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幾分鐘后,飛機開始降落,可以看到狹小舷窗外,黑云之下燈火輝煌的城市,遠(yuǎn)處那條細(xì)如繩索的江,再就是逐漸清晰的指引燈和塔臺。
讓人意外的是,張柯的情況很快穩(wěn)定下來,他湊在窗邊看風(fēng)景,表情還是萬年不變的平靜。
但戴夫懷疑他會留下精神創(chuàng)傷,有些異世界和地球相差太多,正常人類很難想象,就算只看了一眼估計都會造成生理上的恐懼和不適。
所以穿越者其實是個高危職業(yè),就曾經(jīng)有人不幸落到了還處于蠻荒的外星世界中,失聯(lián)后死亡了。據(jù)推測,他是被嚇?biāo)赖摹?p> 可張柯沒想那么多,以他精神的堅韌程度,用麻木來忘記不好的回憶并不是稀奇的事情。
況且真正讓他惡心的,其實是鏈路中坐宇宙過山車一般的體驗。他現(xiàn)在正在想,怎么樣寫一個奇幻故事的開篇呢,穿越?不不不,太老套了吧,總不能照自己的經(jīng)歷寫吧……
很快,飛機放下了起落架,觸地微小震了一下,逐漸停穩(wěn)在跑道上,艙內(nèi)照明燈從前至后點亮。
他解開了安全帶,開始平視遠(yuǎn)處璀璨如同星河的城市景致。
天空陰沉沉的,探照燈光斜斜向著天上,照亮絲絲縷縷的銀色雨絲。
起飛才不到四個小時就要降落,按路程來算應(yīng)該是到了韓國或者日本,現(xiàn)在是中途轉(zhuǎn)機時間。
戴夫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順手又將燈熄滅。他打著哈欠一屁股坐下,嘟囔道:“才到首爾,不急,到美國還早呢?!?p> 張柯還很虛弱,此時卻支撐著爬起身,將行李箱搬下來,死死抱在懷里。
戴夫沒阻攔,也拿下自己的行李,一個簡單的海藍(lán)色帆布包。
“我下飛機。”張柯有氣無力地說。
“我也下好了,這地方死氣沉沉的,干脆換一架航班回去?!?p> 這糙漢此時很是悠閑,指點著不遠(yuǎn)處稀疏坐著的幾個乘客,又指了指身后,小聲說道:“只有頭等艙里的人和我們一樣,后面的都是普通人,他們會被催眠,說白了就是偽裝用的?!?p> 張柯點了點頭。
他還披著毯子,謝絕了戴夫的幫助,自己拖起笨重的行李箱,緩緩沿著狹窄的通道前行。
“借過?!?p>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兩人往旁邊靠了一步,一個背著白色旅行包的青年點頭致謝,從另一邊快速跨了過去。
等那青年走出視線范圍,張柯才想到,他也是從頭等艙走出來的。只是抬頭再去找,卻再也難尋青年的蹤影。
戴夫適時提醒了一句,“我們這個職業(yè),一般不愿意暴露自己,都怕惹到麻煩。”
“穿越什么時候變成職業(yè)了?”
“那看你怎么想了?!?p> 兩人混雜在普通乘客里,有序下了飛機,又是跟著人群,一路過了入境安檢,到了機場出口外,張柯才停下腳步。
有幾輛計程車停在不遠(yuǎn)處,三三兩兩的旅客走過,都撐著傘,他抬起頭,雨絲拍在臉上,反而有種別樣的溫暖。
其實他本想著自己買返程機票回去的。
“去吃頓飯么?首爾可是有不少美食打卡地點?!睆埧码y得率先開口。
“你以前來過?”戴夫拿帆布包蓋在頭頂,露出對雨水萬分厭惡的表情。
“沒有,但電視劇看爛了?!?p> 根據(jù)指引,兩人很快找到了地鐵口,既是雨天又是旅游淡季,人流量很少,但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了問題。
雙方幾乎都是身無分文,張柯是真的身無分文,而戴夫僅有的幾張票子還是美元。
“見鬼,來之前可沒有換外匯。”戴夫低聲說了句,他戀戀不舍點著跟隨自己許久的幾張鈔票,同時雞賊地看了眼這個東方的朋友。
“唉,你也沒韓元吶?!?p> “廢話,我之前可沒打算下飛機!”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本來還想請你吃飯來著,忘了這茬,我也是沒出來旅游過哈。”
“不好意思是什么意思?”戴夫砸吧出了一絲危機。
“嘿嘿,你不是還有美刀么,那爺們就不客氣了!”張柯邪邪一笑,伸出一只手,手指嘬在一起碾了碾。
外匯不能直接用,于是他們只能回去找計程車,司機會說一點英文,表示美元完全OK,他巴不得收幾張外匯。
兩人的錢只夠坐到城市邊緣,離那些鼎鼎有名的景點都差了不少路,再說也不是專程來旅行的,路邊隨便找了家快餐店,一人點了份炸雞,錢還是和那個計程車司機換的。
張柯將那份油炸食物胡亂塞進了肚子,灌了口扎啤,心里閃過以前看過的某部韓劇,有種活在人世間的滿足感。
反觀對面那個兩米出頭的卷毛家伙,滿臉寫著窮困潦倒,一口口數(shù)著雞塊數(shù)量,連連搖頭。
“謝謝你請這一頓飯了,無以為報,以后去中國,想吃啥咱請!”張柯吃飽喝足,沒忘記拍著胸脯保證道。
戴夫聳了聳肩,“剛剛可是某人說請我的……”
“咳咳,這不重要!”
