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時分,都師經過大雨洗滌,天氣格外清朗。
慕容還是到訪了,就像長夜說的那樣,只是三人想去都師轉轉的想法被迫中止了,最后小蝶和聽雪在老板的指示下去了離客棧并不遠的廟堂,廟堂邊還是有一些稀奇玩意兒的。
沈泉和慕容去了另一邊的鳳鳴山,途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相陪一步一步到了鳳鳴山頂,站在山頂,雨后的秋風涼意更甚,衣角飄著,還是慕容打破了寂靜。
“這是整個都師乃至整個幽州最高的地方?!?p> 慕容沒有看著沈泉,而是看著不遠處的宮城,沒有一絲表情,語氣很是清冷,沒了在鄴城時那般熱切。
“是嗎?”沈泉也沒有看慕容,第一次見到慕容便知道此人給他的不一樣的感覺,與秋墨翟完全不同的感覺,“那我可得好好看看?!?p> “長夜昨晚找了沈兄?”慕容轉過面,看著沈泉,眉頭有些微皺,好像并不是他讓長夜去找的沈泉。
“慕容兄,應該昨夜之前就應該知道了?!鄙蛉埠敛涣羟榈夭鸫┝耍锬哉易约簳r慕容差遣的,長夜也是如此,想必長夜說的代價也是慕容說的。
“沈兄何出此言?”慕容還是不想坦白,裝作剛知道一樣。
“算了,慕容兄帶我山頂走走?”沈泉沒有繼續(xù)這個問題,而是環(huán)顧了山頂,“據說這鳳鳴山頂有個隱秘的山門?”
“沈兄消息如此靈通?”慕容白還是一副朋友的模樣,微笑著,臉上沒了之前的清冷。
兩人還是去了,之前沈泉環(huán)顧山頂并沒有看見那個山門,直至慕容白帶著進了一處林子,林子從外面看只有稀疏幾樹木,進入了才發(fā)現里面別有空天,低矮的樹在進入的一瞬間成了參天古樹,在兩棵古樹的中間,赫然是一扇破舊的山門。
山門由兩部分組成,門框子是由青石堆砌,還是相對完整的,但是中間的木門則是有些破落,甚至一扇門上已經有了一條可以看見內部的細縫,山門的紅漆也基本脫落。
“沈兄,請!”慕容白看著駐足的沈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似乎對這個山門很熟悉。
沈泉沒有回答,他知道就算拒絕,慕容白應該也有辦法讓他進去看一看,便沒有猶豫直接舉步向前,慕容白沒有讓沈泉去推開山門,而是敲了敲門,然后又退回半步垂目等待著,目光充滿了恭敬。
其實今早沈泉本想趁早去找百里先生,卻在客棧老板那里得了一封書信,是百里先生托人送來的。信里說了三件事情。
“沈大人,我本龍大人三十年前所救,說來也算是龍大人的舊交,其實你并非龍大人路上所見的孩童,而是受人托付,至于是誰,老朽不知,龍大人也并未告知。然你的武行道行卻出身便有,而是被人封于體內,所以你現在并無天賦習武,想必這便是那人托付龍大人的原因所在。帝江并非隨機出現在鄴城,而是尋你所去。此乃老朽全部所知,最后再說一句,慕容白不可深交,但是可幫你尋得身世之謎,務必小心此人。老朽已離了都師,沈大人不必再尋。”
沈泉念完書信,沒有告知聽雪和小蝶,收了起來,才去叫了聽雪小蝶。
這封書信的內容有些顛覆沈泉對慕容白的認知,雖然慕容白在沈泉第一次遇見之時便有所異常之感,但是沈泉之前不敢妄加推斷,如今看來,慕容白并非表面所見一般翩翩公子。
加上昨晚長夜的行為,此刻面對慕容白,沈泉心中不免多了一分警惕,便更加好奇為何慕容白為何對此山門如此熟悉和尊敬了。這個山門是之前龍在天給沈泉講都師之事的時候無意間提起的,但是沈泉記下了,倒也幫了沈泉一次。
就在沈泉思考之際,山門從內部打開了,并未見門后有人,慕容白見山門已開,看了看沈泉,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沈泉并就沒有如慕容白那般恭敬對待,便徑直走進山門,等兩人進了其中,山門便又兀自關上了,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慕容兄,好似對此處非常熟悉,不知慕容兄是否出自此地?”沈泉站在院子里,前方是另一扇門,紅漆依舊,巨大的十二顆鐵釘還是很鮮亮地釘在門上,邊上是通體土黃的墻。
