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一
辦居住證的事,已經(jīng)不能再拖了。樂隆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他在網(wǎng)上用百度搜索搜了很多這方面的信息,查到新辦比較難,續(xù)證相對來說簡單一點,并且,新辦的話,有效期基本都是一年期的,而續(xù)辦后的有效期則有可能多于一年,有可能三年甚至五年。去年的中考的報名截止時間,樂隆在網(wǎng)上也查了,是二月十號,居住證有效期的時間,必須在五月十日之后,二月十號到四月十號是一個補報名的時間。前年的時間節(jié)點也是這樣的,因此樂隆估計,這兩年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假如等到兒子上初二的下學期,四月底五月初的時候去新辦居住證,而從遞交資料到出證超過半個月是必然的,這樣固然不需要續(xù)證就可以參加中考,可是這樣冒的風險太大了。中考的政策一年比一年收緊,假如隨便增加一條:居住證的辦理時間必須滿一年,就會把你卡死,因為不續(xù)證必然滿不了一年,再加上新辦的難度,說不上到時候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所以,必須抓緊時間辦了,到時候再續(xù)一次。可是,盛特科技在上海只是一個辦事處,并不是在上海注冊的公司,即使可以算做上海的公司,注冊資金也肯定不足一百萬,這一點樂隆是早就知道了的。當務之急是要找一家符合辦理居住證的公司。樂隆知道華總在上海的一些朋友開的公司是符合條件的,前一陣子華總也在聯(lián)系辦居住證的事,可是為了這事去找華總顯然是不合適的。樂隆聽金經(jīng)理說過,近一年公司的業(yè)績下滑很厲害,這些產(chǎn)品本來市場就不大,現(xiàn)在潛在用戶越來越少了,老用戶再次購買或者升級都不太容易。其它的代理商都在轉(zhuǎn)型,廣招技術(shù)人員,組建開發(fā)團隊,以產(chǎn)品為依托,為用戶開發(fā)應用項目。金經(jīng)理還說,他跟華總建議過,要把公司做大,要體現(xiàn)公司的技術(shù)實力,結(jié)果華總不太愿意,生怕把前幾年賣產(chǎn)品掙來的錢都虧進去。在這樣的情況下,公司好不容易才又招了一個技術(shù)人員進來。樂隆記得金經(jīng)理還說過,“招進來的孫工才剛大學畢業(yè),各方面都還差得遠,你要盡快把他帶出來。還有,你以后給用戶服務,要改變一些策略,不要把問題都解決了。問題都解決了之后,用戶就只有殺價了,其它代理商要是出個低價,我們的單子就很有可能丟掉。你要告訴用戶,問題肯定能解決,不過難度不小,還要花些時間,這都是要消耗公司資源的,最好是先跟公司簽一個技術(shù)服務合同或者開發(fā)合同。還有,要給用戶造成印象,問題只有我們才能圓滿地解決?!?p> 樂隆當時聽了,心里就不舒服了,敢情沒有簽到合同都是因為自己服務太好了!可是,服務要是不好,用戶要是投訴起來,難受的不還是自己?這一年來,雖然公司簽的合同少了,可是樂隆覺得自己的工作量不但沒有少,反而還多了。由于前期賣了那么多產(chǎn)品,用戶在使用過程中難免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問題,電話咨詢的、必須去現(xiàn)場解決的,都有不少,只是,看來自己的辛苦算是白費了,沒給公司帶來新的合同,也沒得到公司的認可。
新來的孫工,長得白白凈凈的,個子高高的,挺討女孩喜歡,樂隆經(jīng)常見一些漂亮的女孩來找他,可是由于年輕,責任心就差遠了,學習起來也不上心。金經(jīng)理的意思,要是人家拿不起來,還得怪我沒帶好啰。
樂隆想想,自己的當務之急是迫切需要辦居住證,其它事情也就懶得去計較那么多了。他跟金經(jīng)理和華總聊天的時候提到過這個事情,他們都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他就知道了,別說是求華總幫忙了,就是現(xiàn)在提出離開公司,他們都不會挽留的,都會很高興的?,F(xiàn)在至少有一個替換的孫工,不管“拿不拿得起來”,基本的技術(shù)活還是可以干的,時間長了,慢慢也會熟悉的,并且,人家新來,工資會少很多吧,也好使喚些吧。
