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芳臺下是一條長長的橋,鋪在玉液池中,旁邊懸了幾個朱紅色的宮燈,燈影和人影都在夜晚的微風中鈍鈍的搖晃。
方景頤坐在沂芳臺門口的位置,瞧著皇后走出玉液池的石橋,帶著宮人們轉而進入了小浪軒,那里燈火更為明亮,隱約有人聲隨著玉液池的水浪傳來,模模糊糊的,像是一陣囈語。
不知道蕭婕妤如何了,這么個低調(diào)溫柔,從不出風頭的人,卻因這樣的事在這樣的場合大出風頭……
她的孩子還能保得住么?
“受驚了么?”
方景頤正凝神望著小浪軒,身旁傳來溫柔的話語,她側身一看,正是杜蘅蕪。
杜蘅蕪披著一件薄披風,與方景頤并立在高高的大殿上,視線遙遙落在岸邊的小浪軒上,皇帝淑妃和蕭婕妤一干人等在那里,低位妃嬪們都留在了這里。
她眼眸一暗,輕輕拍了拍方景頤的手:“走吧,你瞧皇后娘娘的宮人們已經(jīng)開始撤席了,喏?!?p> 方景頤早已回過神來,見她舉動溫柔,暗含安慰之意,感激的笑了笑。
兩人攜手出了沂芳臺,避開了是非之地小浪軒,各自分別而去。
方景頤回到旖霞閣時天已經(jīng)黑的如同墨痕,門口的大紅燈籠兀自亮著,四邊的樹木像是猙獰的黑影,將這個她棲身的小窩包在懷里。
她看到這幽幽的燈光,心里反而安寧下來。
進入室內(nèi)接過冒綠沏好的茶,喝了一口,這才放松的倚在靠背上,伸了個懶腰,“今日蕭婕妤出了事,皇上震怒,闔宮都謹言慎行?!?p> 她正色道:“把咱們旖霞閣的人都囑咐一遍,小心行事。那幾個有小心思的,你們都要盯好了?!?p> 正說著話,窗戶被風吹開,咣當咣當?shù)捻懥似饋?,一股涼意頓時涌了進來。
方景頤起身去關窗戶,見天色陰陰沉沉,烏云比夜色還深,如同猛獸一樣盤踞在天邊。
花枝都被風抽打的晃來晃去,風雨要涌面而來。
她覷著黑沉沉的天色,道:“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鞭D身把窗戶關上,輕拍了拍自己被涼意浸透的臉頰,吩咐冒綠,“小濯去拿晚膳還在路上,著人去給她送把傘,別淋著?!?p> “哎,我這就去。”知夏爽快的應了,推門而去。
方景頤見她走的急,忙高聲道:“多穿個衣服再去?!?p> 知夏的聲音在門外越來越遠,讓風吹得飄飄忽忽,“知道了,小主?!?p> “這丫頭,風風火火的?!狈骄邦U嗤嗤的笑了起來。
冒綠把被吹開的帷幔都攏了回來,也笑著道:“幸好小主回來的早,這四月的天也像娃娃臉似得,說變就變了?!?p> “你還別說,在沂芳臺我心里還著實有點兒慌?!狈骄邦U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拿了一塊榆錢糕,細細吃了起來。
她邊吃著,壓低了聲音賊兮兮的說道:“皇上本來就嚴肅,他使勁皺著眉,看著更兇了。”
“噓,小主您真是,什么話都說?!泵熬G用手比劃著“噓”了一下,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我也只敢同你們說。哎,在這宮里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蕭婕妤是淑妃的親妹妹,有淑妃護著,還有了身孕,照樣不聲不響就讓人給害了。”
她嘟著嘴,有些悶悶的掰開榆錢糕放回盤子里。
幾次請安,淑妃傲氣十足的樣子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托著腮,有點出神的想:“這糕點也不好吃,我想吃娘親做的藤蘿餅了?!?p> 冒綠見她面色不好,笑著打岔道:“小主想家了吧。改天咱們?nèi)フ┨偬}花自己做,奴婢走時,夫人特地教了的,就怕小姐想吃又沒處找,到時候又使小性子?!?p> 方景頤見她打趣自己,撲過來就想撓她,“好啊冒綠,我這就使使小性子,看你能不能招架住?!?p> 冒綠忙不迭討?zhàn)?,“奴婢只是轉告了夫人的原話,小姐你怎么惱了呢。別撓,哎……癢,癢,小姐饒命,奴婢認輸了,輸了……”
二人好一通打鬧,在榻上翻來滾去,方景頤聽她認輸才住了手,笑喘著倚在榻上,聽著窗外不知何時響起來的雨聲,尋思著啥時候也在窗外栽幾株芭蕉,學古人風雅一番。
“你快去理理頭發(fā),要不知夏回來,可得笑你?!?p> 冒綠比她喘的還厲害,發(fā)髻都散了,含羞帶怯的斜睨了她一眼,趕緊去整理去了。
方景頤自己在榻上笑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冒綠,知夏她們也快回來了,去熬一大鍋濃濃的姜湯,幾個人都分上一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