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新舊的交替,在這一天不管多么困難的人家,都會拿出最好的美食來款待家人。一家人圍攏一張桌子,品嘗美食,談?wù)勥^去一年的收獲,其樂融融。
為了這一天,百姓們從很久以前就要開始做準(zhǔn)備,將錢一點點攢下,置辦年貨。早在八月份,聚寶錢莊的老板就突然掛出了一張告示,凡在錢莊存錢的金主均可購買一種券票。
以購買一千兩銀子的券票為例,第一個月沒有收益,從第二個月開始每個月便可取得一百兩銀子的利息,小年開始便可以將本金全部取回。對買入的金主來說,這是一樁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墒牵蹖氬X莊怎么賺錢呢?
京中許多人都知道,聚寶錢莊的老板與賭場素有往來,只怕是從這邊集了銀錢,又借與賭場罷了。從中賺取利息,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況且聚寶錢莊在京中開辦十多年,積攢下來不少信譽。告示一出,不少老百姓都來圍觀,有那闊氣的大財主當(dāng)場就十萬八萬的購買,看得人心里發(fā)慌。最令人心慌的是告示下方還寫了一句“數(shù)量有限,購?fù)昙粗埂?。至于,?shù)量是多少,什么時候購?fù)?,似乎全沒有人關(guān)心。
一時間,莫說手中稍有閑錢的百姓,就連許多官員也購入了券票。
第五天,那塊告示被撤下了,原來持觀望態(tài)度的人有些后悔起來。不過,也有人關(guān)心聚寶錢莊是否會兌現(xiàn)每月一百兩的利息。九月,來領(lǐng)利息的人把聚寶錢莊為了個水泄不通,之前沒有購入券票的人看著這白花花的銀子,是真的害了紅眼病。
轉(zhuǎn)眼,到了小年,人們一大早就排起了長龍,準(zhǔn)備著取回自己的本金。可是,一直等到如上三竿,卻始終不見聚寶錢莊的大門打開。
“莫非是受騙了?”
“不應(yīng)該啊,前幾個月的利息都原原本本的兌現(xiàn)了的,興許是在準(zhǔn)備銀兩,需要些時間?!?p> 黃昏日落,排隊的人等得口干舌燥,情緒更加焦急起來。
“怎么還不開門?”
有沉不住氣的帶頭猛力的敲了敲門,可是屋里死一般的沉靜,沒有任何人回應(yīng)他們。
“嗨!只怕是上當(dāng)了!”
一個老財主狠狠地把券票往地上一摔,癱坐下去。
人群中爆發(fā)了一陣騷動,繼而他們用無力砸開了聚寶錢莊的大門。除了空蕩蕩的柜臺,連一文錢都沒有剩下。
“怎么辦?。磕强墒俏业B(yǎng)老的錢??!”
“我家夫人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打死我?”
“一家人的生計全在里面了,這些殺千刀的!”
嚎啕大哭,低聲抽泣,嗚咽咒罵......各種各樣的哭,都在這里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呵呵!”倒是當(dāng)初沒買到還后悔的那些人躲在墻角偷偷的樂。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咱們?nèi)蠊侔?!?p> 一大群人烏央烏央的全涌到了京兆府衙,京兆尹正在用晚飯,被門外的嘈雜驚得慌忙穿上官府,點燈升堂。
混亂持續(xù)了三天,所有被害人全部備案完畢。府丞取出算盤一打,一千三百七十八萬兩銀子,就這么被席卷而走。
“唉,這些無良的惡人,六千多戶人家今年可怎么過活???”
府丞冷冷一笑,一來感嘆當(dāng)真是便宜莫貪,二來只覺得自己無能,讀了那么多圣賢書,可從來沒有圣賢教過自己眼下這種局面該怎么辦啊。
他亦不知,下了堂京兆尹也是與夫人抱頭痛哭,他也折了三千兩銀子在里面啊。
“大人,屬下以為此事應(yīng)當(dāng)及時上報朝廷。畢竟涉及人數(shù)極廣,金額巨大?!?p> “京中最近有齊國使臣來訪,莫不是要讓他國人看笑話?”
京兆尹明知魏國律例規(guī)定:凡官員者,不可參與民間集資,牟取暴利,否則罷免官職。視情節(jié)輕重,還要交由司寇卿判處刑罰。
他相信與自己一樣吃了啞巴虧的人,還有許多。自己一個人折了三千兩銀子不要緊,一旦事情鬧到朝廷,還會牽連出其他的大臣,這么一來自己可就把京中權(quán)貴給得罪了。
一個齊國使臣來訪就把這年輕的府丞給打發(fā)了嗎?不!