樂隆打算換個工作,可是他又覺得工作也許并不好找。他沒打算在51JOB網(wǎng)或者其它網(wǎng)站去登記應聘,畢竟現(xiàn)在還沒有辭職,把自己的求職信息掛在網(wǎng)上的話,金經(jīng)理或者華總看到了就不好了。他在網(wǎng)上搜索到,這個周六在上體館有一場“高端人才招聘會”,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決定去看看。他在電腦上寫了一份簡歷,自然寫上了“計算機軟件工程碩士”、“高級程序員”、“論文被國際青年計算機科學家學術(shù)會議收錄”;“參與或負責過‘數(shù)據(jù)采集、處理與分析’項目、‘監(jiān)控指揮’項目、‘高級圖形可視化’項目,等等”;還寫上了“軟件開發(fā)團隊負責人”、“負責項目方案設(shè)計、與國外公司進行產(chǎn)品和技術(shù)交流,指導工程師進行項目開發(fā)”、“具有很強的軟件項目管理能力、團結(jié)協(xié)作、攻關(guān)能力和敬業(yè)精神,有良好的品質(zhì)和吃苦耐勞精神”;應聘崗位寫的是“軟件項目管理,軟件開發(fā),軟件技術(shù)支持”;工資的話,就寫個“六到七千”吧,在這里,工資加上報銷的電話費、交通費,加起來也有五千多,換個公司總得要漲一些吧。
樂隆寫好簡歷后,仔細檢查了一下,又在簡歷的最頂上加了一句《離騷》里面的句子,“時曖曖其將罷兮,結(jié)幽蘭而延佇”。他想著,自己已經(jīng)過了四十歲了,不僅一事無成,還要為了生計而奔波勞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出頭之日。他趁金經(jīng)理和華總不在,打印了五份簡歷。打印機離前臺很近,他怕Kacey看到打印的東西,急忙跑過去。Kacey還是先他一步,從打印機上取下打印出來的幾張紙。
“是我打的。”樂隆急忙說道。
Kacey掃了一眼手里的幾張紙,然后遞給樂隆,會心的笑了一下。
樂隆不想解釋什么,也沒有叮囑她不要告訴金經(jīng)理或華總,覺得那樣反倒有點“不打自招”了。
周六上午,樂隆來到上體館,看到場館門前的石臺階上已經(jīng)有很多人了,有不少人在往場館里進,也有不少人在門口站著,有的聊著天,有的像是在等人,還有不少發(fā)傳單的,樂隆估計是一些小公司,為了節(jié)省成本,省了里面的臺位費。樂隆走到場館門口,卻被保安攔住了,說是要在旁邊的售票亭買票。進場要五元門票,樂隆想,這門票費就有不少錢??!但他又想,也算合理吧,主辦方不可能虧著錢來辦這場招聘會的。他買好票,進入場館里,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已經(jīng)擠得水泄不通了。上海的“高端人才”真是多?。仿「袊@道,這么多人,找個工作估計太難了。他想著,幸虧自己沒有一沖動先辭了職,那樣的話還住房貸款就成問題了??磥硪钦也坏狡渌ぷ鳎缓眠€在盛特科技上班。可是居住證怎么辦呢?看來希望渺茫了,實在不行,兒子只有回華陽上高中了??墒菦]有居住證的話,在上海連中考都參加不了,看來很快就要轉(zhuǎn)學到華陽去,不能等到初三再轉(zhuǎn)學。
當他看了不少公司的招聘崗位后,就更加絕望了。公司大都是金融、投資、外貿(mào)、機械、房地產(chǎn)等行業(yè)的,計算機行業(yè)的很少,并且大都是要求熟練“五筆字型”的、“PHOTOSHOP”的。有幾家招程序員的,要求熟練“JAVA”程序設(shè)計,或者熟悉游戲開發(fā),這些樂隆都不會。他眼看著手里僅有的五份簡歷連一份也沒投出去,心情十分沮喪。他硬著頭皮投了一家要求“JAVA”語言程序設(shè)計的,心想自己熟悉好幾種語言,再學個“JAVA”語言也不是難事,只是說到“熟練”,還真是不熟練。他擔心招聘的人會問他有沒有網(wǎng)站開發(fā)經(jīng)驗,心想如果問他,他只好硬著頭皮說有,反正現(xiàn)場也不會測試他到底有沒有。負責收簡歷的是個小姑娘,連眼睛都沒有抬起來看一下,接過樂隆的簡歷,放在一摞子簡歷上面,就去收別人的簡歷了。
