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當天返回阿里巴巴的鐵塔豪宅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
剛回身關上玄關的大門,重新轉過身來的王羽就意識到家中的狀況不太對勁。
幾雙不該整齊碼放著的鞋子被收好在了鞋柜里,幾件臟外套消失在了衣架上。
客廳的方向亮著幾盞不該亮的燈。廚房里不該開啟著的烤箱也發(fā)出著“嗡嗡”的運作聲。
顯而易見,阿里巴巴的家里來了位不速之客。
一位有能力闖過阿里巴巴大三角的不速之客。
王羽輕聲脫下鞋,踩著柔軟的棉襪子,盡量無聲地穿過玄關。
他的一切動作都進行得非常緩慢。
在未確認闖入者的位置前,他不希望因為聲音之類的因素而輕易暴露自己的方位。
在此途中,王羽在十指上各布置好了數(shù)道秘法。
它們都是來自秘法總帥的收藏,然后又被王羽根據(jù)實際需要稍加修改。
如果事情實在棘手的話,它們中的一道可以將敵人連同阿里巴巴的豪宅一起直接卷入頭頂?shù)拇笊顪Y。
玄關直接通往的第一客廳沒有人在。王羽松了一口氣。
但有人闖入進來,已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王羽望著客廳里此時亮著的那幾盞燈,其中的兩盞,他從來也沒試著打開過。
“Bonjour,Monsieur.”
“啊!”
王羽被從餐廳門口傳來的一個聲音嚇了一跳。
而當他看清是什么人——什么東西在向自己說話時,他又被嚇了一跳。
比之前那一跳,跳得還要稍微高一點。
是那件風衣。
就是那件他當初撿來,后來又被穿去冒充經(jīng)紀人的那件黃棕色風衣。
它此刻正在餐廳門口向自己微俯著身子。
而它俯身的姿態(tài)既標準,又優(yōu)雅,而且謙卑。就仿佛是一個擁有多年經(jīng)驗的貴族老管家或者高檔餐廳侍者。
王羽當時不知所措。他的嘴唇抽動了幾下,然后又被他扭成各種稀奇古怪的形狀。
那些形狀如實反映了王羽內心當時的困惑、訝異以及一點點驚慌。
所以直到他的表情完全恢復正常,他才瞇起雙眼,說了一句:
“啥?”
“Bonjour,Monsieur.”風衣貼心地重復了一遍,“就是‘你好,先生’。這是法語?!?p> 說完,王羽看見風衣站直了——呃,“衣”體?
“我不喜歡這樣,”王羽說,“你瞧,前后的輸入法都不一樣?!?p> “???”這次,換成風衣不明所以了。
“沒事,”王羽說,“你會說話?”
“誠如您之所見。”風衣又俯了俯身。
“你是——”由于這場面前所未見,所以王羽發(fā)現(xiàn)自己在措詞時有些艱難,“誰?或者我該問——哪件衣服?”
“好問題?!憋L衣贊許地說,“不過我已置辦下了晚餐,我相信您更情愿填飽了肚子再聊?!?p> 王羽猶豫了大概有三秒鐘那么久的“片刻”,然后動身走向餐廳。
走到一半時,他就聞出那個方向香氣四溢。風衣應該是制作了羊肉一類的料理。
而在風衣——今后就說身前好了——王羽停下了腳步。
風衣的內部看上去空空如也。
它就是沒被任何人穿著,而自己行動了起來。
還會說話。
這對王羽來說倒不稀奇。
當然,他特指的是“沒頭卻能說話”那方面。
可王羽終究是放心不下,于是伸手在風衣上抓了抓。
“先生,請不要!”風衣扭扭捏捏地欲拒還迎,“很害羞的……”
沒有。
沒有任何人穿著它。
王羽又施展了一道由秘法總帥創(chuàng)造的秘法。他將它從風衣身上一掃而過。
結果還是沒人。
王羽沒別的辦法了,他姑且走進了餐廳。
而風衣欣然尾隨在他身后。它周到而不失禮節(jié)地招待王羽入座,然后為他面前的高腳杯中斟上了少許阿里巴巴珍藏的紅酒。
“我請求您的諒解,”然后,風衣動身去廚房取來了晚餐的湯,“我對烹飪不是十分擅長,所以只能做些簡單、且淺顯易學的料理?!?p> 王羽看著面前濃稠度剛好的奶油蘑菇湯,不信任地皺了皺鼻子。
“我理解您,”風衣在一旁擺出了十分委屈的姿勢,“真希望我能為您試吃,以自證清白。”
王羽撇撇嘴。
他才不怕什么投毒。
“嗯……”
品嘗過第一口,王羽不禁發(fā)出了贊賞聲。
“您喜歡嗎?”風衣有所期望地問道。
王羽沒有回答,他繼續(xù)喝著蘑菇湯。
差不多解決掉半份之后,他放下了勺子。“是時候上正菜了?!?p> “馬上回來!”
