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兒,你可算回來了……”幾日前,帝后便收到狐一兮來書,說這幾日便會回府。
一同前來的除了帶罪而歸的青芝,還有靈界的國師,更是說道要與這靈界國師盡早完婚……
這可驚壞了狐帝與帝后。這狐府之中,上上下下誰人不知自己這兮兒心系的是那位扶魂司的人兒?
可,怎的突然就變成了靈界的國師?
帝后心中自然滿是疑問,為此還左思右想了好幾天,更是想著是不是兮兒與那媯師是不是鬧了不愉快,分道揚鑣了?要說那媯師,她帝后是喜歡的,可這靈界的國師就……
總之,傳聞中不算是個平易近人的。
與狐帝也商討過此事,可狐帝卻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兮兒本就懂事,不必為他擔憂。
這話,乍一聽好像有理,但倘若帝后有空細品,大約也能品出有些敷衍。
其實,倒也不是狐帝有意搪塞,實在因為,他只眷注帝后的事。至于兮兒的事,兮兒的決定,他信得過。因為,狐帝一直堅信“狐”父無犬子。
今一早,帝后便是聽妖使來報,說兮兒他們已到山下,這便早早來到狐府門口等候……
“娘,爹。”狐一兮幾步上前扶著迎向自己而來的帝后,見自己的母上大人紅著眼,心上一酸又是說道“爹,娘是孩兒不孝,讓你們擔心了?!?p> 狐帝笑著將帝后從狐一兮懷中拉過攬在自己懷中,又安撫著帝后說道“兮兒回來本是開心之事,夫人怎的還哭了?豈不可惜了一早起來化的妝容?”
狐帝說罷,又是輕輕擦拭著帝后眼尾余紅,而后才看向狐一兮身后牽著的孩童,和帶著面具的紅衣女子,道“想必這位便是靈界的國師大人?”
媯瑤泠鞠身行禮,落落大方,道“見過狐帝,帝后。”
止無亦是隨著他的母親有模有樣的鞠身躬,畢恭畢敬。
帝后擦拭著眼角,打量這說話的人,見來人竟是還帶著個孩童……娥眉微蹙??催@孩童倒也不怯人,生的也算玲瓏。就是這周身靈力甚是微弱,可又覺得哪里不對……不過,這孩童一笑卻是當真討喜。
“狐帝,帝后?!鼻嘀プ允遣桓姨鹉樏妫坏眯÷晢镜?。
帝后瞧見青芝委屈模樣,皺了皺眉頭,嘆著氣說道“青芝啊,你可讓本座如何說你的好?”
狐帝自是不多說,只對身旁的妖使說道“暫將青芝姑娘禁與她的院中,稍后本帝再做處理?!?p> 青芝知錯,垂眸行禮。只是路過狐一兮身側(cè)之時,又多看了兩眼,見那人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此時,她心系的一兮眼中,就只有眼前這位紅衣的國師。
青芝怎會不結(jié)郁?本想著走了一個媯師,自己怎的說亦是會有些機會,卻沒曾想又來個國師!
在靈界這些時日,雖禁足與房中,卻時常聽到門外靈侍間交談,自然是有關(guān)于狐一兮與國師的閑話。想著國師與一兮似是并不熟絡,便只當閑話做笑話,不屑于顧。
想著等能再見一兮之時,定要與他多說幾句???,一兮是見著了,但這一路上他甚至一眼都不愿多看她,滿眼都是那朵紅色……不由得咬緊了牙,攥緊了拳。除此之外,便是無奈,是憤恨,是絕望?
絕望?