“京兆負責(zé)的是國都穩(wěn)定,如今數(shù)千人被騙了救命銀子,只怕會發(fā)生暴亂。國都一亂,大魏如何安穩(wěn)?大人使命所在,望您三思而行。”
“本官只是顧慮齊國使臣在京一事,卻沒有說坐視不管,你這話說得是什么意思?”
“行,那屬下便將所有卷宗匯總成一本奏折,還望大人早些請示。”
次日清晨,京兆府丞挑燈徹夜所寫的奏折擺在了府尹桌上最顯眼處,連他簽字的地方都留好了??墒且κ嫖倪@三個字,從來沒有這么難寫過。他反復(fù)提筆,最終點墨未落。
“煩死了!這個風(fēng)月白,他這是在逼本官嗎?”
一股無名火起,姚舒文將奏折撕成三半,扔進廢紙籠里。
“先生,且慢!”
倒廢紙的雜役正打算將府尹大人的廢紙籠清理干凈,卻被風(fēng)月白一眼就看見了那封奏折。撿出來仔細一看,果然就是自己寫的那份。
姚舒文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這么多的百姓,他是不打算替他們伸冤了。個中原委,風(fēng)月白也從旁人那里問來,原來是顧慮自己頭上的官帽,罷了!為官一任,風(fēng)月白不知道自己能為百姓做什么,可是現(xiàn)在他的良心不允許他沉默。
于是,他私下里調(diào)查取證,決定自己把這件事弄個清楚明白,姚舒文顧慮的他可不怕。
紫宸宮點亮了華燈千盞,照得個燈火通明。雅樂悠悠,歌舞升平。姬宏鐸沉醉其中,看一眼景葙,卻見她依舊氣色不佳,這樣不能食那樣不能吃,連姬宏鐸端起杯子與她同飲,她也推三阻四。
“皇后若身子不適,不妨先回去歇息吧!”
索性,讓她回宮去還好些??勺屗?,她還不走,起身賠罪,姬宏鐸卻不為所動。太后未免氣氛過僵,端杯同邀帝后共飲,才化解了這尷尬。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成海送來要賜菜的大臣名單,姬宏鐸一一過目,并無添刪。成海按制派人送去菜肴,待人返回,這一環(huán)節(jié)就算順利過關(guān)。
一輪歌舞罷,成海宣讀圣旨,洪嬤嬤抱妁伊跪地聽封。從此,妁伊在宮中也算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了,姬宏鐸賜號玉貞,乃是希望她玉潔松貞之意。
敦夫人聽罷,緊緊絞著自己手中的絹帕,她的錦鈺至今也只是被人稱一聲二公主,連個正經(jīng)封號都沒有。原以為,今年除夕魏帝怎么也會想起她們母女,給錦鈺一個封號。卻不想,倒是這婢女所生的妁伊得了封號。
一曲歌舞震天地,魏帝覺得有些飄飄然。支肘扶額,臉上似笑非笑,無人能洞悉他現(xiàn)在心中所想。
“咚咚咚!”
又是一支鼓曲?卻見眾人面面相覷,樂坊司的鼓面沒有動靜,是哪里傳來的聲音。木訥、執(zhí)著,這鼓聲沒有任何韻律,只是無比沉悶有力。
糟糕,有人在敲登堂鼓!成海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人群中頓時爆發(fā)一陣議論,樂坊司不敢再發(fā)出任何一點聲音,大家就這么聽著登堂鼓在宣政殿外被敲響。紫宸宮就在宣政殿后面,所以鼓聲才會如此清晰。
“什么情況?”
姬宏鐸突然大聲問道。成海應(yīng)聲跪地,顫抖著身子道:“似乎有人在敲登堂鼓,奴才這就去看看!”
宣政殿外的登堂鼓,唯有王公大臣可以敲鼓鳴冤。先帝一朝從來沒有人敲過,幾十年了,它都已經(jīng)快成了一個擺設(shè),今天又是誰去敲鼓?
“快停下來,大人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成海一路急奔,現(xiàn)在已經(jīng)氣喘吁吁,使出渾身的勁兒才制止了那敲鼓的人。
“本官要見皇上,見不到皇上,就一直敲!”
那人像頭倔驢,他可不在乎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在乎來勸阻他的是誰,他只見皇上。
“您就算有天大冤屈,能不能初四朝堂上再議啊?”
“初四?本官今日若不來鳴冤,只怕明年初四,也不會有人再議起此事。京中已經(jīng)連續(xù)有上百戶人家自殺的自殺,賣兒的賣兒了。就在今天下午,京兆府都讓人砸了,皇上還能安心的坐在紫宸宮中欣賞歌舞,品嘗佳肴嗎?”
這沒來由的話,聽得成海頭皮發(fā)麻,京中發(fā)生如此異動,宮里可是一點消息沒有收到啊。
“您敲也敲了,跟奴才到廳里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