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倉大陸,孕育著萬物生機,數(shù)萬年來,時代更迭,風(fēng)云變幻,一代霸主隕落,新生的力量便又會崛起。
時代的車輪碾過,留下些許斑駁的痕跡,歲月沖刷之后,便又是一如既往,洛倉還是洛倉,什么也沒改變,變化的只有飽含欲望的人而已。
而今天下,九州之地,天地頻生異變,靈氣渙散,各路異獸聚氣成妖,為禍四方。
官家庸聵無為,各方勢力割據(jù),天下修士亦是分地而治,而修士之中除開少許另辟蹊徑的異士,大體分為武宗、道宗、氣宗,三大宗。
武宗修化外之力,講究的是罡勇之息,氣宗修幻形之力,借助生靈萬獸之力,唯有這道宗修的是元素祈喚之力。無論何種宗派,力量的根本均是離不開元氣的催動,這便是修為之根基了。
大陸西陲,連延數(shù)峰層疊,其中最高的一處被人喚著:天極山,此山四季蔥郁,百獸長居,悠而一陣山風(fēng)過去,百鳥爭鳴,好不熱鬧,時下晚秋,卻全無半分蕭瑟之象。
千丈絕壁之下,兩個身著煙藍長袍之人緩步前行,一前一后,相距兩步,行走于前之人稍稍年長,發(fā)須夾白,慈眉善目,山路略微坎坷,二人卻是如凌風(fēng)行,吐納之間全無半分不諧氣息。
那跟隨在后的青壯男子身背長刀,雙眉如劍,眼神犀利,只是眉頭緊皺,一副板臉不拘言笑。偶爾抬頭看看天,又埋頭行走。
林間忽然沙沙作響,驚起一片飛鳥掠過,長者停了下來,駐足聆聽,良久,悠悠開口道:“道無形則育天地,道無情而行日月,道無名卻養(yǎng)萬物?!闭f著緩緩抬起手臂,手指微曲,伸二指,一只受驚的黃鶯撲動著雙翅,落在了二指之上,轉(zhuǎn)動著小小的腦袋,望著長者。
長者微笑伸手取下小家伙翅膀上纏繞的草藤,微微抬手,小家伙順勢撲騰而去,長者望著飛去的黃鶯,繼續(xù)說道:“天德,需知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你可明白?!?p> 那跟隨在后名叫“天德”的青壯男子微微鞠躬,恭敬的答道:“弟子受教。”
那長者微微一笑,輕輕撥開身前的樹椏,繼續(xù)前行,邊走邊說道:“修心當(dāng)以凈心為要,修道當(dāng)以無我為基,你若全然明白,何以心中不定?道化萬物,萬物生自然而成天下,你便是少了格局!”
天德回道:“弟子謹(jǐn)遵師父教誨,摒除雜念,潛心修行?!?p> 長者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不再言語。
二人沿著山崖底部的小道行走了一段,突然瞧見前方草叢里躺了一個綠衣的女子,長者走了上去,左手撩起衣擺,蹲了下來,仔細查看了一番,這綠衣女子已是肢體僵硬,氣絕多時。
天德看了看前方的小樹林,斷木橫放,樹枝錯亂,像是經(jīng)歷了一番打斗之后的景象,兩步上前,驚聲喊道:“師父,這里還有好些的尸首!”
