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們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皇城門前又恢復(fù)了昔日的安靜。景姿小心翼翼地掀起車簾，將頭探了出來，她只顧著看那些進(jìn)入城門的人，卻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已經(jīng)站在馬車后觀察了許久。
“你是剛到的秀女嗎？”
景姿猛然將頭縮回車內(nèi)，她并不打算回答男子的問話，可是車外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請問，你是剛到的秀女嗎？”
她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那張臉，純粹是做賊心虛的躲藏起來。時間緩緩流逝，景姿卻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緊張地絞著自己手中的手絹，心道：怎么這么倒霉，竟然遇到了個多管閑事的。
“如果你是秀女，請趕快入宮吧，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p> “不是，我是呂府的丫鬟，在等著我們家小姐呢！”
景姿終于被她煩得不行，開口回話，希望他聽到之后能夠趕緊離開。
“丫鬟？”
肖建琛回憶著剛才那姑娘的打扮，雖說他是一個男人，卻也見慣了宮里各品級的娘娘們平日里如何穿衣打扮。一個丫鬟，怎么可能戴上蓮花金步搖呢？一個丫鬟，又怎么可能穿著一身羅綺？最關(guān)鍵的是，如果真是呂府的丫鬟，那么站在車旁的其他丫鬟和婆子，怎么現(xiàn)在看著自己欲言又止呢？
看來其中必有隱情！一個秀女選秀之日，一個秀女竟然躲在馬車內(nèi)不愿出來，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入宮參選呢？
“姑娘，不管你是不是呂家小姐，我只想跟你說一聲?；蕦m選秀乃是天家之令，凡是應(yīng)征女子不得缺席，否則輕則斬首示眾，重則株連九族。所以，請你三思而行。”
馬車內(nèi)并沒有回應(yīng)，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卻有些焦急起來，尤其當(dāng)肖建琛說道：“依在下看來，姑娘也不是呂家小姐，到時事發(fā)，只怕連呂家小姐都要受到牽連，豈不是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手心冒出的冷汗始終沒有聽過，連額上也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來。景姿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逃避選秀，會有這么嚴(yán)重的后果。想想府中的爹娘，還有宮中高居后位的姐姐，甚至無端被自己連累的呂小姐。她不能如此自私，算時間大典也差不多要開始了，電光火石之間，她決定放下自己的私心。
“別再說了！”
景姿用力掀開車簾，從馬車內(nèi)鉆了出來。沒用任何人攙住，自己從車上跳了下來，撩起裙擺就往那宮門中跑去。她以為，只要自己跑得夠快，那種絕望和心痛就會被遠(yuǎn)遠(yuǎn)的拋在身后。選秀還要繼續(xù)，她不能流淚，甚至不能有一點點悲戚。
入宮，成為帝王身邊的女人，是多少平凡女子的愿望。唯獨不是景姿的愿望，她曾經(jīng)幻想尋一平凡夫婿，每日沉浸在相夫教子的安穩(wěn)與幸福之中?？赡苁菑男【涂粗拜偃绾纬惺苤屎笾坏闹貕?，所以她雖然羨慕那錦衣玉食的生活，呼風(fēng)喚雨的權(quán)威，卻并不覺得它們溫暖。
景府已經(jīng)有一個女子將一生的幸福埋葬在這森嚴(yán)的宮宇之內(nèi)，為何還要將另外一個也送進(jìn)來？默然駐足，轉(zhuǎn)身，所有的一切浮華都已經(jīng)在身后，這扇門，這堵墻，算是將自己所有的幻想都隔絕了。
城門外，一個腰跨佩刀的威武男子站在那里，應(yīng)該就是剛才跟自己說話的人吧！相隔太遠(yuǎn)，仿佛有煙塵彌漫在他們之間，彼此看不清面龐。
“司寇府訝士沈望旌嫡女沈棠舟，連州人，年十六！”
隨著手執(zhí)名冊的太監(jiān)通傳，沈棠舟低頭走進(jìn)了宣政殿偏殿之內(nèi)。
“臣女沈棠舟參見皇上、皇后！”
自打沈棠舟進(jìn)入偏殿之后，秀女中傳來幾聲切切查查：“原來她叫沈棠舟，不知道剛才她逆向而行，是為了什么呢？”
“哎喲！”
秀女隊伍的最后方傳來一聲驚呼，眾人回首，只見一個步搖凌亂的秀女提著裙裾，與一位抬著托盤的小宮女撞在一處。那聲驚呼正是小宮女發(fā)出的，旁邊的嬤嬤白了宮女一眼。向前走了一步，問那秀女：“您是哪個府上的秀女？”
“嬤嬤，我是駟車庶長景淮庶女?！?p> 一聽到景淮的名字，那原本板著臉的嬤嬤，立馬換了臉色，輕聲細(xì)語地關(guān)心道：“小姐怎么來遲了？”也不等景姿回答，便領(lǐng)著她往前去，“景小姐，這邊請吧?！?p> “姐姐......”
