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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橋上七世雪

第16章 溫酒(7)藥變苦了

三生橋上七世雪 毛拾壹 2535 2020-03-18 20:01:00

  莫嘆雪向府上的花匠借了把小鏟,去尋二公子所說的那第三棵柳樹。

  說起來這個地方選得也的確是妙,正好被一側(cè)的假山和盆栽擋了個嚴(yán)實,沒什么來往的人會注意到,她此刻正在那兒窸窸窣窣地刨地。

  刨了一會兒,土里的壇子露了頭,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她小心翼翼把它從土里捧出來,前幾日剛剛下過雨,下面的土有些微微濕潤,把手探進去再抽出來的空當(dāng)兒,十截纖纖玉指便斑駁開來,就連指縫間也蹭上了好些泥土。

  她隨意地把手在身上一蹭,抱著那酒便往二公子的房里走,剛氣定神閑進了房間,便迎上了二公子一陣忍俊不禁。

  他,居然對除了宋庭秋之外的人笑了?

  他……對自己笑了?

  莫嘆雪受寵若驚之下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二公子把她領(lǐng)到銅鏡前,她才知道這人方才為何而笑:鏡中人臉上赫然一道手背擦出的泥土印子,端端正正印在了人中的位置,遠(yuǎn)看像是一道髭須,再配上她這一身泥土斑駁的荊釵布裙,雌雄莫辨倒還真是別有味道。

  莫嘆雪用手使勁揩拭著臉上那道印子,奈何手也沒干凈到哪兒去,這一通亂抹倒是把那一條印子給攤開了。

  她馬上訕訕起身,要去梳洗,心里念叨著幸而剛剛來的路上沒有遇見這府里的管事,否則定然又要訓(xùn)她個失了相國府的儀度。

  未料剛走到門口,管事的沒遇見,倒是恰好撞上了前來的宋庭秋,宋庭秋見她深埋著頭冒冒失失地往外跑的樣子,一把攔下了她。

  “你們相國府里的丫鬟就是這么待客的嗎?見了客人撒腿就跑,這是什么道理???”宋庭秋手臂一橫,搭在了門框上。

  莫嘆雪被莫名阻了去路,氣得揚起頭來便要教訓(xùn),而這一舉首,正好把那一臉狼狽讓宋庭秋瞧了去。

  “你……”宋庭秋先是一瞬驚異,隨后便也不由噗嗤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自然地拈起袖管,幫她輕輕擦拭著臉上那亂成一片的泥痕。

  看見這樣柔軟的動作,余忘塵的臉上忽然閃出一絲不悅的神情。

  率先瞥到這絲不悅的是宋庭秋,他訕訕收了手,裝作若無其事道:“二少爺如此急匆匆尋我前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一抬手的功夫,莫嘆雪立馬低下頭,快步鉆了出去。

  人走以后,余忘塵迅速把門掩好,將宋庭秋請到了屋里,轉(zhuǎn)臉沉聲問道:“你可了解蘇衡這個人?”

  蘇衡?宋庭秋回想了一下,長原縣令?一介地方小官而已,既無功績,也無勢力。

  這個答案,余忘塵也很是清楚,但倘若是淑夫人臨死前特意囑托的人,就絕不可能僅僅是一介無名小官而已。

  “那這朝中可有其他官員名叫蘇衡?或者士族的謀士、門客?”他繼續(xù)焦急追問道。

  宋庭秋搖頭,聽風(fēng)樓聽四面風(fēng)聲,官場上的人,他知無不言,言無遺漏。

  余忘塵眉間一團凝重,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要開始思索起淑夫人是如何和一個縣令扯上關(guān)系,并且關(guān)系可以深到連臨終都依然念念不忘。

  長原縣離肅都不遠(yuǎn),但是淑夫人自從進宮之后便沒有再出過肅都城,而這等縣令更無從談起能將手伸到后宮,如何聯(lián)想這都是個不得其解的事情。

  “看來,這回要宋兄親自走一趟了?!庇嗤鼔m目光一轉(zhuǎn),看向此刻還不明就里的宋庭秋。

  這個眼神如同一線冷風(fēng),倏然間在宋庭秋的心里攪起了一絲波瀾,以往他也曾屢次受二公子之托,為他去做很多甚至刀尖舔血的事情,但那時的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卻不是這樣的。

