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yán)@過了西州府的正門,路過了一道小巷口,很快便抵達(dá)了西州府的南角門。
酒香不怕巷子深。
當(dāng)一陣陣濃郁的酒香穿過了深長的巷子,漫散在了巷口,抵至人們的鼻尖之時,已經(jīng)馥郁濃厚到幾乎流淌在了舌尖一般。
這酒香許念朝十分熟悉。
幾乎是瞬間,許念朝便想起了曾今和楊廣在靈鷲山的漪瀾小筑曾品嘗過的葡萄酒。
不過葡萄于古時而言,乃奢侈之物,民間酒舍大抵不會有那樣的資本拿葡萄去制酒。
見許念朝駐足了片刻,陳叔寶便吩咐身邊的小廝去排隊(duì)買幾壺來。
“朝兒,民間的米酒釀制的較為粗糙,等回了宮,我定要找機(jī)會給你嘗嘗我的藏酒?!?p> 許念朝聽聞是米酒,黯了黯神色,興致缺缺道:“謝過皇叔好意了。朝兒確是酒量不精,就不喝了?!?p> 酒巷之中排著極長的隊(duì)伍,生意十分興隆。
西州府的南角門便設(shè)立在這樣的巷子之中,幾人順勢混入了擁碌的人群之中,猶如沸騰的油鍋內(nèi)滴入幾滴清水,并未引起旁人過多注意。
三人從角門一路順暢無阻的進(jìn)入了西州府。
一位做書童裝扮的小男孩為幾人引路,到達(dá)了牢獄一處隱蔽的后門后,悄悄的和幾人言道:“幾位大人說幾句話便出來吧,實(shí)在是沒有時間了?!?p> 書童為他們打開了門,一股腐朽血腥的味道霎時間便撲面而來。
許念朝按了按自己翻涌不已的胃部,毅然邁步緊隨著書童走了進(jìn)去。
而陳叔寶和江總則停留在了外面,留給了少女一個私人空間。
牢中昏暗至極,偶有幾縷陽光會順著年久失修的天窗散落至某處的一隅,潮濕與骯臟便會在光明的映照下愈加明顯。
書童將許念朝帶到了一處關(guān)押重刑犯的牢房,再次提醒許念朝一定要注意時間,稍微快一些,之后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偌大的死刑牢房里躺著奄奄一息的幾個男人,許念朝環(huán)視了一眼卻并未發(fā)現(xiàn)阿縵的身影,心臟不免提了一提。
最角落的少年聞聲掀了掀眼皮,光源處,有道模糊的倩影勾勒在他的眼底。
他用沙啞至極的聲線開口道:“別找了,阿縵不在這?!?p> 藏在草堆里啃食腐肉的老鼠似乎被他的聲音驚住了,一時間,嚇得四處逃竄。
常幸麻木的用盡渾身的力氣爬了起來,吃力的扶著墻,緩緩向眼前干凈無暇到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少女走來。
等到還剩下沒幾步距離的時候,他定定的停了下來,吶吶道:“我此番也算是連本帶利的還給了阿縵了?!?p> 他咳了咳,又吃力的說道:“快逃吧,別被殿下找到,你不該來這的?!?p> 許念朝哽了哽,淚水不受控制的蔓延上了眼膜,視線霎時便被那些晶瑩的液體所模糊。
眼前這些人,將要因她而死。
“常幸......我或許可以幫你們?!?p> 許念朝用盡渾身的氣力抓著自己的衣襟,才沒有暈倒。
她討厭死了此處封建的制度,打心底的厭惡。
誰都有生的權(quán)利,沒有人可以肆意剝奪。
常幸喘了一口氣,似乎是笑了。