樂隆想著,再投個一份簡歷就算拉倒了,剩下三份留著,看下次哪里還有招聘會。他在一個角落里看到一家“海博軟件技術(shù)有限公司”,先被公司的海報吸引住了,因為上面印著一個男人的彩色照片,方臉、臉部有幾條橫肉、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花白卻很濃密的頭發(fā)。樂隆仔細看了看海報,了解到照片上的人是這家公司的董事長,是留美博士,姓曾。這家公司招聘的崗位是“技術(shù)總監(jiān)”、“算法工程師”和“數(shù)據(jù)庫工程師”,樂隆想著跟自己都不怎么合適,但是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先投份簡歷試試。他有了前一次投簡歷的經(jīng)歷,想著把簡歷隨便一遞,就走人了。
接簡歷的是個中年婦女,白白胖胖的,穿著一身天藍色職業(yè)裙裝。她仔細看了會簡歷,抬頭注視著樂隆,滿面笑容地對他說道:“挺優(yōu)秀的人才啊!”
樂隆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心里一驚,有些慌神,支支吾吾地說:“沒有沒有?!?p> 中年女子接著說道:“你簡歷上寫的應聘崗位是‘軟件項目管理,軟件開發(fā),軟件技術(shù)支持’,跟我們要求的崗位還是比較接近的?!?p> “比較接近算法工程師?”樂隆問道。他想著,自己從小數(shù)學很好,在大學里還拿過獎,做個算法工程師也許也能適應。
“工程師我們都不急需,我們急需的是技術(shù)總監(jiān)?!敝心昱诱f道。
樂隆想著,這樣的話肯定沒戲了,技術(shù)總監(jiān)只有一個,輪不到自己。他倒是很向往技術(shù)總監(jiān)的職位,自己學的軟件工程,本來就應該做軟件規(guī)劃、項目設(shè)計和實施的。他又想著,沒準我真的可以呢!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沒準現(xiàn)在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人家都覺得可以,何必自己看不起自己?再說,還沒影的事,自己就先膽怯了,那樣的話也太不中用了。
“那就應聘技術(shù)總監(jiān)吧!”樂隆鼓足勇氣說道。
中年女子狠勁點了點頭,對他說道:“我看這事十有八九。你稍等一會,曾總在后面會客戶,他一會過來了你見他一面。”
樂隆應了一聲,在旁邊等著。他仔細看了看中年女子,越看越覺得面熟,覺得在哪里見過。
“您貴姓?”樂隆猶猶豫豫地問了中年女子一聲。
“我免貴姓紀?!敝心昱哟鸬馈?p> 姓紀?樂隆忽然想到,剛轉(zhuǎn)業(yè)時和劉惠中一起去華陽的軍工研究所,接待他們的也姓紀,跟眼前的這個中年女子有好幾分相像,難怪他覺得在哪里見過。只不過軍工研究所的紀主任沒有這么白,沒有這么胖,沒有這么知性。不過,這也太巧了吧?她在軍工研究所好好的,國營單位,很穩(wěn)定,怎么可能到上海來?還在一個私營公司打工?樂隆覺得肯定是自己看錯了,眼前這個姓紀的女子肯定不是軍工研究所的紀主任。
“紀總?!睒仿『傲艘宦?。
“不不不,我在公司負責行政,是辦公室主任?!敝心昱舆B忙說道。
“紀主任。”樂隆改口喊道。
“嗯?!奔o主任微笑著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神情。
這時,從廣告牌后面出來一個人,樂隆一看就知道是曾總,臉跟廣告牌上的照片一個樣子,只是臉色更黑一些,臉上的橫肉更明顯一些。曾總長得膀大腰圓,樂隆估計他在美國少不了做戶外運動,比如打高爾夫球之類的。
紀主任見曾總出來,立即對他說道:“曾總,您要找的技術(shù)總監(jiān)來了。”
“???技術(shù)總監(jiān)?”曾總似乎有點摸不著頭腦,也許是還沒從剛才和客戶的談話中回過神來。
“對啊?!奔o主任指了指樂隆,說道,“這就是啊,難得一遇的高科技人才?!?p> “曾總,您好!”樂隆連忙打招呼道。他聽紀主任這么說,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您好!”曾總滿臉堆笑,臉上的橫肉更加明顯了。
曾總伸出手來,樂隆連忙握住,感覺曾總的手肉呼呼的、熱呼呼的。
紀主任把樂隆的簡歷遞給曾總,曾總掃了一眼,嘴角往兩邊扯了一下,算是微笑,說道:“很好!”