還沒有吧。
青芝進了狐府。若不看她陰著的臉面,單看身影,定以為是個乖巧的。
狐帝只輕輕斜看青芝一眼,手中折扇一甩,又笑著對媯瑤泠說道“國師遠道而來,想必舟車勞累,還請進府一絮?!?p> “那便叨擾了?!眿偓庛龅?。
狐一兮自然也沒心注意那青芝如何想,他這會兒可是開心的不得了。拉過媯瑤泠的手,滿臉洋溢著陽光一般的明媚神色,道“走吧,進去說?!?p> 媯瑤泠輕聲“嗯。”的一聲,便隨著狐一兮,入府。瞧著這熟悉的門廳,上次與狐一兮來此彷如昨日。心上難免生起一番感懷之心。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回來了。
這一路上所遇妖使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媯瑤泠自是看出他們眼中畏懼……
看來,自己這不大好的名聲連這妖界都知曉一二。
倒也有些無奈,那時只想著為夜王與王后鋪路,倒是未曾為自己這名聲太多考慮……
如今,一說起她這位靈界國師倒像是聽了魔界的名諱一般,招人避諱。
原本她媯瑤泠倒覺得無妨,身前名聲身后事本就不掛在心上。從前,沒想過,也不敢想,會有今日……
這心上難免惴惴不安。
不知狐帝帝后會否介意……
想罷,媯瑤泠又是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止無……
止無似是感受到他母親的目光,抬著頭望著媯瑤泠,咧著嘴笑著。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走出霓裳宮,止無今日特別開心。
媯瑤泠微歪著頭晃了一下步搖,止無突然張著手臂,奶聲奶氣咧嘴笑道“娘親,抱?!?p> 狐帝帝后聞聲亦是回過頭……
媯瑤泠方才要抱起止無,卻聽到狐一兮在她耳邊說道“還是讓在下來吧?!?p> 止無倒也不反抗,任由狐一兮抱起,又是抓起一把他小爹爹的青絲在手中把玩。
這一大一小兩只狐貍,當真一副父慈子孝。
帝后眉頭一皺,狐帝卻是眼上一瞇笑著扶過帝后腰間,重啟步履……
狐帝自然知曉他這夫人心中如何想,那日收到兮兒來信,說要與這靈界國師成婚,不止帝后大吃一驚,連他狐帝亦是倍感意外……
要說狐帝對他這兮兒也算是了解,當初為那媯師沒少吃了苦頭,怎會突然要與這靈界國師成婚?這便派人前去打聽這國師來歷……
可這國師似是從天而降一般,無人知曉。
又想到久未謀面的媯師更是覺得此事蹊蹺……
他這兮兒不說,可他這做父的又怎會不想?那時兮兒只說婚事要稍晚些,卻是沒說為何……而那之后兮兒便少有回家,即使回來亦是呆不上幾天便又留書走人……
本想著興許是這兮兒帶著那媯師不知跑哪里野去了,倒也沒多擔憂。也知兮兒與媯師二人能在一起著實不易,出去瘋玩些時日倒也不奇怪……
可,那媯師自打應允了婚事似是再也未曾來過府上……就連兮兒被刺之時都不曾露面……
那青芝更是旁敲側(cè)擊說行刺之人就是媯師……
帝后更是因這事好一通抱怨……
兮兒被刺醒來后只說當日吃多了酒,什么都不記得,又說這事他自會查明,可自那之后,時到今日他這兮兒都未曾再提……
如今兮兒又帶回這一大一小……狐帝也好奇當中緣由。
大殿中,狐帝與帝后居于上座,十分莊嚴。
要說這大殿媯瑤泠亦是熟悉,只是今日無論是帝后還是狐帝都顯得正式些,想必是因她媯瑤泠這靈界國師的身份,狐帝與帝后才不似曾經(jīng)那般隨意……
“久聞國師名諱,今日一見國師果然風采照人?!焙坌χ聪蜻@國師身邊的孩童,又說道“想必這位便是國師之子止無小公子。”狐帝眼上一瞇,嘴角一彎又是說道“是位天賦異稟的孩童?!?p> “……”媯瑤泠心上一驚,果然什么事都躲不過狐帝那雙眼睛。
狐一兮笑著看向身邊這小鬼,似是說“看吧,在下就說瞞不過的?!?p> 適才在山下,狐一兮的確有說,既是到了妖界,止無的身世便不必隱藏??蓩偓庛霰鞠胫@事還是拖上一拖,不想狐帝帝后過早知曉……想著,倘若止無身世曝出,她自己的身世恐怕就藏不住了……所以遲遲不愿取下止無手腕上的鐲子。
可狐帝不過細看了止無幾眼,便瞧出止無周身異狀……
狐帝,果然是狐帝。
其實媯瑤泠不知,狐帝何需細看止無幾眼?一眼就夠了。
媯瑤泠微皺著眉,拱手一鞠,道“僭越了?!倍笥质稚弦粨],便在這大殿四周布下結(jié)界……這才蹲在止無身側(cè),小心摘下止無手腕上的鐲子……
頃刻間那蘊藏在止無幼小體內(nèi)的靈氣便迸發(fā)而出,隨即止無真身便映入狐帝帝后眼底。
待這靈氣漸漸沉淀,便清清楚楚的看出,幽藍的光暈下是一只九尾靈狐……
“九尾……靈狐?”帝后被眼前這孩童著實驚住,起身便向止無走去,上下打量半晌又回頭對狐帝說道“是九尾靈狐!”
帝后看著眼前這紅衣的國師又是看向自己的兮兒眼中閃著欣喜之色,語中竟是有些激動不已,道“你們……這……止無是何時……”
這話還未說完又似是想起什么慌忙起身細細查看狐一兮身上可有傷痕。
“娘,你這是……做什么?”狐一兮不解得看著帝后問道。
“你身上的傷都痊愈了?天雷,你可是都承下了?”帝后問道。
“?”狐一兮微皺著眉頭,倒是不解了……
“世妖出世必伴九道天雷,你娘在生你之時亦是如此?!焙蹏@了口氣,說道“想到那日本帝為讓你娘順利生產(chǎn),生生挨了這九道天雷的苦,到如今一想起那日還心有余悸……”
“!”狐一兮腦中一陣轟鳴,天雷?這小鬼竟是還挨了九道天雷?!