風衣的領子上其實沒有頭。
但不知怎的,王羽還是仿佛能看到它說那句話時,一臉自豪的模樣。
正菜是香煎羊肋排配烤長紅香腸配鷹嘴豆泥配酸菜。
王羽認為,這道料理的味道無需他多作形容。
只要時刻牢記,他王羽是不需要進食的。他吃東西,只是因為好吃和想吃。
而他把風衣做的這份正餐吃了個一干二凈。
“嗯……”
王羽揉著自己的下巴,打量著在為自己斟最后一杯酒的風衣。
“你說自己是什么來路?”他終于難忍好奇地問出了口。
風衣放下紅酒,規(guī)矩地退后站好,然后伸出一只袖管指了指天花板。
“我來自上面?!彼f,“當然,不是樓上,也不是天堂。是更上面。”
“那就是大深淵?!蓖跤瘘c點頭。
“正是?!憋L衣熟練地撒著謊。
“你在大深淵又是什么來路?”
風衣沉默了片刻?!啊炀W(wǎng)’公司。我是他們的產品。”
王羽又點了點頭。
他對這家公司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阿里巴巴的庫房里,此刻就沉睡著三十七臺T-800終結者和一盒子零件。
還有一臺型號未知的“Last Order”。
它在游樂園被王羽報廢了之后,又被他撿了回來。
“當然,我不是終結者那系列的。我是,新系列的試作品。”風衣撒謊時從來臉不紅心不跳。
而且,那兩樣東西它也都沒有。
“我是被研發(fā)人員遺失的,”它繼續(xù)編造著謊話,“我記得,那是在一個寒風蕭瑟的夜里?!?p> “對,在那天……”王羽微微點著頭,他記起了自己撿到風衣的那天。
不過,他有點兒懷疑那晚是不是“寒風蕭瑟”。
然后,他狐疑地望向風衣?!翱墒?,你為什么直到今天才露出真面目?”
“您是聰明人。”風衣謙恭地說,“而我雖然算不上聰明,但也不笨。小狗在找主人之前,不也要先看看主人的品性嗎?”
“何況,”說著,它不無悲傷地嘆了聲氣,“我是被遺失的。我知道這是那位研發(fā)人員的無心之過,可我就是感覺自己是被拋棄的……”
“不,”王羽凝視著風衣的大領子,“你才不是被遺失的?!?p> 可惜的是,他說這句話時看不見風衣的那副窘迫模樣,以及它領子上隨后閃現(xiàn)而出的那張殺氣騰騰的面容。
“你是被我撿到的,”王羽說了下去,“你現(xiàn)在是我的東西。”
“??!”風衣如釋重負地嘆道,“您愿意收留我!”
“我會考慮的?!钡f實話,在說實話方面,王羽說實話也是個生手,“除非——你還能有其他什么能耐?”
“我的確還有些本事?!憋L衣立馬說道,“比如,我就注意到您的倉庫里躺著一臺性能非凡的‘Last Order’?!?p> “嗯,”王羽轉了轉眼珠,“那又怎么了?”
“幾天前,您遭遇了襲擊?!憋L衣說。
王羽當然知道它指的是哪場“襲擊”。
“那些人很危險,您需要幫手?!?p> “當然,”風衣這時折起了右臂,不過它肱二頭肌的位置始終皺得像是老太太的臉皮,“我也很厲害。但我還是堅持向您推薦天網(wǎng)公司供應給廣大客戶的最強打手?!?p> “就是那臺‘Last Order’。”像是為了防止王羽聽不懂,風衣特意補充了一句。
“我用不了它,”王羽攤攤手,“我跟它——有些過節(jié)?!?p> “那樣再好不過,”風衣殷勤地說,“這就是您用得到我的地方了?!?p> “我是‘Last Order’的后繼機型。我的戰(zhàn)斗能力或許不如它突出,但AI更為強勁。我完全有能力自行改寫它的相關AI,讓它從此成為您忠誠的手下。”
王羽考慮了片刻,然后伸出一根食指在空氣中轉了幾個圈。
“我剛好還有臺T-800被拆成了零件?!?p> “組裝好,”風衣立即接過了他的話,“不成問題?!?p> “那么,尊敬的主人?!闭f完,風衣忽然壓低了嗓音,探身問道,“完成這幾件事情,能讓您在我的打分簿上添幾筆高分嗎?”
“我們走著瞧,”王羽露出狡詐的笑容,“或許會呢?!?p> “那我先去倉庫了?!憋L衣說著,再度俯下身,倒退向門口,“餐具您留著。我確認過大體情況后,就折返回來負責打掃?!?p> 王羽不耐煩似地擺擺手,把風衣“管家”哄了出去。
餐廳里只剩下他一個了。
他拿起酒杯,愜意地呷了一口紅酒。
打高分?
開什么玩笑。
我這不完全是撿到了個大寶貝么!
王羽永遠也沒機會了解,上一個對風衣抱有此等看法的人,最終落得個什么下場。
席爾瓦船長的鱗片早被王羽制成了一個精美的裝飾品,此刻就擺在豪宅其中一間臥室的床頭柜上。
而它正一面哭泣,一面大聲罵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