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一物降一物

　　白亦乾和重慕顏并排攜手走，白亦乾只覺她指尖微涼，大手收緊，將她的手完全攥成掌心。

　　重慕顏看了他一眼，道：“若相公要追究錐咒怪進入觀幽樓一事，我應擔全責，就別為難我爹了吧?！?p>　　白亦乾聽她說完，忽地頓住腳步，似有話想說。

　　重慕顏也順勢停下，等他說。

　　白亦乾盯著她看了片刻，轉(zhuǎn)過臉去，聽不出他話中情緒：“為難？閻王動不得？”

　　重慕顏正要說話，白亦乾卻先開口了。

　　“知道了。”

　　白亦乾眸色冷郁，里面漫出來三分寒。

　　重慕顏朝他走近一步，伸手摟緊了他的腰，怎么看都是一個十分親近的撒嬌姿態(tài)。

　　重慕顏像哄小孩一樣耐心哄著白亦乾。

　　遠處，閻王送幾位妖王出門，遠遠望到這幕，立即縮在暗處。眼下閻王臉色尚未恢復，不過，內(nèi)丹只要沒碎都不算大事，過段時日自然就會恢復。

　　其中一妖王低聲道：“我覺得，抱緊慕顏的大腿，我們能活！”

　　“……說得不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p>　　閻王白著臉，道：“你們別瞎說啊……你們這群老不死的早就該死了，別拉我閨女下水?！?p>　　也不知道重慕顏說了什么，白亦乾面色稍緩。

　　半響后，重慕顏抬手在白亦乾臉上揉了一把，拉起他的手，領著他往回沿路走。

　　重慕顏邊走邊道：“相公什么事都不用管，就在慕顏殿里好好養(yǎng)著，別的都不用操心。”

　　白亦乾慢她兩步，走在她后面，他聽了她的話，并未做聲，只是唇邊弧上淡淡的笑意。

　　直到二人身影遠到看不見，他們幾只老鬼才從犄角旮旯跳出來。

　　一位低頭理了理袖口，由衷地道：“慕顏小時候哄人就一套一套的?！?p>　　“那還不是吸取了咱們優(yōu)點……”

　　閻王一擺手：“趕緊走，別給自己臉上貼金，離我閨女遠點！”

　　隨后，閻羅殿外的鬼差便領了命，半恭敬半強迫地將這幾位妖王送回府邸。

　　重慕顏和白亦乾回去以后，也沒再說什么，直接就休息了。

　　次日清晨，重慕顏被壓得喘不過氣，昏昏沉沉中，想翻身都難，她不得不睜開眼睛。

　　一睜開，就看到腰上有條結實的手臂，它不知道什么時候環(huán)上來，壓得她動彈不得，腰上發(fā)麻。

　　重慕顏望著床頂，微一側(cè)頭就能和白亦乾撞個臉對臉。

　　床榻里面充裕的位置，他偏偏和自己擠床外面這一小條。

　　他若喜歡睡在外面，下次就讓他睡。

　　靜止半響，重慕顏微微偏頭，看到床邊的紅燭，望著那根通紅的蠟微微出神。

　　重慕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那臂牢里脫身出來，披上外衣，輕手輕腳地出了慕顏殿。

　　清晨的林間彌漫濃霧，霜風初起。

　　沿一條隱蔽而難行的道路走，樹木漸行漸少，轉(zhuǎn)眼間，眼前視線遼闊而空曠。

　　重慕顏帶著懷川，來到城外這片巍峨殿群前。

　　十絕殿。

　　殿外一鳥一蟒的雕像還屹立在中央，看來他們已經(jīng)放棄抵抗，任由這尊威風凜凜的羅剎鳥巨像銜著他們的蟒頭。

　　這場面，甚是悅目。

　　重慕顏與懷川一前一后踏入十絕殿，如入無人之境，像回了自己家一樣。可剛邁入十絕殿內(nèi)沒幾步，就被人攔下。

　　鬼劍快步走來，看到重慕顏后，臉色極不自然，隱有張惶：“妖姬，此番到訪所謂何事？”

　　重慕顏揚起帶笑的臉孔，道：“別緊張，不砸?！?p>　　“……”

　　重慕顏眼神略過他，看向后面，道：“紅蓮不渡還活著么？”