  好在,這絲波瀾很快便被他自己平息了下去,曾經(jīng)當(dāng)他感嘆余忘塵撿回莫嘆雪,就似撿回一把刀的時候,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也是他手里一把可以大殺四方的刀呢。

  但他倒不覺得這是件可悲的事情,他這把刀,可以刺向余忘塵無法企及的地方,而二公子,也可以替他探及他無法達(dá)到的位置。

  兩人又繼續(xù)低聲商討了一番,宋庭秋便只身縱馬前往長原縣去尋那個蘇衡,醫(yī)者的身份給他行事提供了頗多便利,他只需借口尋藥,便有理由縱橫千里。

  待他離去之后,這邊莫嘆雪也終于把自己那一身狼狽理清了,她拎了一盞溫酒壺步入二公子的房中,徑直去端起那壇剛從地下挖出來的酒,把酒斟入溫酒壺的子壺里,至于母壺里則已經(jīng)盛放好剛剛燒的開水。

  許是那母壺的壺壁太薄,而開水又太燙,她纖細(xì)柔嫩的手指不小心觸了一下,便馬上縮了回來,抓著自己的耳垂連連呼氣。

  余忘塵看著她這一番動作覺得頗為有趣,他平日里并不飲酒,也就未曾見過這樣溫酒的過程,受熱之后那醇酒綿長的香氣,漸漸隨著氤氳直上的迷蒙水霧而飄散開來,恍惚之間讓人不由有些微微沉醉。

  不知為何,他看著眼前人那般專注的模樣,竟忽然覺著似乎有一股暖流開始在胸膛間蕩漾流動著。

  “你很會溫酒?”余忘塵隨口問道。

  昨日剛被宋庭秋質(zhì)問過,莫嘆雪現(xiàn)在對各種問題都有幾分心虛,連忙遮掩道:“從前在家里總是要幫兄長做這些事情的,兄長們平日出去狩獵,免不了回來想要喝上幾盞溫酒?!?p>  宋庭秋的思緒盤桓了一下,涼州的天氣的確比之肅都要干冷許多,這個習(xí)慣算是說得過去。

  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反倒是忽然想起了昨夜那碗藥,現(xiàn)在還被他放在案上,他指給莫嘆雪,“看看這藥是怎么回事?”

  莫嘆雪不知他此話何意,走近端起藥碗,里面的藥已完全冷了下來,她把鼻子湊近了,拿手輕輕扇聞了兩下,并沒有察覺到這藥有什么問題。

  她對著余忘塵一臉疑惑道:“二少爺可是覺得哪里不妥么?”

  “這藥味道不對。”他用戒備的眼神看著莫嘆雪,明明是他都能察覺出的問題,可是她卻能安之若素。

  莫嘆雪聽完端起藥碗,舉到嘴邊,十分坦然地嘗了一口,藥湯冰冷的苦澀讓她眉頭一皺,連帶著臉上也涌起一團局促。

  “好苦”,她齜著牙吐著舌頭抱怨道。

  這樣直接而利落的反應(yīng),將二公子適才眼神中的戒備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尷尬。

  因為莫嘆雪剛剛喝藥的那個碗邊兒,正是他昨夜飲過的位置,白瓷碗上留下過那棕色藥液的印記,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樣突兀的巧合,卻讓他的心里萌生了一絲奇怪的情感。

  莫嘆雪看見他微微發(fā)愣,咂了幾下嘴,開口道:“這藥的確是宋公子上次新留下的方子和藥材,沒差。”

  “可這味道,分明和前些時日你送來的不同?!庇嗤鼔m堅定說道,他對自己的敏感頗有自信。

  聽他這么說,莫嘆雪方才回過味兒來,恍然大悟他為何糾結(jié),“原來二少爺是覺得這藥變苦了啊!”

  她竊竊笑了笑,說起來,上次她見宋庭秋新開的方子上有一位藥甚是味苦,又看了一下這方子中沒有和槐花蜜相沖的,便自作主張調(diào)了些許槐花蜜進去,中和了那苦澀,想著入口也就沒那么痛苦。

  沒成想昨日自己不在,府上的其他下人只知道按宋庭秋的方子來,卻不知自己這點手腳,竟讓二公子誤以為這藥被換了……

  這樣的解釋讓余忘塵一時不知作何以對。

  “你為何要這樣做?”他冷聲問道。

  這相國府上,還沒有哪個下人敢如此擅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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