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雨磅礴遙相接
屈青宇看著火紅的爐子，思量了許久：“阿問可是在怪我許久沒來了？”臉上仍是屈小侯爺?shù)恼信菩θ?，謙恭而又得體。
聞言，君莫問合上手中的書，抬頭看向屈青宇，目光十分平淡：“小侯爺，你覺著我這院子如何？”說話間，目光又轉(zhuǎn)向了窗外。
屈青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霧雨蒙蒙的小院兒十分寧靜，雨水落在青石板上的坑洼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遠(yuǎn)處的的葡萄架子雖然光禿禿的，但細(xì)長的木棍擾著枯藤屹立在風(fēng)雨中，也能看出幾分傲骨。
墻角邊上的野花雖然都枯了，但因秋雨下的纏綿，便長出了不少青苔，看著十分應(yīng)景好看。
屈青宇雖不知君莫問此話何意，仍是誠心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挺好?！?p> “若是我將這院子送你，你當(dāng)如何？”
“......”屈青宇不可置信的盯著君莫問，那雙烤火的手險些就嚇得打翻了火上溫著的水壺，抬頭看向?qū)Ψ?，只?dāng)她是在說玩笑話，但又見她神色之間有十分凝重，不像是說著玩的。
屈青宇穩(wěn)了穩(wěn)心神，想著該說些什么才好。
見屈青宇愣在了當(dāng)?shù)?，隨后只見君莫問粲然一笑：“說的玩笑話?！?p> 屈青宇半信半疑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總覺得君莫問話里有話，但眼下的情形也不大好問，跟著玩笑著：“你若是實在想送我些東西，什么樣小玩意都成，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了，也不必拿著院子來嚇我?！?p> 這院子好歸好，他卻從未有過別樣心思，繁華大道了走累了，偶爾過來歇個腳就好，若真是落到自個兒手里，便沒那個意思了。
此時的屈青宇，尚不知道君莫問心中所想，只當(dāng)她今兒興致不高，特意拿話來嚇自己，后來見著院子里換了旁人，已是追悔莫及。
屈青宇本是一句緩和氣氛的玩笑話，君莫問聽了卻當(dāng)真了，點(diǎn)頭道：“說的有理，這樣吧，改日我送你一樣?xùn)|西，就當(dāng)謝過你先前的好茶。”
屈青宇雖沒想過君莫問會送自個兒東西，一雙眼睛還是忍不住亮了：“如此，那我就拭目以待。”
那時候，屈青宇心心念的都在揣摩君莫問會送他什么東西，她那人一向不俗，送的東西必然也不是一般的俗物。
誠如他所想，君莫問送的那份禮，也算是在他人生路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筆。
屈青宇將一雙白凈的放手在爐火旁烤的通紅，一雙眼卻沒個消停，就連君莫問放在書架暗影里的兩枝桂花都沒逃過他的眼睛，驚嘆道：“這時節(jié)竟還有桂花，怪道進(jìn)屋就聞到一股子香味?！闭f著說著竟還走過去看看。
“前些時候旁人送的，覺得稀奇，就收了下來?！本獑柲闷鹨慌缘臅挚戳似饋怼?p> “倒是有心?！?p> “確實有心。”
窗外是檐角潺潺，屋內(nèi)是書本花香，除了那位錦衣玉冠的小侯爺，一切都顯得十分適宜。
翌日一大早，君莫問剛用過早飯，院門便被人敲開了，來的是位夫人，正是那位在城外學(xué)堂教書的杜先生的妻子，因為昨兒晚上陰雨纏綿，杜先生舊疾犯的嚴(yán)重，所以他夫人一大早就來請君莫問前去代課。
君莫問素來佩服那位杜大人，兩人雖男女有別，卻也稱的上一句“君子之交”，也算是她在這長安城里唯一的好友了，恰好這幾日沒有戲場子，想也沒想當(dāng)即就應(yīng)下了。
路上，君莫問問起杜先生的情形，杜夫人還沒開口便紅了眼眶：“牢獄里留下的病根，錯過了時候就不好治，每每一到冬日里，最是疼的厲害，怕我擔(dān)心，便總是一個人挨著?！?p> 君莫問溫聲安慰了一會兒，杜夫人這才好受些。
君莫問記得，前些日子她去探望過一回，杜夫子本就是個竹架禪衫的人，如今這一病倒，便越發(fā)的消瘦了，明明只是個二十多歲的人，卻比四十多的人還要多災(zāi)難多病。
君莫問看他的時候，他本來想起床相迎的，但杜夫人說什么也不讓，杜夫人以前雖然在別人府上做過丫鬟，但兩人打小就是青梅竹馬，杜先生極為敬重她，真正拿她當(dāng)妻子看的，怕她擔(dān)心，便依了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坐在坐在床上同君莫問說了許久的話，雖然他嘴上說著沒事，可她卻瞧見了他被褥下緊握拳頭強(qiáng)忍疼痛的樣子。
君莫問替杜先生上過不少課，孩子們也都認(rèn)識她，只是不知為何，這些孩子每每到了她課堂上都十分拘謹(jǐn)，為此，君莫問還特意反省了自己，是否太過嚴(yán)苛了。