“沈兄啊沈兄,主上果然沒有看錯你?!蹦饺莅仔χ?,笑得有些猙獰,然后徑直走上那臺階,向著紅門而去,兀自推開了厚重的紅門,好似不費一點氣力一樣,推開門后轉身看著沈泉。
沈泉還是不遲疑,踏步上行,進了紅門之中。里面更是別有洞天,若看山門,此處只是一處被荒廢了許久的地方,但是進了院子就像進了另一重天,再進紅門,則是進了第二重天一般,只是都沒有再看見人,沈泉還是非常好奇,這是一處什么地界。
“哦?還真是難得一見的九幽體質?。 ?p> 一處空靈有力,但是略顯蒼老的聲音自殿內的高處傳來,但見其聲不見其人,讓沈泉轉了一個身,才在一個帷帳遮擋的方向停下了腳步,分明有了一個人影。
“什么是九幽體質?”沈泉不免疑惑地問,眉頭更是皺在一起,這和百里先生信中所說相差無幾。
“哈哈哈哈,竟然讓我尋得了當年消失不見的九幽體,不枉此生了。”那個聲音并未理會沈泉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欣慰,甚至帶著一點傷感。
“你又是誰?什么是九幽體?”沈泉雙目圓瞪,用眼神死死專注了帷帳后的那個人,聲音也不由得大了一些。
那人從帷帳之后一步一步走了出來,身形有些佝僂,穿著一身道袍,青色有些泛白,踩著一雙千足底布鞋,褲腳束得很高,雙手負在背后,面容蒼老,溝壑遍布,須發(fā)飄散著,很白。
“奇怪,像你這個年歲,為何你的九幽體并未發(fā)展半分?”老者盯著沈泉,好像可以看穿沈泉的一切,深邃帶著一絲恐怖。
沈泉分明被震懾住了,毛毛在懷里也不安地動著,想要出來,卻被什么東西阻攔了一樣,硬是鉆不出衣襟之外。沈泉一動不動,老者卻一步一步走進。直至走到了沈泉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拉住了沈泉的手,將沈泉的衣物推到手肘處,嘴里念著什么。
沈泉瞬間覺得手臂上灼燒起來,老者停下嘴上的動作之時,沈泉的手臂之上,何人顯現了一塊紅色的印記,五芒星裝,寫著一些看不清的字,印記顯現出來之后,手臂的疼痛感也消失了,毛毛也鉆出了衣襟之外。
“太久沒出去了,以為等到了下一個九幽體出現,原來這個世界過了才這么幾年?!崩险叻畔铝松蛉氖直?,對著殿內之前并沒有出現的一尊像拜了起來。
沈泉卻只是怔怔地看著手臂上從未出現的印記,想起了師父的五星陣,又想起了老者剛才嘴里明明念著的但是自己并未聽清的話。
“這是什么?”沈泉上前詢問老者,語氣不免尊敬起來。
老者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只是自顧自拜著那尊通體黑色,帶著隱隱幽黑色光芒的,面容猙獰的像。嘴上還是喃喃自語。
“先尊,道蒼還是等到了。”
拜了九下,老者站了起來,又一次向著沈泉走了過來,毛毛有些激動,好像認識老者,想要鉆出衣襟,向老者撲去,臉上滿是期待,還嗚咽叫著,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父母一般。
“九幽門第九代管事,道蒼,參加少主!”
老者沒有上前,只是停在了沈泉面前半米處,躬身抱拳低頭。
毛毛還是跳出了沈泉的衣襟,跳上了老者的肩頭,伸出小舌舔舐著老者的面龐,好像那張蒼老的臉上留下了淚水。沈泉怔住了,他出發(fā)前從未想過會是這種結局。少主?九幽門?九幽體?又是一堆疑問被強塞進了沈泉的腦中。
“等一下!”沈泉明顯是腦子不夠用的樣子,連連擺手,卻在無意間看見了一旁兀自說著什么的慕容白,好像并沒有參與到現在沈泉正在經歷的事情中來,沈泉指著慕容白,對道蒼說,“他怎么了?”
“這是我九幽門的機密之事,樸家流落民間的私子無權聽聞,道蒼只是施了一些手段。”道蒼也看了一眼慕容白,有些輕蔑地說道。
“什么?”沈泉今日接到的信息真的是太多了,“慕容白是樸家的私子?”
