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看就是練家子,步伐并不比前排的青年慢,聽得東來真君這話,又趕忙提了氣,幾步飛跨了過來,看著相思的裙角連連搖頭。
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隔著裙子摸了相思的右膝往下,便不再多看,“自然是通過了?!?p> 說著,老人不由抬頭看了一眼相思的眼睛,這是哪一支的娃娃?
居然碎了下身骨頭也沒暈過去,要是沒有靈根,那自己這把老骨頭恐怕要不了五年就得讓賢了。
剛停下來還沒感覺,相思這會兒卻已經(jīng)痛得要死了,一顆豆大的汗珠流進眼睛,她眨眼眨得難受,“可以吃藥了吧!”
終于被阿爹抱起來,開始半死不活的接受小青投喂。
丹藥的藥效剛剛開始,就到了老者他們的住地,骨縫收合,新肉生出,癢得相思齜牙咧嘴,她素來抗得了痛,卻耐不住癢,再說前世哪有這么好的藥,這樣的傷總要拖上小半年才能養(yǎng)好,哪會在這么短的時間癢成這樣的。
小青這會兒已經(jīng)去撒歡了,圍著大廳正中的十蛟吐珠的巨大銅器打轉(zhuǎn),看銅器下面內(nèi)外兩池水面上浮現(xiàn)的陣法。
“還望這位老祖寬恕,實在是小子接手這樓外三十幾年。從星內(nèi)十處的陣法吐珠起,走到這兒的沒有少于兩個時辰的?!?p> 老者連連擦汗,“實在是列位只用了一個時辰,以往三十年來從來沒有的,故而小老兒,罪過,小子接得遲了。”
樓鳳池顯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只看著小丫頭冷汗涔涔的樣子咧嘴。
“唉,不怪不怪,”東來真君只好接話,“你就是太年輕了點兒?!闭媸且娮R少,要真是從星內(nèi)十處回來,還用得了一個時辰?蛟珠之所以吐進內(nèi)池,不過是這一次回家提前太多,阿鳳不想惹人注目罷了。
他接過老者呈上來的一塊紫色對牌,辭退了老人的殷勤,“你也不用忙了,這里我們就不耽擱了?!?p> 回頭看向樓鳳池,“真要這么一路走上去么?”進了樓里,可就沒有后悔藥了,東來覺得自己越來越多話了。
鳳池顛了顛懷里的小丫頭,相思就聽著自己正在合縫的幾根骨頭又咔嚓一聲,這樣好受多了,要是一直像剛剛那么,所有膝蓋往下的骨縫全部都癢,真是會把人折磨瘋的!
“還要不要繼續(xù)?”
“后面,比現(xiàn)在,嗯,會不會死?”
“會,還不止一次?!兵P池抹了一把小丫頭額頭上的汗珠,“等這塊對牌的顏色變成白色,這條路就白走了。”
相思接過東來叔叔遞來的紫色外樓對牌,問:“因為這一條路是最快的嗎?”
“走過才知道。”
“好?!?p> “還有,接下來這條路,得你自己走?!?p> “小青也不能帶嗎?”
“對?!?p> ……
“我是真的沒想到?!蹦銜⊙绢^回家。
“當(dāng)初我也沒想過?!睍馔庥辛俗铀?。
“我還以為,只是因為那‘水靈體’的蹊蹺?!?p> “但那確實是一個契機?!被丶?。
東來回身,盯住鳳池,“丫頭能長到這么大,我也算有些功勞吧?!?p> “算你一半,急什么?”花香鳥語,明月低垂,古樸的九層高樓之下,白衣勝雪的公子輕搖折扇,如謫仙入畫,畫中人回首,“先說說看,我們的小丫頭能到第幾層?”
東來深深蹙眉,“你,能看到了?”
“呵呵,我現(xiàn)在看到,咱們要是不趕緊回家,你姑姑就要家法伺候了?!?p> 誰的腳步驚散了蟲鳴,徒留九層樓下的匾額“夢回”與夜色爭靜。
……
“你再說一遍?”溫婉的婦人有些手抖,點著對面男子臂膀的手,有些不自主的輕顫。
“是,是,是有人昨天在瀚南見到咱們寶貝兒子了?!?p> “你當(dāng)真?”
“唉,我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騙夫人不是?”
“那倒是?!泵缷D人雙手合十,“真是謝天謝地,我們家阿鳳就是聰明,這才幾年呀,又完滿了一遭的歷練?!?p> “算這臭小子還有良心,不忍叫夫人你牽腸掛肚。”
“說到牽腸掛肚,唉——咱們的阿鳳吶。”婦人幽幽一嘆,聲音好似幽蘭飲凄。
在男子連連安慰夫人的同時,底下的人也已經(jīng)忙開了。
修仙界房舍極容易整理,況且是樓家當(dāng)代家主的獨子,樓梧之的樓閣常年各種陣法不撤,不要說是十年,就是一百年,千萬年,都沒什么可特別收拾的。
但奈何家主夫人愛子心切,每每公子回來,裝飾用的一應(yīng)器物都要翻新才行,黃級靈草鮮花撒地,百味地級靈果熏香,樓家圈養(yǎng)的百雙鸞鳥齊齊放出,每只身后都跟著兩個平時照料伺候的筑基期侍者和一個結(jié)丹期護衛(wèi)……
樓梧之,字鳳池,小字阿鳳,出門在外,樓家人都習(xí)慣以字代名。從他九十歲結(jié)嬰之后,每百年間,總要離開重屋星一次。迎接自己歸來的場景,他早已司空見慣。
這一次離開,不過是九年,算是時間最短的一次了,但這一次的洗塵,卻實在是出乎他意料的熱鬧。
他那位已經(jīng)將那古老王朝的奢靡挑剔融入到骨子里的娘親大人,總是要求在絕對清雅當(dāng)中維持絕對的秩序。
可這一次么?
樓中不知歲月長,相思緊緊握著一塊紫色的腰牌,踉蹌的從夢回樓中邁出一腳,晨曦的陽光并不如何刺目,卻讓久在黑暗中的人一陣暈眩,在她舉手遮光的瞬間,一只“麻雀”?跳上了她的肩頭。
羽毛還沒張齊全的小鳥,抿緊了自己稚嫩的喙,心中腹誹,人家才不是麻雀,但除了一雙小爪子更緊的扒住了相思肩上的法衣,就在沒有其他動作。
短暫的迷糊很快過去,相思轉(zhuǎn)頭試圖和左肩上的“小麻雀”溝通,但是前生因為小青是一只泥鰍的原因,她實在沒有和鳥類打交道的經(jīng)驗。
看著那“麻雀”一雙小眼睛直直看向前方,一副打定主意不準(zhǔn)備和自己交流的樣子,相思挑了挑眉,把另一腳也拔出了樓中。
隨著吱嘎的聲音響起,老舊的樓門應(yīng)聲閉合。相思沒有回頭留念,卻需要閉目按捺涌上心頭的百般滋味。
就在她剛剛閉上雙眼,尚來不及壓下心中翻涌,便耳聽得鸞鳳齊鳴響起,馥郁花香襲來,猝然睜眼,眼前的景色已然變化,本該在空中翱翔的羽族之皇們,都虔誠的趴伏在地,羽色斑斕與一地的鮮花爭艷,而當(dāng)中那兩只鳳凰爪下壓著的,赫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