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jīng)黑盡了,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半山腰的那個石頭房子。
“白梅?白梅?”
秦玉蘭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將睡夢中的白梅喚醒。
門“吱呀”一聲開了。
秦玉蘭模糊的身影輕輕閃了進來,身后兩團小影子依次是白風(fēng)白月。
白梅迅速起來,在秦玉蘭拉亮電燈前,像泥鰍一般,敏捷地從后門溜了出去。
她現(xiàn)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秦玉蘭。
她怕看見她眼里的悲傷和無助。
秦玉蘭眼神里的每一道悲戚的光,就能讓白梅幼小的心靈超負(fù)荷地成長一截。
這種成長伴著無盡的陣痛,讓人無法呼吸的陣痛。
如果能夠選擇,白梅不愿這樣迫不得已的飛速成長。
“媽媽,我怕?!?p> 白月拉著秦玉蘭的衣角,緊張兮兮地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跟著秦玉蘭的步子。
“白月,乖,別怕,有哥哥在!”
白風(fēng)拉住白月的小嫩手,用微微發(fā)顫的聲音,努力地展示著自己作為一個哥哥的擔(dān)當(dāng)。
“啪!”
秦玉蘭摸到床角,找到繩子,拉亮了點燈。
贏弱的燈光,勉強照亮了這間不大的屋子。
空空如也。
“媽,姐姐,沒在這里?!?p> 白風(fēng)和白月異口同聲,失望之至。
“嗯?!?p> 秦玉蘭期待的眼神在燈光亮起來的那一剎那,黯了下去。
原本以為白梅會在這里的,可是,她沒有。
秦玉蘭黯下去的眼神里不斷地閃爍著不安。
白梅會去哪里呢?
她那倔性子,會不會干什么傻事呀?
一想到白梅可能會干什么傻事,秦玉蘭就焦急萬分。
“白梅,你這傻丫頭,你到底去哪里了?真是急死個人咧!”
秦玉蘭迷茫地望著黑漆漆的窗外,跺著腳,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在她看來,這是白梅唯一能來的地方,除此之外,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
“媽,姐姐會不會讓老虎給叼走了?”
白月望著秦玉蘭,撇著嘴,哭兮兮地問道。
以前,每次白月不聽話的時候,他們都會威脅她,要是不聽話的話,老虎就會來把她叼走。
“呸,別亂說,它敢叼走姐姐,我就一拳打si它!”
白風(fēng)無責(zé)拳頭,怒氣沖沖地對著白月就是一嗓子。
在白風(fēng)眼里,他的親人是不可褻瀆的,誰要是敢欺負(fù)白他的媽媽和姐姐妹妹,他就會跟誰拼命。
老虎也不行!
“嗚——哇——”
啜啜噎噎的白月本來就已經(jīng)是瀕臨嚎哭的邊緣了,被白風(fēng)剛剛異常兇狠的表情一嚇,直接尖叫著嚎啕大哭起來了。
“白風(fēng),別唬白月了!”
秦玉蘭在白風(fēng)頭上,用指關(guān)節(jié)輕輕扣了扣,以示懲罰。
“誰讓她說姐姐被老虎叼走了?”
白風(fēng)氣呼呼地嘟著嘴。
“我......”
白月本想辯解,她也是猜測而已,可是,畢竟才四歲多,語言組織能力和表達能力遠(yuǎn)遠(yuǎn)不行,急得小臉通紅,眼淚又要撲簌簌往下掉。
“好了好了,你姐可能去你舅舅家......或者其他什么人家里了,不會被老虎叼走的?!?p> 秦玉蘭被兩個孩子的爭吵稍稍分了心,反而沒有剛剛那么擔(dān)心了。
沒在這里找到白梅,秦玉蘭第一個想到的地方便是她的娘家,隨即又否定了自己愚蠢的想法。
白梅那么有心性的孩子,怎么可能去找高秀碧呢?