　　鬼劍道：“放了?！?p>　　懷川怔了怔，嘴巴微張。重慕顏奇道：“放了？”

　　鬼劍冷酷道：“……不是妖姬說要留他一命？”

　　重慕顏“啊”了一聲，恍然想起來，旋即笑道：“我就隨口一說，你們殿主就照做了??？平時也沒見他那么聽話?！?p>　　鬼劍道：“妖姬注意言辭?！?p>　　重慕顏瞧著眼前這少年模樣的鬼劍，卻天天板著個少年老成的冷酷臉，不由想笑，打趣道：“既然當時我說了讓蕭無夜開價放人，你說吧，你們十絕殿要多少錢？”

　　鬼劍把頭扭到一邊，道：“我不知道，還是以后妖姬親自和殿主談吧?！?p>　　紅蓮不渡已不在十絕殿，重慕顏和懷川便沒多做停留。

　　不過臨走前，重慕顏對鬼劍夸贊了十絕殿新立的雕像十分美觀，見鬼劍臉色鐵青，重慕顏心情舒暢，與懷川回了長庸城。

　　今日天色陰沉，霧氣從城外彌漫到街上，趕早的行人也稀稀疏疏的。

　　長庸城向來熱鬧，此時，卻少有的冷清。

　　一條筆直的長街，街上三兩人影。兩側(cè)是大門緊閉的商鋪。

　　一片葉子吹到懷川身上，他撲了撲，左右環(huán)望：“今天城內(nèi)人真少?！?p>　　重慕顏抱著手，走在前面：“快下雨了，這時候哪還有人在外閑逛?！?p>　　這時，三五個如同飛刀一樣的影子射來，懷川一個箭步反手格擋，頓時有東西四分五裂，落在地上。細瞧，原來是幾片尋常葉子。

　　懷川看向自己的袖子，被鋒利的葉邊劃過，留下幾道口子。

　　此人身手不俗，犀利無比。

　　重慕顏微微側(cè)首，望著一個方向，只見一清瘦人影，斯斯文文地坐在鋪子外面的桌椅旁。

　　重慕顏看清后略有驚訝，帶著懷川走了過去。

　　懷川拉開椅子，重慕顏入座，道：“你怎會在此？”

　　“檀主不是找我嗎？”

　　重慕顏神色不善，微笑道：“大師還真是神機妙算?！?p>　　紅蓮不渡拿起一個干凈茶盞，為重慕顏倒了茶，推到她面前，金黃的茶湯在杯子里晃來晃去。

　　紅蓮不渡身上的傷已經(jīng)好得七七八八，只是頸子上還能看到些許淡淡的疤痕。面容依舊英俊，唇邊永遠掛著叫人捉摸不透的淡笑。

　　重慕顏本以為落到蕭無夜手里，身心都得被摧殘得不成樣子，沒想到紅蓮不渡除了身上的傷以外，別的好像沒變。

　　紅蓮不渡端起茶，獨自飲了一口：“昨日百鬼夜行后，想必發(fā)生了一些令檀主意想不到的事情吧。猜到檀主定會來尋我，特此在這里等檀主呢。”

　　聽他提及昨日之事，重慕顏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紅蓮不渡繼續(xù)道：“檀主也不必驚訝我怎么會知道，和尚早就和檀主說過，在幽都里有內(nèi)應。”

　　重慕顏笑了笑，心想，看來這內(nèi)應真是事無巨細都要匯報，紅蓮不渡居然連昨日剛發(fā)生的事都了如指掌。

　　對于內(nèi)應這件事，她不是沒問過閻王，可閻王爺也只知有細作在，卻不知道究竟是誰。想來也是，既然是臥底，自然身份隱藏得很好，不然早就被大家孤立出去。

　　不過，如此一來，上至妖王，下至鬼差鬼役都有嫌疑。

　　頭上烏云壓得更低，茶鋪幌子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驟雨將至。

　　重慕顏不想再談昨日之事，端起茶盞，低頭審視，細長綠葉微蜷，上下沉浮。

　　“茶鋪沒人，尚未開張，你這茶從哪來的？”

　　紅蓮不渡側(cè)身一指：“自然是和尚自己動手，燒水沏的。”

　　重慕顏用眼角余光一掃，掃到那扇茶鋪門，被外力強行打開，已經(jīng)有剝落垮塌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