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你隨我來。”狐一兮牽過媯瑤泠的手，走出殿中。
靈石在身后扯著嗓子問道“你這狐貍，又是去哪兒？”
“去你洞中。”狐一兮說道。
靈石一聽這話趕忙跟上狐一兮腳步，說道“欸？你走慢點等等我?！?p> “……”青芝收起笑臉，望著這三人背景，眸中目光卻是落在媯瑤泠身上……
“……”媯瑤泠自然是察覺到身后不善的目光，只是不予理會罷了。
狐一兮牽著媯瑤泠走在山中，身后的靈石如孩童一般上躥下跳。倘若是旁人見了，多半會以為這是一家三口外出野游……
不多久，這三人便是來到妖界的一處山壁前。
狐一兮停下腳步，手上一揮，原本光滑的石壁上竟是出現(xiàn)一個洞口。那洞口上寫著“通幽”二字。
狐一兮一笑，抬起一只手，手中靈力匯聚，如碗大的靈球在他掌心泛著皎白的光……而他的眸子隨之亦是幻為湛藍的顏色。
媯瑤泠眼中一驚，只聽聞這狐貍靈力了得，竟是不知如此渾厚……
“走吧。”狐一兮溫潤一笑，輕聲說道。
“嗯?！眿偓庛鳇c頭應(yīng)聲道。
一入這洞道便覺這洞陰冷異常，腳下的路微有傾斜……看這山洞幽深，深不見底，且洞內(nèi)亦是錯綜復(fù)雜……倘若無人引路，怕是一入洞便會失了方向……
深入洞道約半個時辰，忽聞輕微水聲……
而后，再走幾步，轉(zhuǎn)了個彎便瞧見一個碩大的山洞映入眼簾……
這山洞中橫著一條地下河水，有五丈寬，河水湛藍無比又清澈見底。
河水中泛著幽藍的亮光。
走進才看出，這河并非天然形成，應(yīng)是人工開鑿……水底還擱著泛著光的石頭……
再看河對面的那個石門，那石門處微微顯露出陣法的痕跡……
一抬頭，媯瑤泠更是一驚，這洞頂竟?jié)M是咒文……不禁想起扶魂司中的那處……
整個洞中，從河水到河中泛光的石頭，再到那河對面的石門陣法……層層玄機，都是用來鎮(zhèn)壓這靈石之用。
媯瑤泠眼上一瞇，若沒猜錯，這河應(yīng)是環(huán)繞對岸的石洞而建，這河中的石頭應(yīng)是散靈石，河水亦非尋常水，這河水莫不是來自同天界的霜月潭？聽聞天界的霜月潭便是如此，凌冽而不結(jié)冰……看來，為囚這靈石，天界與妖界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這河邊未有一橋一木，洞頂有陣法鎮(zhèn)壓此處，用飛的定然是不行了，這……如何渡河？難不成要游過去？可這河水如此冷冽……
狐一兮看出媯瑤泠眼中疑惑，便先一步走向河中，只見狐一兮腳下踏水成冰，轉(zhuǎn)身又是輕聲對媯瑤泠說道“小娘子，慢著些……”
“嗯?！眿偓庛龅皖^說道，卻是心中一驚……這狐貍竟能在這散落著散靈石的水上結(jié)出冰來？！這狐貍……厲害啊……今日可謂是對這狐一兮刮目相看。
靈石亦是蹦蹦跳跳走在狐一兮踏出的冰橋上，覺得好玩，竟還三步一跑，滑著冰面走……
渡了這河，三人站在石門前。靈石先一步將石門推開一道縫，躋身走了進去又探出頭來，說道“寒舍簡陋，二位請進吧?！闭f罷，才大開石門。
狐一兮無奈地搖著頭，八成是這靈石又沒收拾屋子……
這洞中原本的確簡陋，狐一兮第一次進來之時卻也是一驚。洞內(nèi)如白日，洞頂?shù)谋枞缧浅桨忝芗凵涑鲇秩缢О銑Z目的光。洞底似是一個地下湖。湖中散落著夜光珠，散靈石……水亦是清可見底，與門外那河水相通。兩座平坦的冰橋如同一字一般漂浮在水面上，貫穿湖面兩頭，將湖面一分為二，橋中心處的那塊巨石，便是萬年冰石的本體。洞內(nèi)四壁被大大小小的冰塊包裹的嚴嚴實實?？p隙中還長著藍紫色的異果，若不仔細看，還真是被果子上那層冰霜遮了眼……
可如今這洞內(nèi)自打這靈石脫離本體之后，便是另一番模樣了……
媯瑤泠走進一看，這哪里是囚禁之處？分明是個冰晶之下的屋舍……洞中的冰橋上擺著桌椅，那洞中心的靈石本體的后邊不遠處，還擺著個舒適的床榻……洞壁上鑿著大大小小的格子，格子里擺滿了人界的小物，奇石翠玉，還有話本書籍典冊……
靈石拿出狐一兮從人界帶回的包裹，走到一處格子旁，將上面的書籍扔在地上，又將里面的小物擺在格子里，回頭對媯瑤泠說道“不拘小節(jié)，不拘小節(jié)?！闭f罷又轉(zhuǎn)身對狐一兮說道“狐貍，這邊再給我弄出個幾個格子來，放不下了……”
“……”狐一兮嘴角一彎，手上一揮，那洞壁上便多出一格子來……又微微一笑，望著媯瑤泠說道“還請小娘子移步這邊……”說罷，便拉著這小鬼朝那湖中心的冰石走去。