秦玉蘭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她是跟著她的哥哥秦玉成長大的。
在秦玉成娶媳婦之前,秦玉蘭還是過得挺不錯的,有哥哥照顧著。
可自打秦玉成娶了媳婦之后,秦玉蘭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高秀碧是個滿臉橫肉的女人,平時對秦玉蘭不是打就是罵,秦玉成也沒辦法。
秦玉蘭剛滿二十歲,她就急急忙忙地將她嫁給了孤兒白武。
出嫁后,秦玉蘭除了過年的時候回去看看秦玉成,其他時間基本不會踏她高秀碧的門檻。
就是白武死的時候,高秀碧也只是裝模作樣地過來看了看,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聲后就再也沒有關(guān)心過秦玉蘭他們娘幾個的死活了。
有一次,秦玉成偷偷來給秦玉蘭干了半天活,回去后,高秀碧愣是一天一夜沒有讓秦玉成進門。
“哥,你不用管我們了,我不想讓你過得不好!”
秦玉蘭也是個有骨氣的,她倔強地跟秦玉成說道。
“蘭兒......這......”
秦玉成抓著頭發(fā),一直唉聲嘆氣。
“哥,這是我的命,你別管了,我們娘幾個不會餓死的?!?p> 自那后,秦玉成果然一次也沒有來過秦玉蘭家了。
這樣倒也清凈!
秦玉蘭這樣想著,惆悵的心里面舒坦許多。
“她沒在這里,唉,走吧,我們回去吧。”
秦玉蘭在屋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白梅,心情跌落之谷底,拉著白風(fēng)白月,就要拉熄點燈。
“媽,我們今晚就住在這里吧?好不好?我不想回那里去?!?p> 白風(fēng)抬頭,可憐巴巴地望著秦玉蘭。
“我也是,媽,我不想去那里,我怕?!?p> 一提山下那個家,柳世碧和白貴恐怖的臉龐讓白月小腿不住打顫。
“不行!現(xiàn)在,那里,才是我們的家!走,跟我走!”
秦玉蘭不容反駁的命令道。
“不!”
白風(fēng)白月扒著門框,哭喊著,不愿邁步。
畢竟都是小孩子,小孩子該有的擰和倔,他們一樣有,只是,有時候,被迫收斂了一些。
“聽話,走!”
秦玉蘭生拉硬拽地將兩個孩子拖走了。
聽著秦玉蘭漸漸遠(yuǎn)去的呵斥聲和白風(fēng)白月漸漸弱下去的哭聲,白梅內(nèi)心一片煎熬。
此時,她多想奔出去,拉著秦玉蘭的手,像以前一樣,偎在她懷中,感受那種媽媽獨特的味道。
白梅倚在石墻上,咬著嘴唇,眼淚嘩啦啦流著。
“嗚嗚嗚?!?p> 等到秦玉蘭他們的聲音徹底消失在夜空里的時候,白梅放開束縛,哭出了聲。
夜空將整個的漆黑都壓向了白梅因哭泣而不斷抽動的肩膀。
壓得她喘不過氣了。
白梅無力地滑坐到地上,絲絲涼氣侵入她的骨髓。
“白梅,白梅?!?p> 一聲脆脆的聲音在白梅耳邊響起。
“爸爸?!?p> 白梅睜開眼,精神矍鑠的白武正站在她跟前,笑瞇瞇地看著她。
......
太陽升了起來,盡管沒有什么溫度,當(dāng)仍是將光亮灑向了大地。
“爸爸......”
白梅蜷在墻角,嘴角不斷地囁嚅著。
“白梅,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和弟弟妹妹,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忘了嗎?”爸爸溫和地摸著白梅的頭,臉上一片慈愛。
“嗯,我知道!”
白梅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撇著嘴,點著頭。
“那好,那我就放心了?!?p> 當(dāng)白梅正想多感受一下爸爸那厚重的依靠時,爸爸的笑臉卻慢慢開始模糊了,不一會,就消失了。
“爸爸!”
白梅哭著叫著,醒了。
“爸爸,我會好好照顧媽媽和弟弟妹妹的?!?p> 白梅擦了擦眼淚,到井邊打了桶水,洗了洗臉和手,朝山腳走了下去。
無論如何,她也要實現(xiàn)對爸爸的承諾。
就算前路充滿荊棘,她也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