻還是不解：“可為什么會這樣？朝廷......竟是默許？為什么不重創(chuàng)另一個密斥司？”
“一樣的，重創(chuàng)也沒用?！卑兹諌袈柤绲溃斑@島上的各方勢力主要是各個世家大族，南朝皇族治國需要世家大族的協(xié)助，對于鐘情于武修的當今天子來說更是如此。皇帝想要北伐，但是需要錢嘛，錢從哪里來？南朝大部分土地都被世家大族占住了，南朝最有錢的也絕不是皇帝而是世家，所以皇帝需要從世家那里要錢，這也就讓世家霸占了朝廷官職，哪怕是密斥司又如何？照樣也被侵占?！?p> 蘇二五默然半響，又問：“世家......就除不去嗎？”
“除去？你想怎樣除去？”白日夢娓娓道來，“這些世家大族的源頭可以追溯到西漢時，是名副其實的千年世家，多少王朝沒了它們卻還在？當然，或許你可以說皇帝可以強硬起兵屠戮世家嘛，可世家團結(jié)起來的兵力可不一定弱于皇族，到時候說不定還得改朝換代，再說即使皇帝壓過世家一頭又如何？世家大族對地方的掌控力早已深根扎蒂，你除掉了世家說不定百姓們反而要不安了，到時候又來幾次揭竿而起?！?p> 白日夢微笑道：“北邊許國至今存了一百多年，而在這一百多年里，南朝卻從吳國到衛(wèi)國再到如今的楚國，你知道為什么南國改朝換代如何頻繁嗎？”
蘇二五顯然不知，等待著她的答案。
“南朝皇帝需要借助宗室的力量去壓制世家大族，于是只好將諸王封于各地，諸王手中有了兵力，又時刻覬覦皇位，只要天子露出一點弱態(tài)，他們就會忍不住撲上來咬死天子，然后再互相廝殺，成為新的天子，南朝一百多年來就是在互相爭斗，哪怕有心北伐、眼光遠大的天子也無法解決這個對于南朝來說無解的詛咒。要么成為世家大族們的傀儡，要么把權(quán)力分予宗室，然后承受互相殘殺的代價，而南朝一直以來選擇后者?！?p> 蘇二五還是第一次聽說這般復雜的大局面的東西，他不由目光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女孩，竟是覺得自己第一次認識他，他沉思良久，不由嘆道：“這么聽來，南朝天子倒更像是一些大商人們扶植起來的代表?！?p> 聽了他這么一個比喻，白日夢怔了一下，隨后忍不住笑道：“你這比喻倒是奇特卻又貼切。不過也是事實，雖說南朝比北朝富有，但錢都在世家大族那里，南朝百姓們可是比北朝百姓們窮多了，你平時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賤戶之子，但你身為軍戶起碼還有朝廷賜予的耕地，可普通的百姓卻連耕地都沒有。”
蘇二五肅然道：“沒什么不同的，軍戶為朝廷耕田，耕地所有權(quán)都是朝廷，佃戶為世家大族耕田，耕地所有權(quán)也是世家大族。”
“呵呵，這倒是，你們還要上交大部分作物呢?！?p> 談到此處，蘇二五也直視著白日夢，他已經(jīng)多多少少猜測出來，認真道：“那你是世......”
白日夢聳肩道：“沒錯，我出身于會稽白氏，乃是會稽郡當?shù)卮笞?，不過跟崔赟不同，崔赟是吳郡崔氏嫡子，而我......呵呵，我只是庶女，而像我這樣的庶子庶女還有幾十個。或許你以為起碼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吧，但很遺憾的是，我小時候是跟我們母親去向其他偏房乞討長大的，因為我母親只是一個佃戶之女，我外公外婆也死了，耕地也被回收給別的佃戶了。而我素未謀面的父親嘛，在跟我母親結(jié)合生下我后，似乎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他的其他妻妾也在極力隱瞞......或者說根本不需要上報，反正他也不會關(guān)注這些的?！?p> 蘇二五無言以對。
白日夢直視著他的目光：“很難以想象吧，一個在乞討中長大的庶女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精力、琢磨了多少心計才達到現(xiàn)在的地步，搶到來這島上的機會，受會稽白氏的命令潛伏在這里?；蛟S我該嫉妒你，你雖是軍戶出身，卻起碼有田地可耕，還被挑中來到這里。”
蘇二五確實無法想象她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
他低下頭來：“抱歉?！?p> “哈哈，你又虛偽了?！卑兹諌舴吹故潜人届o的樣子，嫣然笑道，“所以我將這些告訴你，你該知曉我的誠意了吧？”
蘇二五重重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問：“為什么你不找你那些同僚幫忙？”
“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嗎？我跟他們一起完成這個任務(wù)，功勞是會均分的，可找你這個外援的話就不需要了?！?p> 蘇二五繼續(xù)無語。
白日夢嘆了口氣，旋即笑了笑道：“睡吧，等醒來你應(yīng)該就恢復不少了。”
蘇二五并不勉強自己，因為他現(xiàn)在的確最需要休息，于是他干脆躺在地上睡覺，觸感冰冷堅硬，看樣子并不是個睡眠的好地方。
臨睡前，他突然又問道：“你真名叫什么？”
“重要嗎？”
“我想知道。”他認真地回應(yīng)道。
白日夢愣了一下，隨后笑道：“好吧......我叫鸛奴，白鸛奴。不過，這是我的小名，我沒有本名，從小到大別人都叫我鸛奴?！?p> 蘇二五嗯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晚安，鸛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