樂隆聽了,有些激動,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嗯?這上面兩句詩是什么意思?”曾總問道。
“沒什么。”樂隆有些尷尬,“這兩句詩引自屈原的《離騷》?!?p> “有點懷才不遇的意思?!痹偽⑽堥_嘴笑著說道。
樂隆尷尬地笑著,他沒想到曾總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那點小心思。
紀主任聽了他們的對話,也笑了起來,說道:“我剛才還真沒注意有兩句詩,看來李總是個很浪漫的人啊!”
樂隆聽到紀主任叫他“李總”,更加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拱手說道:“不敢不敢,叫我李工才合適。”
曾總哈哈大笑,說道:“這樣吧,我們會重點考慮你的,你先回去等我們的通知吧。”說著,雙手遞給樂隆一張名片,“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打我的電話。”
“好的,你們先忙?!睒仿‰p手接過名片,說道,“打擾你們的時間太長了。”
樂隆從場館里出來,來到外面的石階上,感覺驚魂未定,發(fā)覺背部都冒出了虛汗。他掏出一支煙來放到嘴邊,點上,邊吸著邊鎮(zhèn)定自己的情緒。他手里拿著曾總的名片,正面反面仔細端詳著,像是把握著自己的命運和前途?!昂2┸浖夹g(shù)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jīng)理”、“中國計算機協(xié)會副秘書長”、“留美博士”、“算法分析資深專家”。看來我是遇到貴人了,遇到伯樂了,“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睒仿∠氲?,本來以為沒有希望的,沒想到在最后遇到這么合適的公司。“山重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笨磥砣嗽谌魏螘r候都不能絕望啊。
樂隆回到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劉惠中。劉惠中聽了,很高興,很激動,對他說道:“你終于找到發(fā)揮自己的才干的地方了!我就說嘛,上海這個地方,只要你有本事,不愁找不到機會?!?p> “是啊!”樂隆高興地說道。他轉(zhuǎn)念一想,又說道,“早就應該換工作了,在盛特科技沒什么前途?!?p> “你這人,總是安于現(xiàn)狀,不逼到?jīng)]辦法了是不會想到改變的。”劉惠中說道。
樂隆“嗯”了一聲,他知道劉惠中說的是實話,可是聽了還是有些不高興。
“你們辛辛苦苦替老外賣軟件,替老外掙錢,太不劃算了。”劉惠中繼續(xù)說道,“不過現(xiàn)在好了,你可以去參與開發(fā)國產(chǎn)軟件了?!?p> 樂隆又“嗯”了一聲。他聽了劉惠中說的,又開心起來。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樂隆一直等著曾總公司的消息,可是沒有任何消息。樂隆在心里嘀咕,曾總說的“重點考慮”,沒準只是一句客套話吧,他對別的應聘者也會這么說的吧,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樂隆當時注意到,他們公司已經(jīng)收集了一大摞應聘者的簡歷,估計百分之九十多都會被篩選下去的,他只是希望,應聘“技術(shù)總監(jiān)”的會少一些,這樣,選中自己的幾率就會多一些吧。有時候,手機響了,樂隆看到是手機號碼或者是“021”開頭的座機號碼,就會以為是曾總或者曾總公司的人打來的,滿懷希望地接聽,可是都不是。他于是把曾總的電話和海博公司的固定電話都輸入到手機里,這樣一旦接到電話,就能知道是曾總或者他們公司的人撥來的。
這樣又過了幾天,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樂隆想著,是不是應該給曾總打個電話,假如其他應聘者很積極主動,而自己一點也不主動表示的話,會不會失去機會呢?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撥通了曾總的電話。
“曾總,您好!”