原本給景姿安排的位置，就在呂氏嫡女身旁，看到候選的呂氏，怯生生地喚了一聲。
呂氏也正繃緊了弦，等著通傳，聽得這么一聲，緩緩回頭，也是一驚。瞟了一眼周圍，卻不是說話的時候，只能裝出客套的模樣：“妹妹，原來這個位置是給你留的?。俊闭f罷，又沖著領(lǐng)路的嬤嬤抿嘴一笑。
待那嬤嬤離開，看著景姿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伸手拉了拉她，低聲耳語：“這便是你的命，既然逃不掉，就認(rèn)下吧?！?p> “沈棠舟，留用！”
“哇，這還是今兒第一個留用的呢！”
“倒也頗有幾分姿色......”
看著沈棠舟從偏殿內(nèi)出來，跟著引路女史離開的背影，其余的秀女羨慕之余，也生出不少嫉妒來。
“九卿右更呂獨清嫡女呂瑤，年十七！”
“呂瑤......綠腰......李群玉曾作詩《綠腰》，以述近觀綠腰舞之感，怎么說來著？‘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奔Ш觇I坐在龍椅上，低聲的吟誦起來。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云雨。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越艷罷前溪，吳姬停白纻。慢態(tài)不能窮，繁姿曲向終。低回蓮破浪，凌亂雪縈風(fēng)。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呂瑤接著姬宏鐸的那句詩，繼續(xù)吟完整首，又道：“臣女不才，但若皇上不棄，可以為您舞一支綠腰！”
說罷，偷偷抬頭，用余光瞻仰了一眼姬宏鐸的偉岸模樣。旋即，又低下了頭，亦如蓮花般溫婉動人。
“哈哈！”姬宏鐸為呂瑤的才氣所折服，也被她的端莊大方所動。當(dāng)場便贊了一句：“好一個綠腰美人啊，朕很是喜歡?！?p> 景葙坐在一旁，與魏帝對視一眼，笑道：“臣妾也覺得甚好！”
隨著一句“呂瑤，留用”，呂瑤的漫漫魏宮之路終于踏出了第一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而她之后不久，景姿也進(jìn)入到宣政殿偏殿之內(nèi)。
即使知道沒有這個可能，但她還是想試試能否落選。凌亂的步搖，也不去整理，臉上還有剛才留下的汗?jié)n。
一看到景姿的這副模樣，景葙便有些不悅，就在景姿向上偷看是，被景葙狠狠瞪了一眼。姬宏鐸冷眼旁觀著一切，不覺一笑：“葙娘是不是覺得阿姿難登大雅之堂??？”
景葙嬌嗔地看了一眼魏帝，轉(zhuǎn)頭責(zé)問景姿：“你怎么這般模樣？”
“回皇后娘娘話，臣女......來遲了，一路小跑著進(jìn)了宮的?！?p> “成何體統(tǒng)！”景葙一拍鳳椅，眉眼間盡是威儀。
“好了好了，朕覺得挺好的，小女孩子不就是這般活潑的嗎？”姬宏鐸寬慰著景葙，卻用一句話終結(jié)了景姿的自由夢。他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對身邊的成海說道：“留用吧！”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卻是一喜一憂。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出宣政殿內(nèi)，引路的女史領(lǐng)著她向后殿走去。先前入選的幾位秀女都在這里等候著，彼此見了起身行禮。
那沈棠舟是個溫順的，手中始終捏著一個東西，卻看不真切是什么，對一位進(jìn)來的秀女都行平禮問好。呂瑤與景姿本就熟識，見景姿進(jìn)來，呂瑤起身拉住她的手，坐到自己身旁。
還有另外兩位秀女，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也不與她們說話，顯得很是拘謹(jǐ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