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堯的思緒,在“蟲子認為梅玄楨身邊是最安全之處”的事上,驚愕了好一陣,直到聽見陸襄的話,才回過神開口問:“你有沒有發(fā)覺不對勁?”
“咦,怎么說?”
陸襄一直認為的不對勁,是梅玄楨突然將她帶去他屋里見面,卻又不說什么事,虞止寒幾人從中阻礙又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但聽龍堯的口氣,似乎他察覺到別的古怪之處。
“梅玄楨既然知道他手下人要去殺人滅口,怎么只給你一首詩作提示?明知你阻止不了,卻仍然袖手旁觀?”
“他覺得好玩吧?”陸襄回答得毫不猶豫。她總認為,他這家伙是個不折不扣的老頑童,喜歡用各種法子捉弄人,不論他作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都不奇怪。
“不,你要先設(shè)下一個前提——他很希望你查出真相?!?p> “啊……”
陸襄的心由不得為之一震,這個念頭她從未想過,她一直以來都認為,梅玄楨是在她以砸匾為條件的威脅下,才不得已答應(yīng)打賭?,F(xiàn)在仔細想一想,似乎滿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老爹可能不是墨梅雪刃一事,是他主動宣之于口的,他就是想挑起別人的希望,然后千方百計去調(diào)查,并且他讓龍堯幫忙,這就足夠證明,他確實想讓別人查出結(jié)果。
但是,他明明知道屬下要從中作亂,卻對此默許,絲毫不加以約束,以他的身份和手段不可能鎮(zhèn)不住他們,很明顯是他不想管,這果然很古怪。
“他為什么想讓我查,難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真相么?”
龍堯道:“你記不記得,他反復(fù)跟你強調(diào)過一件事,他說——我怎么知道,這是江泊寧的事,你應(yīng)該去問他?!?p> “噢……鬧了半天,他是真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他耍無賴呢,可是他既然不知真相,怎么又偏偏知道許多知情者,甚至虞止寒他們都知道?”
“說明這些知情者只是一部分線索,不能拼湊出完整的真相,我猜測,虞止寒他們跟你一樣,也是將將才查出這些人和地址,否則早已將他們除掉了。”
“這說的通,可梅玄楨為什么不阻止他們?”
龍堯望著江河沉思了一陣,久久沒說話,似乎他一時之間沒有想明白。陸襄也實在想不通,回想著今日一幕幕情景,忽然另外一個念頭心中涌出腦海。
“我覺得還有一處古怪,怎么這次他們殺人時,都要弄出九月飄黑雪,梅花四處開的怪象,之前睿親王府時,也沒有這樣的?!?p> “這倒沒什么?!饼垐蚧卮?,“墨梅雪刃的老規(guī)矩了,一旦有什么讓他們激動或興奮的殺戮行動,總要整一出墨雪梅花來助興,所以他們名叫墨梅雪刃,睿親王府沒有,只不過是不夠興奮?!?p> “呃……原來如此。”陸襄頭一回聽說如此荒謬的事,真覺這門派深入骨子的恐怖,不禁用雙手抱了抱雙肩,“到睿親王府搶寶物不興奮,殺幾家知情人卻興奮得不得了,真有他們的。”
“咦?”
“嗯?”陸襄注意到,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古怪。
龍堯驟然轉(zhuǎn)過頭看她,道:“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真有他們的……”
“前一句?!?p> “……殺幾家人……興奮得不行?!?p> “不錯,就是這個?!?p> 龍堯豁然一下站起身子,這一句話似閃電一般,照亮他心中的迷霧,他看向陸襄:“你不必再自責,此事與你無關(guān)?!?p> 陸襄一怔:“為什么?”
“你記不記得,你方才說,戚紹口稱墨梅雪刃曾經(jīng)就要屠他全家?!?p> “對……是啊……”陸襄不能理解,這跟自己自不自責有什么關(guān)系,況且曾經(jīng)人家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偏偏又因你要查個真相,最終沒能逃出魔爪,按理說,不更應(yīng)自責么?
“他們當年就該死,沒死不是因為不殺了,而是故意要留到今天來殺,無論如何他們都逃不過?!?p> “啊!”陸襄心中似劈下一道驚雷,“你……你怎么知道?”話出口以后,忽然想起秋水那句“你一定要在今天找到”,此時一想,難道是應(yīng)了這個意思么?
龍堯微微一笑,道:“因為梅玄楨給你一首詩,又不約束手下,所以我知道?!?p> “這又從何說起?”陸襄越發(fā)迷糊了,她總覺得自己不愚笨,可是一時之間確實無法想通。不論見識過多少次,她都會感慨于龍堯的聰明才智。
“他給你詩,說明他時刻掌握著知情人的行蹤,而虞止寒等人卻仍需要尋找,說明梅玄楨在保護知情人,這些人原本是他為你準備好的線索?!?p> “你的意思是,他以前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今天,所以故意不殺他們,留著活口讓我找他們查真相,卻不防被虞止寒他們?nèi)珰⒐饬??”陸襄覺得這實在匪夷所思。
龍堯點了點頭:“按理說,虞止寒殺了塵后,梅玄楨應(yīng)該會有所行動,但他毫不著急,甚至把線索放到詩句里讓你去探索,說明他并不擔心知情人被殺,他留有后手。”
“對!有這種可能,可是……人都已經(jīng)死了,死人又不會開口說話,我失去了線索,事情就無從查起,他留個后手有什么用呢?”
