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格斗家
離開警察廳后,王朔坐上電車。
此時是下午四點三十二分,太陽的威力已經(jīng)衰弱,但依舊把空曠的電車照得亮堂堂。透明玻璃折射出青色與橙色的光彩,令車廂內部顯得白凈又溫暖。
雪繪頗有些驚奇于電車的空曠。
在她的印象里,電車永遠是人山人海,潮漲潮落。
她好幾次周末出門,都硬生生被人流卷進了電車,只能茫然的貼住車廂壁。
【沒想到我還有能躺在電車上躺下的機會……】
雪繪愜意的躺在一排電車椅子上,露出舒暢的笑容。
王朔坐在她對面,神情專注的盯住手機,不用想,又在刷題。
雪繪沒有打擾他的想法,愣愣的看著湛藍天空。
說實話,雪繪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自從她意識復蘇,睜開眼,所見到一切,都是新奇而陌生的。
怪異,思念體,靈鬼,馴獸師……
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名詞,令她目不暇接,手慌腳亂。
區(qū)區(qū)半天的時間,現(xiàn)在回憶起來卻是如此漫長,到處是模糊和朦朧。
或許是因為軀體失去了感覺的緣故,雪繪覺得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是虛假的。
只有電車和太陽是真實的。
雪繪閉著眼,車輪駛過沖擊鋼軌接頭,發(fā)出唝咚的撞擊聲,金屬摩擦的嗡嗡顫聲,玻璃輕震的微弱噪鳴……熟悉而細微的電車摩擦音在她耳旁回蕩。
陽光照得雪繪眼前一片光明,失去了感覺的身軀,似乎也隨之溫暖起來。
精神上的疲憊顯現(xiàn),如絲如縷,向她緩緩纏繞起來,最后形成一個巨大的繭,將她完全包裹。隨后,莫名的陰冷突然涌現(xiàn),雪繪本能的掙扎,卻渾身無力,完全無法動彈。
這樣下去……會死吧……
雪繪莫名意識到了這點,身軀卻沒有絲毫反應,仿佛沉入深淵,深陷絕望。
【醒來!】
王朔的厲喝將雪繪猛然喚醒。
她睜開眼,下意識抬起雙手,卻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變得無比透明,以致于能看到對面護欄上的裂痕。
不只是手!
雪繪從座椅上翻身站起,卻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難以言喻的虛弱傳遍全身。
雪繪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都變得朦朧透明,仿佛馬上就要消失。
【這是怎么——】
不待雪繪詢問緣由,王朔猛地拉住她的手,往脖頸處一貼。
玄妙的符文瞬間顯現(xiàn),猶如旋渦般將雪繪吸入其中,消失不見。
王朔仿佛自言自語說,“你畢竟還算靈異。長時間的陽光照射會導致身軀結構不穩(wěn)……光輻射也是電磁啊……”
歉意而虛弱的話音從意識中傳來。
王朔坐回座位,低下頭,輕聲說,“你暫時不要再說話。我無法與這個狀態(tài)的你進行心靈溝通,有很大的暴露風險,你如果有什么疑問,等晚上再說。”
陽光對尋常靈異來說,是相當于油鍋和硫酸疊加的恐怖存在,可以說一秒都無法忍耐。思念體結構特殊,能夠短時間耐受陽光,但時間長了也扛不住。
王朔不過分神做了一道數(shù)學題,她就差點被曬干了。
【好的……】雪繪虛弱回應。
王朔輕嘆了口氣。思念體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失去了感覺,對外界的危險失去了應激反應。甚至,因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苦,連求生欲望都非常低。
雪繪是他處理的第五十五只思念體。
而她的前輩們,平均存活時長只有半個月。
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朔甩頭拋去雜念,繼續(xù)攻讀練習冊。
他今天因為佐川未央的事,錯過了一整天的課程,必須趕快補回來。
……
王朔走出電車站,太陽已經(jīng)偏西,天空一片燦爛暖色。
他一路快跑,不過幾分鐘,便停在了一間建筑物前。
這里是古平街,114號,希爾斯迅捷武道館。
與強調柔性協(xié)調的日出之地本地建筑不同,迅捷武道館是典型的尖頂建筑,通體黑白相交,鋼筋外露,棱角分明。墻壁上雕滿了幾何紋路與有些過于逼真的人體解剖圖,裝飾風格怪誕陰郁,仿佛影視作品里瘋狂科學家的棲息地。
唯一正常的是黑色鐵門上的廣告牌,有模有樣的吹噓著自家的輝煌戰(zhàn)績。
