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恨遮目 假面美人

　　蘇青葶心虛地看了一眼李楓，將那天宋巧心來找自己的事如實相告，李楓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這明顯是個圈套，但畢竟蘇青葶是為了自己才著了宋巧心的道，他也不忍責怪她。

　　對于宋巧心說能助他找回喜魄這一說法，李楓全然不信，想到這里，他對蘇青葶有了一絲歉疚，自己終究是隱瞞了她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他竟然眼看著她為他傷神惋惜，甚至不惜涉險去幫助他。

　　李楓沉默片刻，他將歉疚之情深埋心底，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傲百川知道傷害紅珠的人并不是蘇青葶，這一切都有心人設下的圈套。

　　李楓將整件事情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

　　李楓問傲百川：“那支弩箭你還留著嗎？”

　　傲百川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只血跡斑斑的弩箭，遞給李楓。

　　李楓接過弩箭，仔細端詳，那是一支做工非常精致的微型弩箭，剪頭原料用的是東海玄鐵，箭身是用極其稀有的金絲楠木制成，剪尾的羽毛異常柔軟，用的是羊絨混合鵝毛加工而成。

　　李楓將弩箭翻了個面繼續(xù)觀察，在靠近羽毛的箭身處竟微雕著一朵牡丹。

　　這牡丹的樣式有些眼熟，但他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李楓將弩箭遞給蘇青葶，示意她也看一下牡丹圖案。

　　蘇青葶盯著那朵牡丹看了一會兒，她也覺得很眼熟，她一手摸著下巴，細細思索著。

　　她想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線索，猛地一拍手心，大聲點：“我想起來了！在宋巧心來找我的那天晚上，她有拿出過她的手帕，好像上面有個花卉圖案！不過我不確定是不是朵牡丹?！?p>　　傲百川聽了蘇青葶的話，握緊了手杖，激動地詢問宋家的位置，準備去找宋巧心。

　　李楓早就料到他會沖動行事，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蘇青葶也幫忙勸他冷靜。

　　她答應馬上去宋家找宋巧心核實情況，傲百川這才冷靜下來。

　　李楓拉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p>　　蘇青葶轉身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她說女人之間溝通更方便，勸李楓留在這安撫傲百川。

　　李楓點點頭，他拍了拍傲百川的肩：“走吧，去屋里坐會，一切等青葶回來再說?！?p>　　傲百川跟著李楓進屋，關起門來在屋內暢聊談心，一談就是一下午。

　　兩個時辰后，蘇青葶回到了蘇家小院，進門就聞到一股子酒味，她推開房門，只見傲百川已經(jīng)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地上桌上都是酒壇，手邊還有半壇沒有喝完的酒。

　　蘇青葶一聲尖叫：“啊！我的純情酒……你怎么把我的純情酒喝了！”她拾起傲百川手邊的酒壇子，小臉兒漲得通紅。

　　李楓伏在桌上，聽到她的叫聲抬起頭來，問道：“什么純情酒？”他的臉微紅，看起來只是微醺，神志還很清晰。

　　蘇青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現(xiàn)在還不能說的話，她連忙捂住嘴，看了看喝得爛醉如泥的傲百川，再看了看李楓，這兩人差距也太大了。

　　李楓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意，回答道：“心里有事容易醉，不好意思，我沒能攔住他，還和他一起喝了你那么多酒?！?p>　　蘇青葶舉起手里的酒壇，聲音微顫：“這壇酒，你們一起喝了？”

　　李楓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酒壇，承認是自己喝了，傲百川只是想嘗個味道，可還沒喝上他就醉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蘇青葶舒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李楓，臉上飛起紅霞。

　　這壇酒是她剛出生時，母親幫她洗凈了身子后，將她放在酒壇里釀制的“純情酒”，將新生女嬰釀酒是天鸞星谷的習俗，酒釀成之后閉壇封存，在女子出嫁的時候，才能開壇與丈夫共飲。

　　眼下純情酒已經(jīng)被李楓喝了，不如將錯就錯。蘇青葶想著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李楓忙奪下她的酒壇，蘇青葶一抹嘴笑道：“沒事兒，這酒就得咱倆一起喝?！?p>　　李楓不解地問為什么，蘇青葶一拍他的肩膀，嬌羞地笑道：“你就別問了，說了你不懂，要是懂了你會不好意思?！崩顥饕苫蟮孛嗣^，蘇青葶扯開了話題，開始匯報自己去宋家探查的結果。

　　蘇青葶剛才去宋家，宋巧心不在家中，但據(jù)伺候她的丫鬟所說，弩箭上的圖案確實是宋巧心專屬的，丫鬟還問她弩箭哪里來的，蘇青葶靈機一動，說是自己在淺灘撿到的，丫鬟信以為真，沒有再多問，送她離開了宋府。

