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沉船
張瀛山面色如紙、心如死灰,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自己本想為民除害,除去那千年硨磲,保得一方平安,可誰成想竟遭人利用,城破家亡、十室九空,落到如此地步。
低頭再一看有福的人頭,方才嘲諷的神色竟一掃而光,此時仍然是一臉的淫邪之態(tài),兩只眼睛賊眉鼠眼的兀自盯著秀清的尸身上下打量,脖頸斷裂處鮮血直流到泥土里洇開一片,兩片慘白的嘴唇微微張開,流出涎水,似乎是在覬覦她的姿色。
張瀛山只感覺肚子里一陣陣翻江倒海,恨不得將有福叉挑油鍋,站起身來,飛起一腳將人頭踢出一丈開外,
這一腳用盡了渾身上下最后的力氣,當(dāng)即癱倒在地,淚流不止
雖說已經(jīng)手刃仇人,但已與自己的血肉至親陰陽兩隔,結(jié)發(fā)妻子命喪黃泉,未出世的孩子也胎死腹中,現(xiàn)在只剩下自己形影相吊,還孤零零地繼續(xù)茍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此處,張瀛山兩手伸到腰腹間,鬼使神差地解下了腰帶,顫顫巍巍強掙扎爬身起來,將手里的一端拋到房梁上,抓起兩頭抄在一起,挽成一個死結(jié),搬了一把凳子,嘴里小聲嘀咕道,“爹、娘、秀清,你們走慢些,瀛山這就來找你們了?!?p> 說話間腳踩著凳子,伸著脖子就要往繩套里鉆。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細(xì)微的念頭如同漆黑的夜晚中的閃電一般,猛地在張瀛山腦中一閃而過,
昨天夜里,徐譜交代自己去取赤璇珠的時候,附耳時曾對說他小聲過四句詩,讓他好好記在心中。
正是,“靡音隨風(fēng)飄,掛低不掛高,鮫泣珠有淚,反把黃龍?zhí)??!?p> 當(dāng)時不明白這幾句是什么意思,如今看來,
自己要自掛房梁之上,上吊自盡,豈不就是在“掛高”?
那后面兩句詩文,“鮫泣珠有淚,反把黃龍”又是什么意思呢?
難道說此事還有蹊蹺?
話說回來,自己方才雖說悲痛難忍,可人死不能復(fù)生,其實也并沒有動半分輕生的念頭,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會不由自主地把腦袋往這繩套里鉆?
物之反常者為妖,想到此處也不猶豫,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張瀛山拔出短刃猛地向上一揮,將手中的白綾一刀斬為兩截。
原本料想手上沒了支撐定會失去平衡,免不了一屁股摔到地上,
可沒成想只感覺手上一吃疼,整個人如同讓人從背后推下萬米的懸崖,向幽深的黑暗中沉沉地墜去......
“啊啊啊啊.....”
那黑暗的盡頭似乎有光,張瀛山向下急速墜去,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大,猛然間一個激靈猛然醒了過來,
心底不由地一驚,嘴巴一張,喉嚨氣管立馬嗆進一口苦咸苦咸的海水,引得一陣劇烈的咳嗽。
張瀛山睜開眼一看,只見頭頂月朗星稀,自己周身浸泡在海水中,方才用來捆住那硨磲的繩索,不知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了自己的脖頸上,繩索另一端仍捆在水下不遠處隱約能看見一個灰白色的影子上
——月食尚未開始,此時仍是半夜時分,方才膠東城內(nèi)的種種遭遇竟是南柯一夢,自己仍在海中!
原本已經(jīng)用繩子將那硨磲牢牢縛住使它逃無可逃,準(zhǔn)備返回船上取了“月霂”之后再做打算,可誰知剛到手的硨磲還沒捂熱乎,留在船上的有福突然搖動繩子發(fā)來信號,張瀛山料想必是海面上又生事端,本想自己順著繩子返回船上,一鼓作氣鏟除作亂的邪祟,再下來從長計議也不遲,可誰成想竟然在上浮的中途莫名其妙地昏迷,好似做夢一般墜入幻境之中。
張瀛山還沒來得及細(xì)想,就聽頭頂海面上有規(guī)律地傳來
“咚、咚、咚......”的聲音,
張大爺不敢怠慢,吐盡了肺里余下的空氣,快速往上游去,說話間破水而出,借著熹微的月光這么一看,就瞧見有福半弓著身子伏在船上,船艙中的水早已沒過了膝蓋,二人從碼頭開來,用來在海上棲身的小船,眼看是要沉了。
這時,張瀛山耳邊又傳來和方才一樣縹緲的歌聲,聽罷腦袋昏昏沉沉,感覺一陣暈眩,如墜云里霧里,
張瀛山連忙咬破舌尖,一股甜腥的血液在嘴里彌漫,舌尖的血脈直通心神,陽氣最盛,有驅(qū)邪避祟、穩(wěn)心固神的作用,
“呸”
張大爺吐凈了嘴里的鮮血,頓時感覺頭腦清醒了不少,猛然回想起二人剛到此處停船時,有福聽到遠處海中鮫人縹緲的歌聲,
當(dāng)時還在遠處,自己不以為意,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傳說鮫人善用歌聲魅惑人心,想必自己剛才墜入幻覺定是受它蠱惑,原本以為鮫人性惡,善用歌聲魅惑人心,都是坊間的傳聞,
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真是好生厲害的手段,若不是謹(jǐn)記了徐譜囑托,只怕自己此刻早已氣絕身亡多時了。
“咚、咚、咚......”
鑿擊木船的聲音把張瀛山拉回神來,
轉(zhuǎn)頭再看有福,只見他神色茫然、目光呆滯,兩只眼睛空洞洞的對著前方,對眼前的一切彷如視而不見,與之前趴在船舷出的狀態(tài)如出一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還在掄著錐子,
“咚、咚、咚......”,一下一下,鑿著早已漏了水的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