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朋友

　　那家丁見張羽相貌不凡，衣著華麗，十分面生，猜測必是府上的貴客。

　　笑嘻嘻道：“這位公子，想必您也是飯桌上的老行家，肉林中的老饕餮。

　　您要是說吃過天上的龍肉，小的未必不信；

　　但您要夸口說吃過這鍋里的奇肉，那小的打死不信！”

　　張羽常年在山中打獵，無論生熟，什么肉沒吃過？被他一激，童心忽起，頗覺好玩。

　　見此人年紀(jì)與自己相仿，聽他說話頗為活潑好笑，想起昨晚宇文智及和宇文慧怡的賭賽，很是有趣，便有心和他也打個(gè)賭，道：“若是我吃過，便怎樣？”

　　那家丁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道：“若是公子當(dāng)真吃過，小的立馬跪下，給公子磕三個(gè)響頭，叫三聲爺爺?！?p>　　張羽微微笑道：“那要是沒吃過，你待怎樣？”

　　那家丁嬉皮笑臉道：“若是公子沒吃過，那就看著賞點(diǎn)彩頭，一百錢不嫌少，一千錢不嫌多?！?p>　　昨日宇文智及給張羽的銀子，他一早揣了兩錠在身上，這時(shí)全都掏了出來，道：“這些夠嗎？”

　　那家丁猛地被銀子晃到眼睛，見錢眼開，神色大喜，拋下干柴道：“夠啦夠啦?！?p>　　張羽見他神情動(dòng)作十分有趣，笑道：“那要怎么猜？你會(huì)給提示么？”

　　那家丁見他是個(gè)大氣豪邁的主，神色友善，心生親近之感，忙搖手道：“公子不急，您先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來?！?p>　　說罷，一溜煙跑到房內(nèi)。

　　張羽看著納悶，不知他跑去干嘛。

　　過不多時(shí)，只見他拿了一把湯勺和一副碗筷出來，笑嘻嘻來到張羽跟前，掀開鍋蓋，撇去浮沫，小心翼翼盛了一小碗肉湯。

　　接著用湯勺在鍋里攪動(dòng)一番，精挑細(xì)選了三大塊肉——分別是一塊帶皮，一塊全瘦，一塊半肥半瘦，都盛在湯碗里。

　　然后蓋上鍋蓋，雙手將湯碗捧到張羽面前，道：“小的不能占公子便宜，您先喝口湯，然后嘗嘗肉，再猜不遲?！?p>　　張羽越發(fā)覺得有趣，笑嘻嘻接過湯碗。

　　這肉湯的氣味確實(shí)太異太香，攪動(dòng)得張羽肚內(nèi)的饞蟲咕咕直叫。

　　他此時(shí)端湯在手，直咽口水。

　　張羽本是極愛吃肉之人，這時(shí)也不怕燙嘴，咕嘟一口喝干了湯，留下三塊肉在碗底。

　　那家丁看得呆了，心想這鍋湯足足沸了一夜，他就這般一股腦喝下，難道五臟六腑不怕燙嗎？

　　張羽不顧身上衣料華貴，伸出袖子順嘴一抹，贊道：“好喝！”

　　接著迫不及待，將肉一塊一塊吃下。

　　只覺那肉彈牙有嚼頭，肉皮入口即化，肥肉吱吱冒油，瘦肉更是久嚼不柴，齒間留香，極為美味。

　　那家丁眼巴巴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眉飛色舞，自己跟著也直咽口水。

　　見張羽吃完了最后一塊，湊前問道：“公子，味道如何？可猜得出這是啥肉？”

　　張羽不答，卻伸手掀開鍋蓋，又盛了滿滿一碗湯，外加幾大片肉，又是一口喝下，大口咀嚼。

　　湯肉咽肚之后，他長出一口熱氣，贊道：“這肉真好吃，從未吃過這樣好吃的肉。”