“您好!是哪位?”曾總在電話那頭問道。
“我是李樂隆,應聘—應聘你們公司‘技術(shù)總監(jiān)’職位的。”
電話里沒有聲音。樂隆想著,曾總早就不記得他了,他打這個電話有些冒昧了。
“哦!李樂隆,《離騷》的那個?!痹傉f道。
樂隆感覺曾總說的話里含有一種諷刺的意味,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于是硬著頭皮問道:“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嗯。”電話那頭的曾總似乎在考慮怎么應付?!艾F(xiàn)在是三選一,你還是很有希望的,過兩天就會有結(jié)果了?!?p> “是嘛?”樂隆興奮地說,“那太感謝了!我要是被選中了,一定會好好努力工作的?!?p> “好??!不過,”曾總說道,“我們公司在初創(chuàng)期,會很辛苦的?!?p> “這個不怕,只要是值得的,就去努力好了?!睒仿∠胫?,自己在簡歷里寫的“具有良好的品質(zhì)和吃苦耐勞精神”估計起到了作用,可是他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品質(zhì)和精神。
“那就好那就好。”曾總說道。
“嗯。謝謝曾總?!?p> 電話掛斷了。樂隆的心立即沉靜下來。三選一,希望很大,也可以說希望不大。既然是還有兩個競爭對手,那么自己的優(yōu)勢會在哪里呢?自己并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做點技術(shù)工作還好,可是“技術(shù)總監(jiān)”主要還是在于管理能力,要有“帶團隊”的能力,其實自己肯定沒有這方面的能力,也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再說,即使這一次有幸勝出了,以后的工作能夠勝任嗎?到時候人家發(fā)現(xiàn)他只不過是一個“菜鳥”,那將會是個什么樣的局面呢?
又過了幾天,樂隆坐在辦公室里,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他第一反應是做推銷的,但又怕萬一不是,于是接了。他沒想到是紀主任打來的電話。辦公室只有Kacey在,樂隆也就沒太顧忌了。
“李總你好!”
“紀主任,您好!”樂隆聽到紀主任又叫他李總,心里不像前一次那樣不好意思,反倒有點高興,想著應聘的事十有八九成了。
“我們經(jīng)過激烈討論,傾向于招你過來。”紀主任說道。
“是嗎?那太感謝了!”樂隆激動地說道。
“有幾個問題先跟你溝通一下?!奔o主任接著說道,“一是時間問題,你什么時候能過來上班?”
“應該很快。”樂隆說道。
“很快是多久?有的公司交接至少要一個月,長的要三個月。我們公司是做軟件開發(fā)的,時間上是爭分奪秒的,希望你越快越好。”
“我先前跟這邊公司的領(lǐng)導暗示過的,估計個把星期就交接完了。”
“嗯,這可以。不過,你說的個把星期我看可能性還是不大吧,如果有問題,你要隨時告訴我。之前有個人,各方面條件都挺好的,就是跟前面公司的交接要三個月,所以我們就放棄了?!?p> “好的好的?!睒仿≌f道,“肯定會很快的?!?p> “嗯。第二個問題,薪資的問題。你在應聘簡歷上寫的六到七千,曾總的意思,就按七千,不過是稅前。”
“這個可以,謝謝!”樂隆說道。他心想這已經(jīng)是按照他的最高要求了,自然是可以,管它稅前稅后呢。他很想問問,公司能不能辦居住證,但又覺得現(xiàn)在問不太合適。他想著,做軟件開發(fā)的公司,老板還那么大的來頭,注冊資金一百萬肯定會有的,沒準有上千萬呢。為了驗證自己的判斷,其實只需要問問公司有多少人就知道了,就問問有多少做軟件開發(fā)的,這樣顯得我關(guān)心自己的崗位和職責。他于是問道,“我們公司開發(fā)人員有多少?”