長者趕忙過去瞧了瞧,樹林里橫七豎八擺了一地的尸首,略微數(shù)了一下,大約二十來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著與當(dāng)?shù)夭淮笠粯拥漠惙w上布滿刀痕,刀刀見骨,飛濺的血跡如一幅幅潑墨畫般灑滿四周,已然干固。
卻不知是何時何人,因何緣由造此殺孽,只是這斬盡殺絕的手段卻過于殘忍。
“哎,看樣是舉家出行,卻遭此滅族之難,生死禍福,旦夕之間,難料,難料?!遍L者見此情景心生不忍,惋惜的搖了搖頭。
天德接連翻開了幾具尸體,說道:“師父,看這傷口應(yīng)不是妖物所為,財物俱在,想來定是江湖仇殺了。”
“世人只道江湖快意,卻又多少人枉做了刀俎魚肉,落得這般天作蓋,地為板的結(jié)局,江湖??!江湖!”長者似乎對江湖的紛爭早已看透。
天德又翻開了一具男尸,見均是同樣的死法,便說道:“能下此狠手,必是深仇大恨,只是發(fā)生在我們天極山腳下,又不像是這附近人氏,咱們該當(dāng)回山向長老匯報一下吧?!?p> 長者起身看了下四周:“相遇即是天命,把他們葬了吧,免得野物再擾了亡魂,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天德,為師守在此處,你去尋師弟來幫忙吧?!?p> 男子應(yīng)了聲“是”,飛身而去。
長者環(huán)顧了一下,腳尖一點,如魅影一般,輕輕的落到了旁邊的山石上,盤坐了下來,閉目凝神,稍作休息。
凡元氣修煉至一定階段,感官必然能超越常人,蟲豸鳥獸,但凡有一絲生氣者,毋需開眼便可辨識。
忽然,他雙眼微睜,目間精光射出,身形悠然而起,飄至一具華服女尸之前,望著女尸,稍稍遲疑,俯身輕輕挪開女尸,只見女尸之下還壓著一孩童,方才察覺的一絲氣息便是出于此童,長者伸出雙指探了下孩子頸脈,隱約游絲蠕動。
再看孩童腹部衣衫破碎,肌膚之上偌大一個掌印,他小心翼翼扶正孩童,孩子背部衣衫已然全部破碎不全,掌力透體而過。
一個三兩歲孩子如何能受得住這般掌力,按說當(dāng)是立時斃命才是,長者心中生疑,細查之下,不禁眉頭緊鎖,孩子五臟皆損,經(jīng)脈盡斷,斷無活命之理,唯有氣海中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元氣不肯罷休,強行運行。
他從未見過此等怪事,心中琢磨,提起右手,指尖抵在孩童后背,渡了一絲元氣進入孩童體內(nèi),卻不想孩子身上的微弱之氣陡然暴漲,直奔長者指尖之氣。
長者一驚,趕忙回收元氣意欲脫離,卻不想孩子體內(nèi)的元氣如同大蛇一般咬住這入體的氣息,生生拉扯回來,像是要奪下長者的元氣一般。
情急之下,他左手迅速搭上右臂,強行封住脈門,元氣回彈將手臂震了開來。
長者一臉震驚,孩子不過三歲,怎會修煉出元氣來,即便是天作之才,憑這黃口之軀又如何受得下自身這幾十年的修為之氣?但是剛才的情形,分明是要奪取自己的修為,饒是自己閱歷豐富,卻也著實猜之不透。
正自驚疑,目光落在孩子胸前,破碎的衣衫滑動,長者忽然呆滯,定眼望著眼前這個孩童。
片刻,他緩緩的伸手整理了一下孩子破碎的半截衣衫,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喃喃的念到:天意,天意!起身負手,像是在想著什么,目光陡然一變,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是福是禍,便順了這天意罷!”轉(zhuǎn)身運氣,直指孩童氣海!
天德領(lǐng)了兩男一女三人趕了回來,遠遠便瞧見師父紫氣環(huán)身,心知這是元氣異動之像,心下驚疑,方才自己已然查看了并無生還者,如今師父這般催動元氣卻是為何?
幾人趕忙奔了過去,近旁一看,只見師父元氣涌動,額間汗如雨注,紫色之氣如同決堤一般涌向孩童,此刻師父已然面如死灰,眼看力竭!