“……”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咱們都沒錢了,你想怎么回去?”張柯?lián)P了揚頭,問道。
“還不是你,非要來吃飯,誰知道那趟計程車那么貴?”戴夫嘆了口氣,“不過我還有辦法?!?p> 他提起帆布包,從里邊拿出一張揉皺的紙,“這是一場活動的邀請函,就在今天下午,穿越者集會,如果能碰到熟人,我們就有救了?!?p> 張柯接過那張紙,看了半天,聞了聞,“打印的?”
“當(dāng)然,我在異世界碰到過一個人,沒見過本人,他在網(wǎng)上發(fā)了邀請函給我。”
張柯?lián)狭藫项^,“你不會開始就計劃去那里了吧?”
戴夫此時露出一臉奸詐笑容,“反正你現(xiàn)在也走不掉了對吧?咱哥倆蹭飯去。”
?。?p> 幾個小時候,天基本放晴,張柯和戴夫一路打聽,腿都快跑斷了,才找到邀請函標(biāo)注的地址,居然是一家自助餐廳,這讓眼睛餓得發(fā)綠的兩人瞬間精神煥發(fā),馬不停蹄沖了進去。
迎面走來一位服務(wù)生,看過邀請函,便領(lǐng)著兩位客人上了三樓。
整個三樓都作為活動場所包了下來,酒水食材琳瑯滿目,流轉(zhuǎn)壽司和炭火燒烤散發(fā)著獨特香氣,桌上甚至都放了定制禮品盒,看得出精心準(zhǔn)備的痕跡。
張柯和戴夫在服務(wù)生面前表現(xiàn)比較矜持,等他走后,都撲到了食品柜臺前,毫不顧忌主客之誼,鐵鉗子乒乒乓乓地夾菜,基本搬空了烤肉架子,餓得發(fā)狂的兩人剛沾上桌子就狼吞虎咽起來。
兩人狂吃海塞不過幾分鐘,一個挎著白包的修長身影上了三樓,那個青年不論穿著還是行事都不引人注意,只在樓梯口停了片刻,又自顧自走遠(yuǎn)了。
張柯停下筷子,抬頭看過去,那個有些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了前面拐角處。
“是飛機上那個人?!?p> “不奇怪,能來這次集會的,除了本地穿越者,同一時間內(nèi)沒幾架紅時航班。”戴夫一口幾乎吞下了半盤烤肉,含糊著說道。
“對了,紅時到底什么來頭?它難道和……他們有接觸?”
“不清楚,不過你可以問問其他人。被邀請來聚會的穿,不是,追光者,都是熟人圈子發(fā)展起來的,一般都不會太見外。中國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嘛,正好你可以接觸一下同行。”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內(nèi),陸續(xù)有十幾人到場,年青的也就是二十出頭,西裝革履的社會精英打扮,年長的則是滿頭銀發(fā),拄著拐杖,笑意和善,認(rèn)識的人見面后,還會互相寒暄幾句。
“他們看起來不是很熟。”張柯抬頭看了一眼,轉(zhuǎn)而繼續(xù)埋頭大吃,“都是在附近等了很久才進來,估計相互都在賭誰先來呢?!?p> “你怎么知道?”
“猜的,和我們過年走親戚的時候一個樣子?!?p> 戴夫若有所思,說道:“或許吧,主辦者應(yīng)該快到了,我待會要去見他,一起來么?”
張柯轉(zhuǎn)動著筷子,略微思索后搖搖頭,“我還是別露面了,直覺上,他們和我不是一路人。總之,不管怎么說,謝謝你了?!?p> 戴夫也沒繼續(xù)獻殷勤,對瓶子灌下一口紅酒,拍了拍身上的食物碎屑,捧著一個高腳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