不正常的是,廣告里給出的套餐只有一個,三十五天/6666聯(lián)邦幣。
在這個全球大統(tǒng)一的世界,日出之地的貨幣并沒有像前世那般數(shù)據(jù)膨脹,王朔所在的這個二線城市,好一點的公司,社員月薪也就在四五千左右。
一個人租住的話,兩千五左右就能活的不錯。
這個看似離譜的價格,也不是用來收割韭菜,或者坑人。
因為,它的目標客戶,是格斗家。
在一個買無人機都需要搖號的世界。
只要穿上裝甲,連王朔都能夠用臉撞破墻壁。
政府沒理由會放任民間武力野蠻生長。
無論什么流派,什么年齡,什么身份。
只要你展現(xiàn)出了超乎常人的武力,就必須要通過政府的考核。
認證,簽署協(xié)議,才能享受與正常人一同生活的權力。
而通過了政府考核的武者,則被稱為格斗家。
王朔也是格斗家。
不過,他無意在武道上投入太多。
人體是有極限的。
王朔現(xiàn)在的身體素質壓過了前世的奧運冠軍,但他將肉體錘煉到如今的地步,陰差陽錯的成分更大。與科學家的偉力相比,人體的極限還是太過渺小。
即使是世界公認一流的迅捷武道館現(xiàn)任館主,穆永康,其力量也不足以對抗軍隊。
世界大力士冠軍們,也就能夠掀翻重型坦克。
而他們的力量背后,是無數(shù)珍惜的資源,萬中無一的天賦,地獄般的苦心錘煉。
武道目前的頂峰,也就堪堪觸摸到第三能級。
也就是說,武道世界冠軍還打不過王朔的姐姐。
雖說隨著科技的進步,武道的未來還是一片光明。
但就現(xiàn)在來說,無論是借助科技手段或者購買動力裝甲,都是更合理的選擇。
王朔抬腳走入道館,朝服務臺的男招待打了個招呼。
拿了鑰匙,朝更衣室走去,換下結構裝甲,順便稱了下體重。
185.2CM,162KG,體脂11.2%。
道館內部鋪設著一種紋路細膩的棕色塑膠地板,大廳被一道高大的鐵絲網(wǎng)一分為二,左邊是大量的健身器械,右邊是整齊擺放在鐵質臺架上的裝甲、盾牌、長槍等。
這個時段,場中訓練的人只有二十來個。
看樣貌都在十五六歲左右,正在兩兩一組的進行著拳腳的實戰(zhàn)對抗。
旁邊是一名淺金色短發(fā)的強壯男子,歐洲人面孔,五官深邃,皮膚卻偏黃。
他緩緩走動,不時停在某組學員身旁指導發(fā)力動作。
當然,作為教練,他也有防止學員誤傷的責任。
王朔沒有說話,緩緩走到學員們身旁,觀察著他們。
忽然,一位學員發(fā)現(xiàn)了王朔的存在,他面露驚異,身形一緩,結果被對手連續(xù)擦過面部。
或許是被打出了火氣,或許是不想在王朔面前丟臉,學員右手自下而上劃出一條弧線,繞過了對方的防御,五指并攏,直刺向胸腹之間。動作無比迅捷,對方根本無法反應。
招式本身沒問題,但對于訓練來說就太重了。
王朔瞬間判斷,如果招式落實,對方的橫膈膜將會受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進行劇烈運動。
剎那間,王朔連邁出三步,又猛的頓住。
淺金發(fā)教練近乎瞬移般來到兩人之間,右手看似隨意的輕輕一揮,便將這一擊拍落,學員本人隨之踉蹌,被他扶住。
王朔認真回憶著之前的那一瞬間。
雖然這個世界沒有出現(xiàn)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言論。
但早在兩百年前,希爾斯先生便敏銳的察覺到武術的秘訣。
迅捷就是一切,一切為了迅捷。
迅捷道館傳承至今,訓練方法乃至武術類別都隨著時代的變化而不斷改變。
只有最核心的理念始終不變。
剎那間的爆發(fā),就足以奠定勝利。
淺金發(fā)教練呵斥了學員幾句,抬起頭,對王朔笑了笑,用有些蹩腳的漢語腔調說,“今天來得很早啊,森羅君。你的臉真熱,很多人都很關注你。你會有錢的?!?p> 大統(tǒng)一背景的下的官方語言是漢語和英語,卻也不是人人熟練。
杜邦是個歐洲人,英語口音很重,有德語的顫音感。
漢語也不行,語感很差,但王朔和他還算比較熟,也能聽懂。
自從他去年摘得市級格斗大賽青少年組的冠軍,并順勢登記注冊為格斗家。
王朔在迅捷道館的學員間,就變得頗有名望。
倒不是他取得的成就有多大。
只是和這些從小培養(yǎng)的武道學員相比,十三歲開始習武的王朔也算是半路出道。
另類的出身和突出的成績讓他看上去似乎天賦異稟。
只有王朔自己清楚,他打出這個成績,主要是靠心理年紀帶來的穩(wěn)定發(fā)揮和判斷能力。
無論是技巧還是身體素質,都有比他更強的同齡人。
“別調笑我了,杜邦教練。”王朔半開玩笑說,“還是你的臉比較熱?!?p> 杜邦聞言頗夸張的哈哈大笑,嗓音響亮,在道館里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