道蒼點了點頭,沈泉驚訝地張著嘴,卻不知道說什么,看著毛毛在道蒼肩頭肆意撒嬌,他已是知道了毛毛的真身,但是如此場景從未發(fā)生在自己的身邊,更多時候毛毛是很高冷的,好像對沈泉不屑一顧的樣子,如今卻在道蒼身邊撒嬌。
“看來龍在天將少主保護得很好。”道蒼不經意說了一句。
“當年是否是老先生托付給我?guī)煾傅??”沈泉聽到道蒼認識龍在天的話,不免有些豁然開朗的樣子問道。
“是也不是,是一位龍在天的老友托付的,只是那老友本是老朽在世間的一副身軀罷了。今日若非此人帶少主進來,想必今世老朽未必能見到少主?!?p> “那······”沈泉還想知道很多,有些急切。
“少主,今日時日已晚,外頭怕是入夜了,明日再來吧。”道蒼打斷了沈泉,然后便消失了,毛毛也回到了沈泉衣襟之內,睡著,好像并未經歷方才的種種。
沈泉愣了愣神,微微顫抖,神識回到了慕容白的身邊。先前慕容白自顧自說的話,一下子灌進了沈泉的耳中。
“沈兄,這其實是傳說中的九幽門山門······”
“如今只有一位管事先生,據說是九幽門的第十代管事,道正?!?p> “其實,這些是我父親和我說的,不瞞沈兄,我其實是樸家家主在民間所生下的私子,只是父親怕我太過弱小,不能進入樸家,恐我被兄弟像殘害······”
“今日帶沈兄來,是父親說你沒有這么簡單,可能和這九幽門有關,所以帶你前來看看?!?p> “九幽門和我樸家本是世交友好,只是先前九幽門被圍攻,不得已從北部遷至此處做了山門,但還是很少有人知道,直至二十多年前北部的那些找到了山門,據說當時我父親也來了,只是到的時候,九幽門主戰(zhàn)死,少主不知去處,第九代管事也消失了,現在的第十代管事也是后來才到了這山門之中,如今也是清掃高殿而已,沒什么威脅。”
“沈兄,你在聽嗎?”慕容白一直在說,對著空蕩蕩的殿堂高處缺了先尊像的地方,轉頭發(fā)現沈泉在發(fā)呆。
“嗯,在聽?!鄙蛉€在消化慕容白和道蒼說的話,只是輕輕說了一句,免除慕容白的懷疑。
“慕容兄,你藏得挺深的,可如今為什么要告訴我?”沈泉臉上盡是玩味,他已經大概掌握了一些信息。
“因為,我也想請沈兄幫助我,奪得樸家?!蹦饺莅卓粗蛉难劬ΓZ氣很是堅定認真。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幫你?或者說能幫你!”沈泉的話帶了一絲怒氣,慕容白不止一次試探自己了,先是秋墨翟,后是長夜。
“我······”慕容白此時沒了先前的清冷,看著沈泉明顯的變化,尤其衣袖處半露出的印記,有些膽顫,好像是不敢說的。
“入夜了,我們該回去了,竟然已是整整一日了?!鄙蛉獩]有理會慕容白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只是看了看外面的天。
“今日所談內容還請沈兄替在下保密,身份暴露定會引來殺身之禍。”慕容白走在沈泉半身后,有些恭敬地說。今日的目的已經完成了,雖然他并不知道沈泉經歷了什么,但是他還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好。”沈泉想著這么晚了,聽雪定會擔心,就不覺加快了腳步。
兩人從山下下來,已是華燈初上,慕容白沒有再和沈泉去店中,只是徑直去了樸家。而沈泉看見了在屋子等著自己的聽雪,聽到兩人并未吃些東西,便叫上小蝶找到老板,點了幾個菜。
“主上,供奉慕容白有要事稟告!”
“讓他進來吧!”樸家主樸肖坐在桌案前看著書,沒有抬頭,淡淡說道。
“主上!”慕容白進入屋子,單膝跪地。
“你們先下去吧!”樸肖看著慕容白,擺手讓本服侍左右的人都退下了。
“父親!看來你說的事情是真的,那沈泉和九幽門脫不了干系,我以奪得樸家的名義請他幫忙。”見左右已經退了出去,慕容白直接站起身,走向樸肖說道。
“那他怎么說?”樸肖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仍是看著書。
“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但是他明顯已經知曉了一些事情,有了一些變化。”慕容白在樸肖面前可不敢造次,有所隱瞞。
“看來六年前帝江的出現和龍在天的假死都是有目的的?!睒阈し畔铝藭粲兴嫉卣f道。
“難道沈泉真的是二十多年九幽門遺落民間的那個少主?”慕容白試探性地問道,聲音很輕,有些緊張。
樸肖沒有說話,只是抬頭,滿目怒意,看了一眼慕容白,慕容白便面色蒼白,整個人有些顫抖起來。
“下去吧!”樸肖收起目光,擺了擺手。
剛吃了飯菜的三人,正打算出門逛逛,就迎來了長夜,說是帶著三人去花燈巷玩,都師每日都會有不一樣的慶祝,今日是花燈巷每月舉辦的花燈節(jié),很是熱鬧。
聽雪現在無比信任沈泉對自己的感情,沒有推辭或者在長夜面前流露一絲自卑,只是挽上了沈泉的手臂,小蝶挽上另一邊。長夜看著,沒有說話,轉身為三人帶路?;艄?jié)很熱鬧,再回到店中,已是午夜時分,疲倦侵蝕,沒多久便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