“嗯—大概五十多個吧?!奔o主任說道。
“嗯,不少了?!睒仿≌f道。這就對了,開發(fā)人員都有五十多個,不算是小公司了,辦居住證肯定是沒問題的??墒牵瑯仿∞D(zhuǎn)念一想,我很快就要去管理這么多人?能勝任嗎?我最不愛管人了,就管了一個孫工,領(lǐng)導都還說沒帶好。
“那就先這樣吧,有什么問題你可以打我的電話?!奔o主任說道。
“好的,謝謝謝謝!”樂隆連聲道著謝,等著紀主任先掛斷電話。
樂隆想著,紀主任說的讓他盡快過去,不如今天就跟這邊的領(lǐng)導提辭職,今天是周三,沒準下周一就可以過去上班了。領(lǐng)導不在,樂隆寫了一封簡短的辭職信,“感謝領(lǐng)導多年來的關(guān)愛。由于個人原因,決定辭職,望盡快交接?!彼o華總發(fā)了郵件,抄送給了金經(jīng)理、Kacey和孫工。
Kacey走到樂隆面前,興奮地問道:“李工,這么快就辭職了?”
“是啊。也不快,在這里已經(jīng)干了八年多了。”樂隆說道。
“是啊,人都老了,你看我?!?Kacey說道。
“你看上去沒什么變化,還是那么年輕漂亮?!?p> “嘿嘿,你真會說話,我孩子都三歲了?!?p> “你看我,頭發(fā)掉了好多?!睒仿≌f道。
“做技術(shù)還是費腦子?!?Kacey說道。
“嗯?!?p> “那邊公司怎么樣?”
“還是做技術(shù)?!睒仿】嘈Φ?。
“你還是厲害?!?p> “沒辦法,這邊眼看業(yè)務少了。”
“是啊,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p> “人少,成本不大,應該問題不大?!?p> “成本也不小,要是沒什么業(yè)務,也是不行的。”
“業(yè)務多少是會有的。”
“但愿吧?!?p> 他們聊著,孫工在座位上一直沒抬頭往這邊看,似乎是在忙什么技術(shù)上的事情。
這時,金經(jīng)理和華總一起進來了。
“華總,金經(jīng)理,我給你們發(fā)了封郵件,我決定辭職了,你們看一下。”樂隆站起身,對他們說道。
“哦?這么突然?”華總說道??礃幼樱A總一點也不覺得突然。
樂隆笑了笑,沒說話。金經(jīng)理的臉色有些難看,沒吭聲,徑直走到他的座位上。華總也不再說什么,進了他的辦公室。
過了沒一會,華總打開門,對著外面喊了聲:“金經(jīng)理,你過來一下。”
金經(jīng)理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快速跑入華總的房間,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
樂隆想著,他們肯定是討論我的事情。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金經(jīng)理出來了。
“李工,我們到外面去說話?!苯鸾?jīng)理對樂隆說道。
“好?!睒仿≌酒鹕恚S著金經(jīng)理往外走。
他們來到大樓的應急通道。金經(jīng)理遞給他一支煙,他接了。他打燃火,先給金經(jīng)理點上,然后自己點上。
金經(jīng)理吐了一口長長的煙柱,說道:“你小子,也不提前打聲招呼?!?p> 樂隆感覺有些愧疚,畢竟當初是金經(jīng)理招進來的,又同事這么久。
“現(xiàn)在業(yè)務少了,孫工慢慢也拿得起來了?!睒仿≌f道。
“別說這個。”金經(jīng)理擺了擺手,說道,“說說你自己吧,單位肯定是找好了吧?”
“嗯,找好了?!?p> “什么公司?什么職位?”
