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沁然和阿九到了城里就分路走了,畢竟都到目的地了,他也沒有理由繼續(xù)跟著“小花妹妹”。
到了地方后劉沁然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她住哪?租房子?她那點小錢夠嗎?去華叔家?她連人家住哪兒都不曉得,而且說不定他還有自己的女兒呢,她哪里好意思去???
天空像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星星,卻遮不住少女對未來的向往,路很長,一旁的燈光照在劉沁然的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沒有人看見她,更無人懂她的孤獨,她是個早慧的女孩,卻總是在夜里獨自哭。
一步一個腳印,這段路似乎變得格外漫長,她就這么慢無目的地走著,把步子放的很慢,比散步還慢,仿佛再走快一點點,也會與此時的環(huán)境脫軌,她是多久沒有好好地看看夜景了?每一次來這里都是匆匆的,別說走了,她恨不得飛起來,總是帶著壓力,是有多久沒放輕松了?
小的時候,村長會唱一首歌給唯一的女兒聽:
昨天的你好嗎
昨天沒有收到你的信啊
是否思念著遠方的人吶
他有多久沒回來啦
獨自持家兒女牽掛
堅強的女孩兒啊你不會累嗎……
劉沁然輕輕地吟唱著,她以前聽這首歌的時候,就覺的像在聽一個苦澀的故事,但她沒有經(jīng)歷過啊,從小都沒受過委屈的她怎么會懂?
此刻她唱著,一遍遍地反復(fù)唱著,忽然有種鼻子酸起來的感覺,在夜色的映襯下,那種無家可歸的無助感被無止境地放大,有那么一瞬間,她好像能懂歌詞里面“遠方的人”的心情了,不知為什么,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唱得不錯嘛,你在這兒干嘛呢?今天又不是周五周六?!币坏垒p快的男聲使劉沁然停止了思緒,唱到一半的歌也被迫停止,來人一頭烏黑亮麗的短發(fā),戴著一副國民時期樣式的眼鏡,衣服是長到腳踝的銀色大褂,樣子像極了“教書先生”。
“吳老師,你怎么在這里?”劉沁然滿臉驚訝,老師怎么會在這個時候還在外面?他不是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上課嗎?
沒錯,這個酷愛民國服飾(特別是教書先生的裝扮)的人,就是華叔在夜校里的朋友:吳老師,同時也是教了“小花”一個學(xué)期的老師。
“今天上到一半,毛老師突然說要代我的班,我也是搞不懂他,不過難得有機會,我就岀來放松一下,你呢?”作為吳老師心目中自己教的最滿意的學(xué)生,自然是想了解一下她為何有此“奇怪的舉動”。
劉沁然遲疑了一會兒,她不能讓吳老師擔(dān)心,不能給老師添麻煩,她這么想著,最后決定低頭沉默,這時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吳老師見她并不想說,只好先轉(zhuǎn)移話題:“你剛才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是誰的唱的呀?”
唉,不問我為什么在這兒了?挺好,劉沁然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這首歌叫《遠走他鄉(xiāng)》,我爸爸說,有一次他出去時救了一個流浪歌手,那個人為了報答他,就把這首歌的獨家版權(quán)給了他。爸爸可喜歡這首歌了,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給我唱,聽著聽著,也就學(xué)會了。”
說著,她又唱起來:
哦親愛的女孩兒啊
等一個不回家的人值得嗎
為了他耗盡了大好的年華
也不再是年輕的樣子啦
哦親愛的女孩兒啊
你為什么不說話
“最后一段是我最喜歡的部分,最后一句說’女孩’‘沒有說話’,我覺的,聽完這首歌的她此時肯定是淚流滿面,所以才‘沒有說話’,這是我的看法。”短短的一首歌訴盡了這整個家庭的無奈,劉沁然在欣賞這個流浪歌手的同時,也在猜測:這是否就是他真實的生活寫照呢?
“是啊,男孩兒也不容易,獨自一人在外奔波,只為了妻兒更好的生活,他有一個不能回去的家啊……”吳老師點點頭以表贊同,他雖然只聽了一遍,卻也是深有感觸,誰曾經(jīng)不是那個奮斗的“男孩兒”?又有幾個“男孩兒”是回了家的?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這是一種介于默契和情感以外的,對于同一個東西有同樣的看法,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不會覺得尷尬,反而成為了一種內(nèi)心的升華。
畢竟是大半夜的,一直待在外面吹風(fēng)也不行,聊了會兒天后,吳老師認為該進入正題了,他率先打破平靜:“時間不早了,你……回家去?”低頭看看女孩兒,一副“你真的要讓我走嗎”的表情,吳老師也沒能扛住,一股莫名的罪惡感就這樣油然而生。
經(jīng)過剛剛的交談,劉沁然已經(jīng)沒那么在意自己“無家可歸”這件事了,她還要在城市里生活呢,總不能以后天天露宿街頭吧?所以干脆就向老師坦白了……
了解完前因后果后,吳老師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被感動到了?不對,現(xiàn)在沁然住哪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劉沁然在講的時候說過讓老師別再叫她小花,她要用回本名。)為了學(xué)生,吳老師可是絞盡腦汁,把自個兒的朋友想了個遍,最后一拍腦袋,想了個折中的主意。
“睡在夜校行嗎?剛巧多出來一間雜物間,可以收拾一下做為你的房間,反正你晚上也是在夜校上課,多方便。”要是是普通的學(xué)校的校長知道這件事的話,肯定是堅決不會同意的,但是我有沒有說吳老師就是校長?他的學(xué)校,他想咋地就咋地嘍。
“行!怎么會不行呢?太謝謝你了吳老師!幫了我大忙了!”劉沁然看向吳老師的目光中都是感激,她例開了嘴,臉上的那一抹燦爛的笑容簡直可以直映到人的心底。
她也曾對大城市感到過失望,也有過不想再去城里的念頭,但吳老師和華叔,還有許許多多待她很好的叔叔阿姨,都讓她重燃了對城市的期待,他們就是她在冬天里的火,黑暗中的光,指引她找到屬于她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