“不必廢這番心思,許姑娘?!?p> “影衛(wèi)生來就注定是活在暗處的影子,死亡是我們必然的歸宿,不過早晚罷了?;蛟S早一些死亡,還能早一些解脫?!?p> 常幸吐了一口濁氣,眼底甚至有些向往。
許念朝怔住了。眼前的少年在黑暗的牢獄之中,迸發(fā)出了一股強(qiáng)烈的期望,而這期望竟與生無關(guān),是關(guān)于死的。
書童來催了好幾次,最終她只能渾渾噩噩的離開了。
或許,這個時代會叫人迷失自我。
每個人的身上都壓著一個沉重且無處不在的東西。
那是王權(quán)。
出了牢獄,恰好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越發(fā)臨近正午的陽光便愈發(fā)的強(qiáng)烈了,微微觸碰到少許,便是一陣眩暈。
兩人仍舊侯在門口,見她出來,便連忙迎了上來。
陳叔寶擔(dān)憂的凝望著她煞白的小臉,猶豫片刻后溫聲道:“朝兒,方才宮中傳來消息,臨海嗣王,也就是你的那位王兄,將于今晚抵達(dá)?!?p> “晚些時候會有一個洗塵宴,宴會上,會向王公貴族們正式介紹你?!?p> 許念朝聞言,眸中的光微微回?cái)n,心中稍微安定了幾分。
“好,我們回去吧?!?p> 此時,牢獄旁高高的角樓之上,遙遙立著一位少年,他身穿絳紫色長袍,神色冷淡的注視著下方的幾人。
高處之風(fēng)大極了,不經(jīng)間將他的衣袍吹拂的獵獵作響,更將他的身形襯的挺拔矯健了幾分。
他身后若隱若現(xiàn)的城墻似是連接了天際,化作棋局之上一道道縱橫綿長的線,看不見盡頭。
片刻之后,他的身影消失在角樓拐角間的暗處,與之一同悄無聲息消失的,還有牢獄之中的常幸。
日漸西沉。
因著許念朝的心中裝著事情,故而感覺回皇宮的路途都快了幾分,她沒有膽子去觀死刑,只是在關(guān)上殿門的時候和張麗華說了這件事。
張麗華聽了,只是溫柔的抱住了眼前脆弱不安的少女,輕拍著她的肩胛骨,沉默不語。
許念朝透過光線望著地毯上張麗華嬈麗的剪影,心境漸漸平息。
“朝兒,別怕。阿綾在刑部有認(rèn)識的大太監(jiān),或許可以幫忙把骨灰?guī)С鰜恚覀儗ひ粔K好地,好好的將他安葬了?!?p> 過了許久,張麗華柔和平穩(wěn)的聲線在她的耳畔響起,字字句句都格外叫人心安。
塵埃舞動之間,光影散落了一地。
有些微塵落在了張麗華順滑烏黑的長發(fā)上,許念朝便伸出手為她擇去,也逐漸柔了眉眼。
“......嗯?!?p> 三個好姐妹又在一處用了午膳,陳叔寶本想邀請?jiān)S念朝用膳,但見朝兒似乎和她們相處很自在,也只能作罷。
嬌貴的皇太子格外傷心,坐在院中獨(dú)飲。
暖風(fēng)混合著酒意,將他的意識吹拂的愈發(fā)模糊了幾分。
不待他哀傷多久,面色陰沉的陳叔堅(jiān)就跨著大步邁進(jìn)了院子里。
陳叔寶淡淡的吐著酒氣,懶散的同他打招呼。
“元秀!你是否忘了什么?”
陳叔堅(jiān)在他身邊坐下,陰沉的面色稍稍紅潤了幾分,似乎是方才走了許多路給累到了。
“還有,你為何要白日飲酒?”
“晚宴上你若是做這番醉醺醺的姿態(tài)去,又要被父皇責(zé)罵了。屆時莫要怪我不曾提醒你?!?p> 他夾槍帶炮的說了一堆,后來倏然想到了什么,震驚的質(zhì)問道:“你做出這番不思進(jìn)取的姿態(tài)......莫不是喜歡上了張麗華?你不想將她給我了?”
