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克萊瑪?shù)偎菇o人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既安靜又懂禮貌。
再加上一張并不難看的臉蛋,外加濃郁的書卷氣息,任何人都很難對其產(chǎn)生惡感。
但不知道為什么,艾爾伯特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正常來說一名遭到軟禁,甚至是隨時有可能遭到施暴,乃至死亡威脅的年輕女性,絕不可能、也不應該表現(xiàn)得如此鎮(zhèn)定。
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足足有一分鐘,他才開口試探道:“我聽說你想要見我,現(xiàn)在你見到了。有什么問題,亦或是要求,現(xiàn)在都可以說了?!?p> “我能問一下,你準備怎么安排我嗎?是像現(xiàn)在這樣囚禁一輩子,還是在未來某個時間殺了我,或者你想要把我變成一個玩物?不管是哪一種,請務必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克萊瑪?shù)偎褂眉捌淦降恼Z氣直接挑明了兩者之間最尖銳的矛盾。
能看得出,她內(nèi)心之中無疑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并且從始至終都沒有逃避的意思。
“你覺得我會怎么處置你?”
艾爾伯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性格的女性,臉上浮現(xiàn)出感興趣的表情。
“我不知道。不過從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判斷,你好像沒有要殺我的意圖。這也就意味著,我有很大幾率可以活下來,對嗎?”克萊瑪?shù)偎雇嶂X袋直截了當?shù)膯枴?p> 艾爾伯特微笑著點了點頭:“沒錯!我的確沒有殺了你的念頭,至少暫時沒有。不過我很好奇,在遭遇了如此巨大的命運轉(zhuǎn)折,你為什么一點都不生氣、沒有憤怒,更沒有仇恨?”
“生氣?憤怒?仇恨?我為何要有這樣的情緒?你知道我為什么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魯卡城求學么?因為不管是父母,還是繼承了領地的兄長,內(nèi)心之中都在害怕我,甚至不愿意在公開場合提起家族中還有我這樣一個怪異的女孩。所以我對他們沒有任何情感可言,同樣不會為了他們中某個人的死去,亦或是整個家族的消亡悲傷。恰恰相反,如果你愿意給我一個機會,我會非常樂意為你效勞。”
說罷,克萊瑪?shù)偎箯澫卵钌畹鼐狭艘还允竟Ь础?p> “害怕?他們?yōu)槭裁匆ε履???p> 艾爾伯特上下打量這這個不知為何,總給他一種十分別扭感覺的少女。
克萊瑪?shù)偎刮⑽⒁恍?,把自己的左手直接放在蠟燭的火焰上,任由炙熱的火光不斷灼燒皮膚和肌肉,直至半個手背都開始發(fā)黑、發(fā)紅,并且發(fā)出烤肉特有的香味。
注視著已經(jīng)嚴重燒傷的手背,她用一種及其緩慢的語速解釋道:“我感受不到疼痛!你能想象當一個嬰兒開始長牙,并將自己手指啃食的鮮血淋漓,然后坐在床上哈哈大笑的畫面嗎?我的父母和兄弟甚至一度認為,我被什么可怕的東西附身了,甚至干脆就是惡魔轉(zhuǎn)世。然后接下來的事情,自然就是恐懼、排斥、厭惡,發(fā)展到最后階段就是將我遠遠地送走,只有在每年最后幾天允許我回到所謂的家度過最重要的節(jié)日?!?p> “無痛?!”
艾爾伯特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仔細觀察手背上燒傷的程度,確認這不是什么戲法或者騙術(shù)后,立刻意識到那種怪異和不協(xié)調(diào)的感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疼痛感,是人體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的體現(xiàn)。
通過這種強烈的刺激與反饋,一個人才能知道自己身體那些地方受傷了,那些行為是錯誤的,然后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并學會遠離危險。
就好像絕大部分成年人看到一支手持長槍的騎士迎面沖過來,第一反應都是趕忙做出閃避動作。
因為透過疼痛產(chǎn)生的記憶,大腦會判斷出一旦被馬匹撞到,亦或是被長槍穿刺,會對身體造成多么嚴重的傷害,乃至死亡。
可要是換成感知不到疼痛的人,雖然他也會在父母或是親人的教導下學會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但在執(zhí)行過程中卻會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比如說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再比如說幾乎沒有一丁點起伏的情緒。
這一切通通都是沒有疼痛記憶造成的。
很顯然,克萊瑪?shù)偎共唤?jīng)意之間展現(xiàn)出來的別扭,就是類似的情況下。
不過沒有疼痛的孩子,基本很難活到成年,往往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夭折。
艾爾伯特敢打賭,在少女長裙包裹下的身體上,一定密密麻麻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疤痕。
“啊!你好像能夠理解我身體不同尋常的地方。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這種感知不到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嗎?莫非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我是被某種邪惡的東西附體了么?”克萊瑪?shù)偎箵崦粻T火嚴重燒傷的手背,臉上浮現(xiàn)出旺盛的求知欲。
艾爾伯特稍微沉思了幾分鐘,很快搖著頭解釋道:“不,這既不是被邪惡的東西附體,也不是什么惡魔轉(zhuǎn)世,而是一種病,一種血脈的突變。它出現(xiàn)的概率非常低,可能每一百萬、乃至更多人當中才會出現(xiàn)一個特例,比如說你。”
“你的意思是……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天賦?”克萊瑪?shù)偎蛊届o的情緒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不!感知不到疼痛,并不意味著你不會受傷,不會死去。事實上,除了感知不到疼痛之外,你跟普通人沒有什么兩樣,受傷了一樣會流血,流血多了一樣會感到眩暈、休克,甚至是死亡。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你必須格外小心,確保自己不會受傷。唯一的優(yōu)勢在于,你受傷之后不會影響到動作和情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經(jīng)受過嚴格的搏斗訓練吧?”
說著,艾爾伯特把目光瞄向了少女粗糙且長滿老繭的雙手。
那絕不是一名貴族少女該有的手,更像是一名士兵或者騎士的手。
“你猜對了!父母和兄長雖然以學習繪畫和藝術(shù)的名義把我送到魯卡城,但其實我私下里學習的是如何成為一名最頂尖的斗士,以便日后為家族服務。他們把我當成了一件工具,一個用來殺戮和破壞的野獸。相信我,這座城堡里沒有一個人能在我的攻擊下?lián)芜^兩分鐘?!?p>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克萊瑪?shù)偎刮⑽P起下巴,露出了無比驕傲的神情。
這一刻,她終于撕下了身上的偽裝,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股狂野且肆無忌憚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