幾人大驚,天德驚呼一聲:師父!掌上蓄力,慌亂拍向孩童,卻被迎面而來排山倒海之勢震了開來,經(jīng)此外力擾亂,三人各自受力震開,長者被擊退丈余,俯臥身軀,氣息漸弱,師兄妹四人慌忙飛奔過去。
天德驚慌的扶起長者,不住喚道:師父!師父!眼見師父力竭,奮力催動氣海,強渡真元護住師父真元,卻發(fā)覺元氣入體即滅,已然無法受納,兄弟幾人無不惶恐。
長者緩緩睜眼,虛弱的擺了擺手道:“沒用的,氣海已然枯竭?!?p> “怎么會!師父,怎么會這樣,你不會有事的,你是七脈之軀,不會有事的。”天德七尺男子,竟是語帶哭腔,說罷又要抬手運氣。
長者再次擺手制止,緩緩說道:“也是天意,天德,你看看這孩子胸前。”
天德走向孩子身旁,掀開破布,陡然虎軀一震,脫口而出:“日月同輝!師父!這是?”
長者微微點頭,問道:“孩子怎么樣了。”
天德略微查看了一番:“氣息回轉(zhuǎn),應(yīng)是保住了性命了,師父,不過虛夢而已,你這是何苦呢,為了一個黃口小兒?!?p> “這孩子本是經(jīng)脈盡斷,神仙難救,卻竟然能以元氣化脈,斷脈再續(xù)!耗了我一身的修為總算是重建了他的經(jīng)脈?!?p> 天德一愣,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說道:“斷脈重續(xù)?這怎么可能?!?p> 老者越發(fā)虛弱,口中吐出三個字:“混元珠!”稍稍緩了一下,又?jǐn)鄶嗬m(xù)續(xù)說道:“天意如此,剩下的事,你兄妹四人便代替為師去完成吧,小子體藏異寶,你們需護他周全,切不能讓外界知曉,即日起,他便是你們的五師弟了?!?p> 天德從未聽說過什么“混元珠”,亦不知是何物,也無心去理會,只是看著油盡燈枯的師父,默默的低下了頭,其余三人則是面帶疑惑,老者深深的吸了口氣,喃喃自語:“氣蓋風(fēng)云攬日月,劍指山河震星辰,便叫天辰吧?!闭f罷緩緩的閉上了眼,力竭而逝。師兄妹幾人仰天哭嘯。
“大師兄,這究竟怎么回事,師父七脈之體,怎會被一個孩童奪了性命,這又怎么成了五師弟了,師父走的不明不白,這里只有你知情,你倒是說個明白!”那女子雙眼通紅,怒目而視,不住抽泣。
另一男子也說道:“是啊,大師兄,早間出門還好好的,這轉(zhuǎn)眼師父就沒了。”
天德仰頭輕嘆一聲,起身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上山尋你們時還好好的,師父應(yīng)是用一身修為換了這小子一條命,最終力竭而亡,都怪我,我要是沒用離開師父”天德跪在師父遺體之前,雙拳緊握,說不出的懊悔。
“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值得師父以命相救,這小小的一個孩童怎么可能讓師父七脈之體力竭?你把話說明白!”女子還是無法接受這擺在眼前的事。
“天心,師父最是疼你,我知道你難受,天寶,天林,事已至此,我四人當(dāng)遵從師父遺命,照看好天辰,別要讓他入了邪道,也算能告慰師父了,天林,你將小師弟抱過來吧。”
書生模樣的男子聽言,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抱起天辰,天心突然起身攔住,咆哮道:“什么小師弟,這小子奪了師父性命,與我殺父之仇,留他做甚!這便將他斬于刀下!”說罷飛身而出,拔刀立斬。
天德大驚,猛然發(fā)力撞了過去,這一撞也是盡力而出,后發(fā)先至,伸手抱了天辰,一個鯉魚打滾翻身立在丈外。
天心見一刀落空,并未緊逼,眼眶一紅,狠狠將刀擲出,銀光閃過,寶刀并未刺向天德二人,砰一聲響,二人身后的一方青石應(yīng)聲而裂,刀身去勢不減,穿石而過,直直沒入后方樹干,方才停下,天心席地捂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