“一個軟件開發(fā)公司,做開發(fā)工程師?!睒仿]有說做技術(shù)總監(jiān)。
“軟件開發(fā)?”金經(jīng)理說道,“那很累啊?!?p> “估計是?!?p> “我估計你難以吃得消?!?p> “也沒辦法。我兒子過兩年要中考了,現(xiàn)在迫切要辦居住證了?!?p> “居住證?就為這個?那不是很好辦嗎?”
“不好辦?!?p> “華總就在辦?!?p> “沒法跟他比。我在網(wǎng)上查了,要是掛在別的公司的話,風險是很大的,得簽一個假合同,被發(fā)現(xiàn)了的話,孩子上學就影響了。還要交社保,白交很多錢。本身找關(guān)系也要花很多錢?!?p> “哦,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是啊,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p> “準備什么時候過去報到?”金經(jīng)理問道。
“那邊說盡快?!睒仿』卮鸬?。
“看你了,如果那么著急的話,一會你把東西跟孫工交接一下。”
“嗯,好的。”樂隆想著,金經(jīng)理的意思是,今天就可以走了。樂隆有些高興,又有些失落。沒準華總和金經(jīng)理這段時間一直盼著他走呢。
“工資的話,你不用擔心,到時候讓Kacey結(jié)給你,打到你的工資卡上,這個月按天結(jié)就是了。”金經(jīng)理說道。
“好的,謝謝!”樂隆說道。他遞給金經(jīng)理一支煙,幫金經(jīng)理點上,自己也點上一支。
“也好也好!”金經(jīng)理又吐出一口長長的煙柱?!斑@里的業(yè)務眼看就不行了,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我跟華總在理念上有很大的差別?!?p> “業(yè)務還是要做下去的吧?”樂隆問道。
“華總還是想靠進口國外的產(chǎn)品,這樣風險小,這個廠家的產(chǎn)品不行了,利用原來的客戶關(guān)系,再賣些新的產(chǎn)品應該也是可以的。只是這樣永遠也不可能做大。別的公司都在想做大,不過做大就要投入,就要冒風險,華總不愿意冒這個風險?!?p> “嗯,我大概知道。”
“華總唯一擔心的就是怕你到其它代理商那里去。”
“這個肯定不會,我們在一起干了這么多年,我這點覺悟還是有的?!?p> “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他打了包票,說李工肯定不會的?!苯鸾?jīng)理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說道,“只是,你在公司干了這么多年,我的意思是我跟華總提了,公司是不是可以適當?shù)乇硎疽幌拢瑒e說N+1,就是把今年上半年的獎勵發(fā)一發(fā)也是應該的。可是華總說,是你主動提出辭職的,所以什么都沒有了?!?p> “沒有就沒有吧,我本來就沒有指望這些?!睒仿∷斓卣f道。
“那好吧,就這樣。我們趕緊回去處理一下。”金經(jīng)理邊說著邊往辦公室走去。樂隆在后面跟隨著他。
到了辦公室,金經(jīng)理對孫工說:“孫工你今天配合李工交接一下,我看主要就是客戶的一些信息,比如單位、聯(lián)系人、電話、郵件,還有買的什么產(chǎn)品、計劃買什么產(chǎn)品、目前存在的問題等等。李工你先列個表,發(fā)給孫工,抄送給我,然后我們討論一下。還有,孫工要是有什么問題,趁今天好好請教一下李工。還有,這段時間要是有什么問題,你就主動給李工打電話,李工人挺好的,雖然由于個人原因離開了公司,可是對公司是有感情的,你問的問題他都會幫你解決的。必要的時候,我們還可以請李工過來一趟,一起聚聚,吃吃飯喝喝酒吹吹牛?!?p> “好的?!睒仿≌f道。
“好的沒問題。”孫工說道。
樂隆坐下來,開始整理用戶的信息。其實整理起來很容易,他平時都是把這些信息整理在一張EXCEL表格里的,只要適當?shù)赝晟埔幌?。他整理好后,發(fā)郵件給了孫工,抄送給了金經(jīng)理。樂隆想著,應該沒什么事了,便把門鑰匙交給了Kacey,然后開始收拾起東西來。他收拾出來一大塑料袋的東西。