　　李楓蹙眉沉思，清楚地分析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能那天我們在王海家說的話被宋巧心聽到了，她為了得到王海，設計殺害紅珠，為了避免水族復仇，她與鮫人勾結，偽裝成你的樣子，而你之前與紅珠起過爭執(zhí)，說你有殺人動靜也在情理之中。”

　　蘇青葶激動道：“可我和紅珠是好朋友，我怎么會害她……”

　　她語無倫次地嘀咕著，突然院門開了，盛夏急急忙忙地跑進來。

　　她跑進內屋，被眼前一地酒壇的景象驚呆了，愣了片刻，看了看蘇青葶，開口說明自己的來意。

　　盛夏對李楓說道：“朱蔓蔭醒了?！彼穆曇舨淮?，可每說一個字，蘇青葶都感覺心里很不安，朱蔓蔭的蘇醒會不會破壞她和李楓的感情，她不得而知。

　　李楓的反應令她更加不安，一聽到朱蔓蔭蘇醒的消息，李楓如釋重負，他當即提出去盛夏家看望朱蔓蔭。

　　朱蔓蔭自從小金山之行后被盛夏接到家中照料，一直昏迷著，她已經(jīng)昏迷了整整七天，蘇青葶都漸漸忘記了她的存在。

　　蘇青葶的心里有一絲隱隱的擔憂，朱蔓蔭的存在就像是橫在他們面前的一條小河，蘇青葶不知什么時候這條小河會匯聚成大江，將她和李楓分散兩邊。

　　蘇青葶走到李楓的身邊，用一種幾乎是央求的語氣，提出和他一塊兒去盛家看望朱蔓蔭。

　　李楓沒有聽出她的不安，以傲百川需要人照看為由，果斷地一口回絕了她的請求。

　　看到李楓的反應后，盛夏和蘇青葶一樣失落，可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失落，她極力收斂著傷感的表情，若無其事地走在前面帶路，緩步領著李楓往盛家走去。

　　蘇青葶倚在門邊，眼睜睜看著李楓和盛夏離去，她幽然長嘆，一滴淚不知不覺地滑落臉龐。

　　傲百川動彈了一下，伸了伸手臂，從地上爬起來，他看到蘇青葶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猜中了八九分。剛才他和李楓開懷暢飲時，李楓提到他曾深愛過一個叫朱紫怡的女孩。

　　他繼續(xù)回憶道，李楓告訴他，他非常愛那個女孩，無論那個女孩讓她做什么她都會去做。可那個女孩對他無半分真心，一只欺騙他的感情，中傷他利用他，就連在那個女孩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不曾對他說出實情，她的虛情假意其實他一直都很明白，可他還是愿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假裝自己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據(jù)傲百川回憶道，李楓說起這段往事時，眼眶微紅，一度唏噓，顯然他還是沒能完全放下。

　　李楓在說完他和朱紫怡的故事后，悶頭灌了好幾口酒，眼淚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傲百川不明白，究竟是怎樣刻骨銘心的單相思，才能讓一個表象如此孤傲的男人動情到險些落淚？

　　李楓的心境，他完全不能體會，他慶幸自己遇到了紅珠，紅珠的善良和真誠，就如一壇精純的百花釀，甜美芬芳。

　　李楓的眼中滿是羨慕，三杯酒下肚，他終于將自己的羨慕之情表達出來，傲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碰了碰酒壇，繼續(xù)暢飲。

　　傲百川開導李楓，不要總把自己沉浸在過去的悲傷中，就像是一壇釀壞了酒，就應該果斷丟棄，然后重新去釀一壇好酒。

　　他說著，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一抬手將酒壇丟出屋外。

　　“你看，像這樣，讓所有的傷害與痛苦都——滾蛋吧！”

　　他說著撿起身邊的空酒壇，往屋外扔去。

　　李楓點了點頭，借著酒勁兒，也將酒一飲而盡，將酒壇扔出屋外，酒壇脫手的一瞬間，他還大聲宣泄道：“滾蛋吧，傷心事！”

　　傲百川回憶完，看著屋外一地的酒壇碎片，他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為自己出的餿主意向蘇青葶道歉。

　　蘇青葶看了看滿地的酒渣和碎片，她是真不想原諒傲百川，光一句道歉怎么能解氣，于是她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要求——讓傲百川帶她去龍宮看望紅珠。