可,他不知,她也從沒說過。
狐一兮眉頭緊蹙看著媯瑤泠的眼中霎時間便是紅潤了許多,說道“在下……竟是……不知……”
“不知?!”狐帝與帝后對望一眼,心上自是倒吸一口氣。
“國師……竟只靠自己一人承下?”帝后紅著眼睛問道。
“……”媯瑤泠微低著頭也不答話,并非失禮,只是,她媯瑤泠最不愿的便是將傷痛放于人前。不愿看到同情之色,更不愿提及傷痛之處……只在止無頭上輕撫了幾下,若非細看,便看不出她指尖微顫。
有些傷疤好了能忘了疼,有些,一輩子都難忘。
狐一兮輕輕拉過這小鬼蒼白手,亦是感受到這小鬼被冷汗打濕的手心,頃刻間微紅的血絲從眼尾紅到眼角。
怎會不心疼啊。
狐一兮喉中微微沙啞,道“是在下……讓你受苦了。”
帝后自是知曉那分娩的痛楚,狐帝更是對那九道天雷記憶猶新,眼前這紅衣的國師竟是一人擔下這雙份的苦痛……不由得亦是對這國師多了幾分刮目相看……
“國師……定是吃了不少苦……想來那靈界靈力稀少,能將止無撫養(yǎng)長大定然不是易事……”帝后說道“兮兒,往后你可要善待國師才是……”
狐一兮微微一笑,著點頭應道“嗯,孩兒一定……國師余生的苦難,便由在下替你承擔……”
媯瑤泠卻突然跪在地上,叩首說道“那日止無性命堪憂,是在下悄聲潛入府邸,亦是在下……行刺了……狐公子……還請狐帝帝后責罰?!边@事在她心中憋了好久,來妖界的路上更是幾經(jīng)猶豫,不知到底該不該說,能不能說。方才看到帝后如此在意狐一兮是否被天雷所傷,更是彷徨。
可偏生狐帝的眼睛太過犀利,想必就算今日不說,明日狐帝也會問起。畢竟,方才帝后在說道靈界靈稀,止無難養(yǎng)之時,狐帝看她媯瑤泠的眸中閃過一絲思疑。
“國師快起來?!钡酆筮B忙上前攙扶。
媯瑤泠自是不敢起身。行刺未來的一方之主,當誅。
狐帝雙眸微沉,看了一眼帝后,繼而又抬眼笑著對媯瑤泠說道“我兒未能為你攔下那九道天雷,已是讓國師承擔了本該他所承擔的痛楚。至于兮兒心口那一刀,既是為止無,那便也算不上行刺,又怎能責罰與國師你?”
“爹,娘。”狐一兮亦是跪了下來,道“孩兒想盡快與國師完婚?!?p> “……好?!钡酆笳f道“只是……”要說這婚禮之事本就早已備好……只是原本是為那位媯師所備……
狐帝笑著攬過帝后,道“既然兮兒都已打算好,由著他便是?!闭f罷,又是望著遲遲不敢起身的媯瑤泠道“不必自責。是我兒,是我妖界欠了你。你二人婚事,只要國師愿,本君,允?!?p> “孩兒謝過父君,母后?!焙毁獾?。
“謝狐帝,帝后?!?p> 狐帝望著自己的兮兒,仿若瞧見了昨日的自己。兮兒的心,怕是要都給了這國師了。道“行了,你二人還是趕緊起來吧。”
“對對對,別跪著了,地上涼。”帝后道。
媯瑤泠左邊被狐一兮,右邊被帝后扶起,整一個被架起來似的。老實說,媯瑤泠方才怕得要命,怕狐帝帝后因那些關(guān)于自己的傳言不喜,怕狐帝帝后怪罪行刺一事,怕狐帝帝后不應允婚事……
對,她怕。天不怕地不怕的國師,一粘到關(guān)于這只狐貍的事兒,就變了,變得小心,變得謹慎,變得有些畏懼得失。
止無輕扯著狐一兮裙角,道“小爹爹?!?p> 狐一兮微微松開些攬著媯瑤泠的臂彎,低頭看著止無,輕聲一笑,差點忘了自己的孩兒還在這兒,便又伸手抱起止無,又是看著狐帝帝后說道“止無,這位是爹爹的爹爹,是止無的祖君,這位是爹爹的娘親,是止無的祖母。你可記得了?”
止無似懂非懂的點著頭道“記得了。”
狐帝帝后聽罷,亦是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