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吶”
房頂之上,突然傳來張德略顯戲謔的聲音。
十二聞聲朝著屋頂望去,就見張德手里拿著把草,正在修葺屋頂,她突然想起來,前些日子京中大雨,茅草屋不堪重負,滴滴答答的直漏雨。
不消片刻,張德便從屋頂上下來,站定在十二面前,傲嬌的說著:
“十二為何今日起的這般早,是特意要送送哥哥我嘛?”
十二伸出食指抵在張德的胸口嫌棄的將他推開:
“少自作多情!”
老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他們二人面前,摸摸索索的在自己身上掏了許久,才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掏出一塊兒成色不是很好的玉塊兒!
老頭將那玉塊兒拿在手中反反復復的端詳了好一會兒,突然一個用力,將它掰成了兩半!
十二和張德皆是一愣。
“哎我說你這老頭,不要你給我啊,說不定還能賣幾個錢吶!”
“長老這是何意?”
張德不解的問著。
老頭將那玉塊兒一人一個塞到他們二人手里,露出少有的慈祥神色:
“長老我一生沒娶妻生子,說來慚愧!”
十二望著手里那小小的玉塊兒,不經(jīng)腹誹:那也得有人看上你啊!
張德瞄了十二一眼,見她一副‘那也得有人看上你啊’的神情,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在心里明目張膽的揶揄長老了!
長老不理會他們二人的小心思,繼續(xù)說道:
“十六年前,世道不好,也算是機緣巧合,就在那小道的樹叢里,碰見了餓的哇哇哭的你!”
說著,老頭拍上了張德的肩膀,悠悠說道:
“如今也長大了,哎!怪我沒用,給不了你們大富大貴的生活?!?p> 張德拉著老頭滿是老繭的手,有些動容:
“若是沒有您,張德必定餓死在荒野,我和妹妹都早已將您視為至親?!?p> 老頭點了點頭,雙眼復雜的看向十二,唇瓣動了動:
“十二,十五年前的一個冬日,那時我已在巍河的鄉(xiāng)村飄蕩多年,正值齊國與南唐大戰(zhàn)剛結,民心不穩(wěn),都在四處逃亡,你被藏在一個竹簍里,偏巧被我遇上,說來也是有緣,一見著我你便不哭了,我心一軟,便又將你撿了來,哈哈哈?!?p> 說著,老頭伸手揉了揉十二本就亂糟糟的頭發(fā),十二睨著他,本欲躲開又無奈的站著沒動,任由老頭無所顧忌的折騰自己的‘雞窩’。
老頭收回手來,頗有些鄭重其事的說道:
“只是有一事,十二我必須要告訴你,撿著你時,你身上穿的小肚兜可不是尋常人家,能穿的起的,想來,你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卻遭逢戰(zhàn)亂,這才走丟,如今,小肚兜還在床底下的暗格里放著,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和........”
十二擺了擺手,將手里那半塊兒玉緊緊握著:
“這事兒哥哥同我說過,只是人海茫茫,毫無線索的去找,可要比大海撈針還要無望,既然從小便走失,大概是我沒有那富貴命吧,若是我真有個什么有錢的親戚,哥哥也不用這般.........’
說著,十二就將頭低了下去。
張德望著十二那滿是傷感的頭頂,笑著一把將老頭和十二齊齊抱在自己懷里,隨即抬起頭揚起那稚嫩的臉龐,看向早已蔚藍一片的天空,故作老成的說道:
“我們就是一家人,分開是為了更好的團聚,不是嗎?”
老頭將他們二人擁在懷里,哽咽的說道:
“我也算是兒女雙全了,蒼天有眼,只是,苦了你了,臭小子!”
說著,老頭重重的拍了拍張德的后背,怪他執(zhí)意入宮,也怪自己如此無能........
良久,張德松開手,故作輕松的說道:
“好了,我該走了,不要送我啊!”
語罷,一轉(zhuǎn)身,便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十二怔怔望著那抹瘦小的身影,眼眶不受控制的紅了,回過頭匆匆朝著老頭吩咐一聲,便急急的朝著張德追去:
“我去送送他!”
遠遠的,十二就這么靜悄悄的跟在張德身后,也不上前,也不喊他。
十二從沒覺得,從東街的貧民窟到威嚴赫赫的皇宮,路途竟然這般短暫,她只覺得望著那抹瘦小的身影須臾,便看到了弋陽城內(nèi),最威嚴顯赫的宮門。
宮城腳下,隨著自己哥哥一起入宮的,還有七八個人,他們被一位略年長的公公領著,眼見著就要進去了!
十二不敢露面,更不敢出聲,只遠遠的望著,眼前可是叫人望而生畏的皇宮,她縱使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在皇家面前造次。
張德一只腳已然踏進宮門,卻突然回過頭來,朝著十二的方向擺了擺手,露出了一貫和善的笑容,前面領路的太監(jiān)皺著眉,朝著張德的腿就是一腳,尖細的嗓音瞬間想起:
“跟緊了!”
十二躲在墻角,顫抖著身子,不敢再看,瘦弱的身軀順著冰冷的墻角一點點滑落于地,在哭喊聲不受控制的噴薄而出之時,先一步伸出手死命的捂上了自己的嘴,一瞬間便已哭成了淚人。
初秋的清爽微風吹入小巷,卷走了十二所有的嗚咽和悲鳴。那個幼時用單薄身軀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哥哥,從此便成了別人眼里呼來換去的一條連草芥都不如的人命!
十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記得初秋的陽光像是溫軟的棉絮,叫人留戀又不敢奢望!
澄澈的天空之上,云卷云舒,肆意瀟灑,十二抬起頭,似是看云,又似在看天,她冒似無憂無慮的日子,似乎是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