　　那家丁嘻嘻笑道：“怎么樣，公子可是認(rèn)輸了么？”

　　張羽微微一笑，把兩錠銀子塞在他手里，道：“猜不出來，銀子給你。說吧，這是什么肉？”

　　那家丁接過銀子，急忙背著廚房里那些其他的家丁，深深藏在懷里，低聲笑道：“公子如此爽快，那就再給公子開開眼界。”

　　說著，拉著張羽繞到房后，向墻角一指，道：“公子請看?！?p>　　張羽看過去，只見墻角一只大狗頭，正是昨日花廳上的那條藏獒腦袋。

　　那家丁搖頭晃腦道：“沒想到吧，這么好吃的一鍋肉，竟是塞外狗肉！這就叫狗肉滾三滾，神仙都站不穩(wěn)吶！”

　　一邊說著，一邊摸著懷中的銀錠，喜不自勝。

　　……

　　小翠因?yàn)橛行氖?，自也起的比平常早些?p>　　梳洗完畢，對(duì)著鏡中的自己，怔怔出神，心里抹不去小姐昨日的言語。

　　她走出房門，被冷風(fēng)一吹，不禁打了個(gè)噴嚏，想起以往每年這個(gè)時(shí)候，都要得一場風(fēng)寒大病，不禁自憐自傷。

　　剛出一會(huì)兒神，心思又落到張羽身上。

　　若是聽小姐的，就這樣前去賠禮道歉，她總覺得心里委屈。

　　想到昨晚在花廳和張羽見面之時(shí)，自己好意沖他微笑，他卻不理不睬，心頭立時(shí)無名火起。

　　可是，轉(zhuǎn)念想到小姐說的，如果不去道歉，那這幾日就不能陪張羽去玩，心中萬分不舍。

　　回憶起這段時(shí)日，自己自打從真武山回到洛陽，心頭每日縈繞的就只有張羽。

　　朝也思，暮也想，茶飯都不思，如今他真來到身邊，難道要自己避而不見么？

　　就這么胡思亂想之間，她不知不覺踱步到張羽房前。

　　小翠猛然驚覺，暗說自己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于是扭頭就走，可是剛走出幾步，又糾結(jié)不舍。

　　他起床了么？要不要去敲門？見面該說什么呢？

　　算了，不見就不見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徘徊數(shù)次，心思往復(fù)數(shù)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終是不能下定決心。

　　正躊躇間，忽聽背后腳步聲起，回頭一看，竟是張羽！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

　　張羽見到小翠，也是一怔，劈頭便問道：“小初住在哪？”

　　小翠乍見張羽，原本是心怦怦亂跳，臉蛋發(fā)燙，待聽他不向自己問好，反而去關(guān)心小初下落，登時(shí)妒火中燒。

　　叱道：“小初小初，你就記著小初，小初是你什么人？”

　　張羽一愣，頓感莫名其妙。

　　他實(shí)在是不懂小翠為何這么容易發(fā)脾氣，自己明明沒招惹她，她為何總是針對(duì)自己。

　　詫異間，忽地想起昨日她動(dòng)手打小初的樣子，心中厭惡，不想和她再多說話，只淡淡答道：“她是我朋友?！?p>　　小翠道：“那我呢，我又是你什么人？”

　　這話倒是把張羽問住了，平心而論，張羽心中自然是把她當(dāng)作朋友。

　　雖然心里還在生她的氣，但畢竟鄴縣為父求醫(yī)，說起來最后還是得她幫助，這份恩情，張羽畢生銘記。

　　張羽稍作猶豫，還沒來得及回答，小翠已等不及，更加生氣道：“好啊，你不說話，是不是連朋友都不想做了？你說??！”

　　張羽自然還想和她做朋友，便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小翠沒想到張羽這么快就服軟，心下亦是一軟，道：“做怎樣的……朋友？”

　　張羽不解道：“朋友就是朋友，什么怎樣的朋友？”