金經(jīng)理說是要一起討論一下的,樂隆等待著。金經(jīng)理卻似乎很忙,一直沒有搭理,樂隆只好耐著性子等著。
五點過了,樂隆看到華總擰著包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辦公室。樂隆想著,我就再堅持一會,堅持到五點半下班。這幾天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調(diào)整一下心態(tài),下周一精神振奮地去新的公司上班。
下班時間快到了,樂隆聽到金經(jīng)理那邊“噼里啪啦”的聲音,估計是在收拾東西。不一會,金經(jīng)理站起來,嘴里念叨著,“哎呀,太忙了。”
金經(jīng)理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孫工說道:“孫工,我有事先走了,你跟李工好好討論一下,明天我再找你。你一會把門鎖好”
孫工連忙說道:“好的?!庇谑瞧鹕硗鶚仿∵@邊來。
金經(jīng)理經(jīng)過前臺的時候,對Kacey說道:“一起走?!?p> Kacey忙不迭地收拾了一下東西,擰著小提包,踏著高跟鞋“噔噔噔”地隨著金經(jīng)理出了門。
樂隆的電腦還沒有關(guān),登記著用戶信息的EXCEL表還在那里打開著。孫工搬了張椅子坐過來,開始一個一個詢問用戶的情況。
快七點了樂隆才從辦公樓下來,手里提著個大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裝滿了東西。外面下起了小雨,地面有些濕。樂隆穿的短袖,微風吹著,還有些涼意。他提前給劉惠中打了電話,說今天交接,回去會晚一點,在外面吃點再回去,所以并不著急,而是有些茫然地往地鐵口走去。雖然新的工作已經(jīng)找好了,但是一切都還是未知的,加之在這邊已經(jīng)呆了那么長時間,還是有些留戀的,可是他又并不知道留戀的是什么。
他經(jīng)過一個煙酒店的時候,塑料袋突然破了,東西撒了一地。他估計是里面一些物品的尖角把塑料袋戳破了。他看著地上的一灘東西,有不少專業(yè)參考書,有一些文件夾、光盤,還有茶杯、名片盒以及一些雜物,都撒落在有些潮濕的水泥地面上。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人們帶著異樣的目光看著他,他感到無所適從。他沒有立即去把東西撿起來,想著撿起來也沒袋子裝。有一刻,他想只撿幾件有用的東西,揣在口袋里,其它東西都不要了,但他終究還是舍不得。他打算在煙酒店買包煙,看能不能要一個塑料袋。老板是個中年男子,樂隆覺得應該比自己還大一點,瘦瘦的,穿一件灰白色的格子休閑襯衣。樂隆注意到,老板已經(jīng)看了他好一會了。
“老板,我買包八塊五的紅雙喜。您有沒有個多余的塑料袋?”
“哼!不就是塑料袋嗎?我給你一個?!崩习逡贿呎f著,一邊順手拿起一個塑料袋遞給樂隆。
樂隆接過塑料袋,連聲說著謝謝。他掏出十塊錢,遞給老板。
老板沒有接錢,對他說道:“塑料袋我送給你,你不必買煙。你們這些外地人,怪可憐的?!?p> 樂隆的內(nèi)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有一刻,他想把塑料袋扔回柜臺里,然后從地上的一堆東西里撿幾件有用的,然后一腳把其它的東西踢亂,然后轉(zhuǎn)身離去??墒?,他又極力克制住自己,心想,人家送給你塑料袋,畢竟是好意吧,人家可憐你,因為你確實可憐?。∪思铱蓱z你有什么不對嗎?難道要人家說一句,“我沒有塑料袋給你,哼!外地人,沒本事就別在上海混!”嗎?
“謝謝你。煙還是要買的,反正要抽的。”樂隆說道。
老板不再說什么,繃著臉,沒有抬眼,似乎是不情愿、不耐煩地遞給樂隆一包煙,接過樂隆的十塊錢,找給他一個一塊的和一個五毛的硬幣。樂隆接過煙和硬幣,揣在口袋里,俯身默默地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到塑料袋里。
他提著塑料袋,繼續(xù)往地鐵口走去,絲絲細雨滴落在臉上。他想著,坐地鐵到莘莊再吃點東西,人民廣場這邊的東西都太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