后來才知曉，是他們杜先生特意交代了的，不然要罰抄書。
因這么一遭，所以這些孩子們對她是又敬又怕，其中有好學(xué)的，一堂課聽完后，有些地方還是沒聽明白，又不敢去問夫子，你推我攘的都走到了夫子門前了還不敢進(jìn)屋。
于是，那誰被誰推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就進(jìn)了屋，抬頭就見夫子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紅著臉不知所措時，轉(zhuǎn)頭就看見窗外趴著一排排看戲的，心里恨得牙癢癢，因夫子在，又不敢造次。
隨即，只見夫子好聲氣的問了他好幾回，他才支支吾吾的說出個大概，后來就見夫子十分溫和耐心的講了許久，那些本來不怎么明白的，頓時就恍然大悟，心里高興，還來不及謝過夫子就跑出來了。
剛出門口就被小伙伴們圍住了，問他問明白沒有，被大伙兒這么一問，這才想起還沒和夫子道謝，不過再叫他回去道謝，那是萬萬不愿的。
心想著，那位夫子人挺好的。
有好學(xué)的，自然也有不愛學(xué)習(xí)的，窮人家孩子沒什么玩物，課后便約了幾個要好的伙伴兒一塊捉迷藏、玩游戲，放學(xué)還要去山上捉兔子，打打鬧鬧，其中趣味能說到第二天。
雖比不得富人家的孩子，卻是十足的快活自由。
冬日里天色都陰沉可怖，早上走得急沒帶傘，想著也不會下雨，可誰曾想，剛到正午，直接就下起了瓢盆大雨，雨聲大的課堂里都聽得真真切切，隨即一陣白光劃過天際，驀地一聲驚雷，大地都跟著晃了晃，有膽小的孩子直接嚇哭了。
這仗勢，莫不是天邊裂了個口子？
好不容易放了學(xué)，雨勢竟是越發(fā)的大，一盆一盆潑似的，只好讓孩子們待在學(xué)堂里，等雨勢稍好些，各家的父母這才來接人，其中也有心細(xì)的，人都跨出了學(xué)堂，還回頭問問夫子帶傘了可曾？
這邊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帶了，其實是知道人家不容易，怕麻煩人家。
待孩子們都走了，這才轉(zhuǎn)身進(jìn)了學(xué)堂，掏出課堂上教的千字文來看，等雨勢小些再走，奈何天公不作美，書都看了好幾頁了，雨勢始終不見變小。
如此這般，直到了天色泛起了昏暗，君莫問心里終于忍不住著急了，若是再過會兒，又加上下雨天路滑不好走，恐怕回去城門都要落下了。
君莫問放下手中的書，站在屋檐下定了定神，還沒走進(jìn)雨里，斜吹過來的風(fēng)雨就打濕了半截衣角。
君莫問看著密密麻麻的雨簾子，咬咬牙正要沖出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那邊好似有個人影朝這邊來了，灰蒙蒙的看不真切，走近些才瞧見那人穿了藍(lán)色的袍子，再近些時，傘底下的那張臉竟是熟的不能再熟。
隔著雨簾子，只見素來得體整潔的屈小侯爺十分狼狽，衣角邊染滿了淤泥，自雨傘斜邊打來的雨水浸透了半邊衣袖，將藍(lán)的的袍子染成了暗色。
那人走到了屋檐邊的雨幕下，沒有收傘，只是微微笑道：“見你不在家，就想著過來碰碰運(yùn)氣?！蹦瞧降瓱o奇的一抹笑意，好似能透過冬雨暖到人心里。
“嗯?！本獑栃χc(diǎn)了點(diǎn)頭，抬步走到了傘下，不必道謝，只一個笑容，便能懂了。
“回吧?！睙熡昝擅芍校话褌阏诹藘蓚€人，就這么走在田野阡陌中，遠(yuǎn)遠(yuǎn)瞧著，倒也十分登對。
冬日里的雨一半都是被風(fēng)的陣勢架起來的，兩人走在田野間，頭頂上的那把傘，好幾次都被風(fēng)吹得差點(diǎn)脫手，好在屈青宇反應(yīng)快，便是風(fēng)再大，回回都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恼衷诹司獑栴^上，反觀他自個兒，半邊身子已經(jīng)濕透了。
鄉(xiāng)野間的路都是被人走出來的，經(jīng)不起大大雨沖刷，這不，早上來的時候還是清清爽爽的大路，這會兒已滿是泥濘，坑坑洼洼的積了不少雨水，將泥土泡的越發(fā)松軟，一腳踩下去保管你能從這頭滑到那頭。
君莫問吃了兩回虧，走起路來便越發(fā)的小心，尤其是在下坎兒的地方，更加不敢大意，提起衣角正欲跨步的時候，那只在半空中用來平衡的手突然被人牽住了，她愣了一下倒沒說什么，有了支撐后，步也子走的穩(wěn)當(dāng)了，寒風(fēng)攜裹著雨水打在相交的手背上，卻浸不透那掌心相疊中的溫暖。
屈小侯爺病了！
唇頰通紅，頭上汗如雨下，嘴里卻還叫著冷，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怎么喊都沒回應(yīng)，他娘見了眼眶一紅，那顆慈母的心頓時就繃不住了，趴在床頭一口一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