　　傲百川不知是天性豁達還是酒勁兒還沒過，竟然一口答應。

　　李楓和盛夏一路悶頭趕路，終于到了盛家。盛家雖不及宋家那般奢靡華貴，卻也算是一方大戶，盛家院落外圍用青磚砌成高高的墻壁，墻頂用瓦片排列成波浪形，院落整體設計借鑒江南水鄉(xiāng)的屋舍外形，院內有假山疊水，風景獨好。

　　盛夏是盛家唯一的女兒，所以她的父母對她百般寵愛，盛夏自小無憂無慮，少年不知愁滋味。

　　盛夏推開廂房的門，朱蔓蔭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屋內燃著好聞的蘇合香。

　　李楓放輕腳步，走到她的床邊，他看著朱蔓蔭消瘦蒼白的臉龐，聯(lián)想到了朱紫怡，心中有些隱隱作痛。

　　朱蔓蔭在他的注視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楓……”她吃力地擠出幾個字。

　　李楓的心一顫，“阿楓”，很久沒有人這么叫他了。

　　在他的記憶里，第一個叫他阿楓的是他的師尊星蘊靈尊李元修，第二個是待他如家人般的李琬瓔，第三就是令他癡心不悔的朱紫怡。

　　他情不自禁地輕聲回應道：“紫怡，我在這?！?p>　　盛夏聽到他的這一聲呼喚，感覺心里很不舒服，她雙手緊握，注視著兩人的舉動。

　　李楓扶著朱蔓蔭坐直身子，朱蔓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為何會知道我姐姐的名字？你就是我姐姐口中提到的阿楓？”

　　李楓怔住了，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曾在朱紫怡的心里占據(jù)過一席之地，朱蔓蔭的話似乎在暗示他：朱紫怡是愛過他的。

　　可那份愛，卻是那么的復雜。

　　朱蔓蔭仿佛猜到了李楓心中所想，她告訴李楓自己是朱紫怡的孿生妹妹，此番就是來尋找姐姐的，她揚起臉詢問姐姐的下落，李楓垂下了頭，嘆了口氣。

　　朱蔓蔭接受不了姐姐已不在人世的噩耗，她哭得梨花帶雨，李楓伸出手想要安慰她，猶疑了片刻，將手收了回去。

　　李楓向她許下承諾，一定會找到殺害朱紫怡的兇手，今后她會將朱蔓蔭當做親妹妹般悉心照顧。

　　朱蔓蔭點了點頭，照李楓所說，他當時在現(xiàn)場，卻不知朱紫怡是怎么死的，這樣的回答如何能讓人信服？朱蔓蔭的眼中有了幾分恨意，她這一細微的神情變化，被盛夏清楚地看在眼里。

　　看來這個朱蔓蔭來者不善，可是她該怎么提醒李楓呢？李楓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的話。

　　盛夏一臉擔憂。

　　李楓和朱蔓蔭說了一會兒話，扶著她躺下，自己和盛夏退出了房間，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朱蔓蔭眼中的淚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恨意。

　　她認定是李楓害了朱紫怡，心里暗暗發(fā)誓要為姐姐報仇。

　　李楓和盛夏走到院中，因為顧及到蘇青葶的感受，李楓拜托盛夏再照顧朱蔓蔭一段時日。

　　盛夏點頭答應，猶豫了片刻，她婉轉地問道：“李楓，這個朱蔓蔭會變成第二個朱紫怡嗎？”

　　李楓搖了搖頭，不置可否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想我好好的對待她，她會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慢慢走出來吧?！?p>　　盛夏欲言又止，她嘆了口氣，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對李楓說道：“李楓，不論你和她姐姐有怎樣的過往，如今你已經(jīng)有青葶在你身邊，她那么喜歡你，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地對待她，千萬不要辜負她的一片癡心?！?p>　　李楓鄭重地點點頭，清楚而堅定地答應道：“我會的。”

　　盛夏聽到他堅定的回答，心里像火燒了一樣難過，她強忍著心酸，一路送李楓到盛家大門前，目送著他走遠，她失魂落魄地關上門，仰面一聲嘆息。

　　緣分天注定，半點不由人，也許，早應該放下執(zhí)著，這樣至少她還能留存一段純潔芬芳的友情，和一份成人之美的喜悅……

　　盛夏倚靠在大門邊，流下了不舍的淚水。

　　李楓馬不停蹄地趕回蘇家小院，院內滿地酒壇碎渣，一片狼藉，他快步跑進里屋，屋內空無一人。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感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奪門而出，向淺灘跑去。

　　李楓對著大海高聲呼喚蘇青葶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應，他一步步走入深水區(qū)，海浪拍打在他的腿上背上，他的全身都濕透了。

　　李楓接連喊了好幾聲，可是沒有人回應，他轉身向淺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