龍堯意味深長道:“死人也是會說話的?!?p> 這話說得陸襄寒毛一聳:“呃,你是說,能從尸身上查出什么?可萬一虞止寒他們毀尸滅跡呢?”
“對啊,所以他的后手不在人身上,也不在任何物品上,因為這些都有被毀滅的風險,我猜想是某個事件,只有事情不會消除,不會改變,他應(yīng)該放了一條更大的線索在整件事情上?!?p> 陸襄神情一動:“是殺死知情人的事情上!他明明知道我追不上虞止寒,卻仍給我一首詩讓我抓緊時間找,就是想引導(dǎo)我去目睹他們殺人的場面,線索就在這場面中!”
龍堯看了她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你終于想通了,還不算愚笨嘛,那你想到是什么線索沒?”
陸襄低下頭仔細想,今日情形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可是翻來覆去的想,也都沒覺察到出什么古怪之處,忽然她腦海中一閃,冒出另外一個疑惑。
“二狗子,你說,為什么梅玄楨偏偏留下四家知情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正好四家呢?”
“嗯,我也正在想?!?p> “你想出什么了嗎?”
“還沒有,呃,你有沒有地圖,我看看四處地點的具體位置。”
“有的?!?p> 陸襄從身上拿出地圖在石頭上攤開,又摸摸身上,發(fā)現(xiàn)沒有火折子,“糟糕,點不了火,誒?你不是會操控火焰術(shù)的么,你自己點個亮吧?!?p> “不用,我看得見?!?p> “噫!”
陸襄驚惶地發(fā)覺,原來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可以視物,那自己方才笑那么開心,豈不都給他瞧了個真真切切?一陣難為情的羞怯不自禁地沖上她臉頰,燒得她整張臉都滾燙發(fā)紅。
“發(fā)什么愣,標注地點。”
“呃……可我的眼睛看不見啊。”
“費勁,你說,我來看?!?p> “好吧。”陸襄不想讓自己緋紅的臉頰暴露在火光之中,于是依言照辦,將四處地點的位置詳細無誤地描述了一遍。
龍堯的雙目盯著地圖凝固了,他出神的想了一陣子,驟然神情一動,道:“有沒有大啟疆域圖?”
“呃……有的?!?p> 在陸襄的書房中有一幅,兩人進屋后,陸襄點起一盞燭火,從書架上取出圖,鋪開放在書桌上。龍堯看著地圖,道:“我說幾個地點,你用筆圈出來?!?p> 陸襄一臉迷惑的點了點頭,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關(guān)竅,可是似乎心里又隱隱約約察覺到什么,取水研墨后,拿筆蘸了墨:“說吧?!?p> “東部池州,臨淵澤。”
“東南沅州,空桑山?!?p> “西北長安,不逢山?!?p> “北部慶原,幽都山。”
筆尖在幽都山劃完一個圈后,可以看見,龍堯所說的幾處地點,分布于大啟東西南北各方,在地圖中相距甚遠,除了不逢山在長安境內(nèi),其余三處距離長安皆有一千多里路,而且互相之間也皆有千里之遠。
這幾處地點根本八竿子打不著一處,很難想象這與本事件會有什么聯(lián)系,陸襄左思右想不明白,抬起頭來看龍堯,等他解釋。
龍堯看著眼前地圖,神情已變得清朗,道:“把長安城地圖鋪開,將四個事發(fā)地點圈出來,你再看?!?p> 陸襄按他所說,將城東菩安山的含光寺,城南十里煙波北岸的戚府,城西東北角的畫柳巷,城北西南角豐潤門的向府,逐一圈出,對著燭光一看,她不禁吸了一大口涼氣。
可以很明顯看出,長安城地圖中的四個圈,與大啟疆域圖上劃出的圈,方向、位置都一模一樣。為了更確定,陸襄分別在兩張圖中的四個圈之間畫出四條直線,果不其然,兩個完全相同的棱形方框出現(xiàn)在地圖上。
“一模一樣,不可能是巧合,怎么會這樣?”陸襄抬起頭問。
龍堯道:“這就是梅玄楨的后手,他給你留了重要線索?!?p> “你是說,他故意安排地理方位互相對應(yīng)的幾個地點,是想要告訴我,在臨淵澤,空桑山,不逢山,幽都山,有我老爹的線索?他讓我去這四處地點尋找?”
龍堯搖了搖頭:“你說錯了,線索并不在那些地方,而是在一件往事上面,十五年前,這四處地點同時發(fā)生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梅玄楨的意思是,那件事與江泊寧有關(guān)?!?p> “什么大事?!”
“墨雪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