　　小翠道：“朋友也分好多種，普通朋友，酒肉朋友，過命的朋友，還有……還有同榻而睡的朋友！”

　　說到最后，顯然是在諷刺張羽和小初同睡一房，不過小翠臉上亦不禁泛起了一抹紅暈。

　　小翠雖已知曉張羽和小初之間清清白白，但是話說順嘴，便也就那么說了。

　　人啊，就是如此，有時(shí)嘴里說什么，心里并不清楚。

　　張羽不知這世上竟有這么多種朋友，一時(shí)也分辨不出有何不同，道：“就像以前一樣的那種朋友?！?p>　　小翠微瞇雙眼，追問道：“永遠(yuǎn)就只是那樣的朋友？”

　　張羽道：“是?！?p>　　小翠道：“再問你一次，是不是永遠(yuǎn)就只是那樣的朋友？”

　　張羽篤定道：“沒錯(cuò)，是。”

　　小翠眼中迅即泛起淚花，她雙手攥成拳頭，哽咽道：“張羽，我最后問你一次，是不是我們永遠(yuǎn)就只是……朋友？”

　　張羽木訥，當(dāng)真聽不出她話中的弦外之音，前后的用詞不同。心說這不是極簡單的問題么，自己已說了那么多遍，她怎么就是不懂？偏要問個(gè)不停？

　　張羽嘆口氣，再次說道：“是?！?p>　　小翠見他嘆氣，已知答案，倏忽間一行清淚滑落腮邊。

　　她不想哭，狠狠咬著嘴唇，暗罵自己道：“小翠啊小翠，你真傻，原來眼前這日思夜想的男子，只把你當(dāng)作普通朋友，還說要一輩子只做朋友！

　　枉你問了那么多遍，枉你給了他那么多機(jī)會(huì)，枉你對(duì)他癡心一片……

　　最后只換了朋友二字……

　　既然他心里沒你，那就罷了……罷了……”

　　一轉(zhuǎn)身，淚珠飄落，小翠掩面而去。

　　空留張羽呆立院中，莫名其妙。

　　……

　　當(dāng)張羽再次見到小初時(shí)，小初不顧一切，含淚撲在他的懷中，緊緊抱著他，嗚咽許久，久久不放。

　　小初不停地說道：“羽哥，小初再也不想和你分開！”

　　一旁的宇文慧怡看了，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神色。

　　此時(shí)，小翠并沒有站在宇文慧怡身邊，宇文慧怡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一早便不見人影，想她定然沒有去找張羽賠禮道歉。

　　宇文慧怡見二人有話要說，自己在此多余，便領(lǐng)著下人先自離開。

　　小初乍見張羽，情難自已，全然忘卻了周圍還有外人，此時(shí)離開張羽懷抱，俏臉緋紅，垂首忸怩。

　　張羽問道：“昨天被打的地方，還疼嗎？”

　　小初搖頭，道：“謝羽哥關(guān)心，已沒事了?！?p>　　張羽和小初坐了下來，之間空出一些距離。

　　張羽道：“小翠的脾氣有時(shí)很急，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shí)候，她還用馬鞭抽我。但是，她心地是好的，不是壞人。

　　只是，我很多時(shí)候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就像昨日，不知她因何發(fā)火?！?p>　　張羽不知，小初卻猜知了大概，暗說：“八成是為了你啊，羽哥?！?p>　　小初心奇他和宇文慧怡還有小翠的往事，便央求著張羽，把他們?nèi)绾蜗嘧R(shí)的經(jīng)過，事無巨細(xì)都講了。

　　相比之前所敘，豐富了好些細(xì)節(jié)，張羽說了足有半個(gè)多時(shí)辰。

　　小初聽完，神色漸漸黯淡，心下思量：“原來那小翠姑娘，對(duì)羽哥早已芳心暗許，怪不得昨日見了我，發(fā)那么大的肝火。

　　但是不知那宇文小姐是否鐘意羽哥，這倒要多留心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