陳叔寶被他一通鬧后也清醒了幾分,他瞇著眼眸,似乎是在回味酒香。
“怎會?只是那位剛找回來的臨海王女似乎曾經(jīng)與張麗華相識,兩個女孩子天天膩在一處?!?p> 陳叔堅(jiān)微微松了一口氣,隨后又問道:“那你準(zhǔn)備將她何時送給我?”
陳叔寶捏著酒杯,心中煩悶。
“王女也向我討要她,你知道她回來在時局上意味著什么的。”
“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我無法拒絕?!?p> 陳叔堅(jiān)聞言忍不住錘了錘石桌,豎起眉,咄咄逼人道:“可是元秀!她只是個沒有權(quán)勢的王女。嗣王是否認(rèn)她還未可知......”
“還有......你何時考慮過時局如何?”
“你若是真的在乎時局,你這幾年就不會放任二皇兄做這些小動作了!”
“你如今就是在討好她吧?”
石桌被重力相撞不經(jīng)產(chǎn)生了微弱的晃動,壺中的酒不覺也隨之輕晃,一圈圈清淡的水波在酒面上暈開。
“不行嗎?”
陳叔寶放下了酒杯,語意不明。
陳叔堅(jiān)噎了一噎,不敢吱聲了。
陳叔寶將視線落在陳叔堅(jiān)的臉上:“改日請你用膳?!?p> 半晌后,陳叔堅(jiān)只能硬著頭皮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雖是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不過,他經(jīng)此之后,還是恨上了這個素未蒙面的臨海王女。
他心中暗想:今晚定是要看看這位便宜侄女,究竟有多討喜。
晚霞侵襲蒼穹,雨后的天空總是比平日里的更要澄澈幾分。
每逢晚膳時分,皇宮之中總是要更加忙碌些,何況今日宮中設(shè)了臨海王女歸來的宴會。
許念朝雖為主角,此刻卻也用不上她,故而她只是閑適的側(cè)坐于床邊,透過小窗的窗欞看日落。
夕陽的余暉淺淡的揮灑在疏密有致的柳枝上,天邊若隱若現(xiàn)的明月,悄然無聲的映照著眼前這番靜謐的景象。
她殿中煮著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那茶葉是陳宣帝先前御賜的東西中的其中一物。
茶葉的苦香濃濃的彌漫在殿中,她蹙了蹙眉頭,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些氣味盡數(shù)吸入腹中,竟然覺得好受了幾分。
有侍女進(jìn)來點(diǎn)燈,隨著一盞一盞的燭光亮起,守門的侍女倏然放聲通傳道:“臨海嗣王到?!?p> 片刻后,許念朝欲起身迎接,卻在拐角處與那人相遇了。
臨海嗣王陳至澤身著一身米色錦袍,腰間明明晃晃的系著一塊與她那塊玉佩同系別的玉佩。
他浸盈著外界的霞光而來,甚至連發(fā)梢上都捎帶著奔波間留下的細(xì)微塵埃。
他的容貌,熟悉到差點(diǎn)讓許念朝當(dāng)場落下淚來。
“哥哥......”
許念朝顫抖著聲線,凝望著眼前與許念年一模一樣的少年。
陳至澤面上的表情稍稍微妙了一瞬,隨后斂去,溫和的笑言道:“這些年苦了你了,妹妹?!?p> 許念朝深埋在內(nèi)心的恐懼與不安,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俱脆弱的暴露在了表面上。
她干脆擁住了陳至澤,聲與淚俱下道:“哥哥我好想你?!?p> 陳至澤僵硬的拍了拍少女的后背,干巴巴的勉強(qiáng)維持著表面上的溫潤道:“無妨,都過去了?!?p> 許念朝將下巴支在少年的肩上,嗓音還帶著些哭腔,甜甜軟軟的:“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陳至澤沉思了片刻,道:“要先委屈你在皇宮中待會兒了,宣帝那個老東西暫時不放心我,而臨海這幾年也并不安寧,不過我會盡快。”
許念朝疑惑的挪開了下巴,沉默了。
她說的回家明明不是指這個回家???
她有些不確定,但是也沒有蠢到去明問。
可幾卿
已修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