走到這冰石前，媯瑤泠瞧見這冰石上面果然刻著狐帝帝后的名字……原來狐帝名為帝之，狐帝之，旁邊便是帝后的名字，洛若娀。
靈石不知何時亦是來到媯瑤泠與狐一兮身后，輕嘆一口氣“刻吧刻吧。”說罷又是拿出一把匕首放在狐一兮面前。
“這是何意？”狐一兮問道。
“你以為能在本靈石身上留下印記的是一般凡物？”靈石將這匕首放在狐一兮手中，說道“這是你爹從南極仙翁那得來的匕首，名為刺凌。原本是為防本靈石再生事端所備，你爹倒好，拿來刻字……”靈石搖著頭又說道“后來你爹將這匕首給了我，說是謝過本靈石對他小兒的恩賜……可本靈石要這作甚？自殺嗎？拿去拿去……”
狐一兮一笑說道“那我可就真刻了？”狐一兮剛在這靈石上輕劃一道，便又停下手，轉(zhuǎn)身看著靈石問道“只是，這可會弄疼了你？”
靈石低頭一笑，這狐貍啊，可比上他爹心思細的多了，便說道“你當(dāng)本靈石為何會醒？”
狐一兮眼中一驚，說道“可是因為這匕首？倘若如此，那我便不刻了?！?p> 靈石噗嗤一笑，說道“那時本靈石還在這石頭里，自然會疼，此時本靈石都出來了……這不過是塊冰石罷了?！膘`石眼睛一轉(zhuǎn)又說道“但凡本靈石在世一天，你二人都會受本靈石庇佑……只是，刻上了可就不能抹去了?！?p> “自然不會抹去……”狐一兮笑著說道。
“那就刻吧?！膘`石搖頭晃腦擺著手，走向冰石后邊說道“你二人就不必感謝了?！闭f罷便跑向遠處，爬上床榻上，拿起一本話本看了起來……
狐一兮輕輕一笑，望著媯瑤泠說道“那便說好了，刻上了可就不能抹去了。
媯瑤泠臉上一紅，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不遠處的看著話本的靈石嘴角一彎，卻是眉頭微皺，背后隱隱有些痛處……又低頭看了一眼左手，小拇指處竟是有些虛化……靈石苦澀一笑，搖了搖頭。亦是不知自己這身即將散盡的靈力還撐得了多久……
狐一兮刻完了字，滿意的拍拍手，又沖著靈石說道“靈石，我與娘子去山間游玩，你可要一同前去？”
靈石擺著手說道“不去不去，你二人去玩，我去作甚？不去不去，我要看話本?！?p> “……”狐一兮看著散落在地上的書冊，想來應(yīng)是再添些格子……
待狐一兮與媯瑤泠離開，關(guān)上了石門，靈石這才坐起身子，微微有些搖晃地走向那塊冰石……看著新刻上的名字自語道“這個狐貍，下手還真是重啊?！闭f罷，又是揉著后背，只是收回的手上沾的血跡……
靈石一見這血便是頭上一暈，趕忙扶面前的冰石，險些沒有倒下……
瞥眼見自己這血跡印在媯瑤泠的名字上，便又趕忙擦了幾下……
揉著頭，晃晃悠悠的走向床榻……
趴在床榻上的靈石調(diào)動靈力，背后的傷口逐漸愈合，卻是留下與那冰石上相同的刀疤……
眼角竟是有些淚花，倒不是因為這傷口，只是莫名的覺得委屈，大概是因知自己命不久矣而有些傷感……
倘若放在以前，他靈石倒是不在意生死……
只是，這些年在妖界撒了歡才知活著好……
在山中之時，只覺歲月靜謐，日月升落星辰變幻，草木枯榮四季輪換……
那時聽過風(fēng)聲雨聲，聽過河流湍急變緩，卻是沒見過河流是什么樣……
聽鳥語聞花香，卻不曾知鳥分千萬種，花有千萬香，那花除了紅黃白三色，竟是還有嫣藕青橙紫藍綠……
風(fēng)雨相交，他靈石亦是屹立不倒……只是落雪時節(jié)，有些無趣，那時林中太過安靜了，宛如死寂，月光灑落一片蒼白，如同他的心……
靈石亦瞥眼，又盯著一側(cè)書架上的小物半晌……
見過人界之景，是他靈石在山中幾萬年不曾見過的樣子……
雖未在人界呆幾日，卻是覺得那處十分有趣……
瞧著這些黃土竟能捏成各種形狀，石頭千鑿百錘竟也能如此好看……
又是想到人界那些女子頭戴步搖，鎏金翠玉精雕細琢，走起路來一晃一晃……
金銀玉軟皆能雕鑿……
可，世人愛金，愛銀，愛玉，就是不愛他這般的石頭……
那玉出山中，靈石亦是；玉白無暇，靈石亦是……
無奈世人懼他，遂將他囚于此處……
可他靈石從未有過一絲的害人之心……分明是他人之過……不然他靈石一動不動又怎會無故瘋魔？
罷了罷了……
只是，還有一事他靈石一直不懂……
都說紅塵如夢，世間情愛又是何物？
望著冰石之上的兩對人名……靈石微皺著眉頭……
狐帝當(dāng)年費盡心思求得帝后，狐一兮又是苦等幾百年等來媯瑤泠，為何如此？何來執(zhí)著？
那書中寫來，只因一眼，便求一生相伴……相逢不過剎那，便惹人晝夜相思，更是不惜立下誓言……
可，如此難得，又為何又有人離棄？
憎恨又是什么感覺？
情愛這東西無影無蹤，為何有人因此而枉送性命？
又何為看破紅塵？
又想起書中寫到，遁入空門，便可成佛……
不入紅塵便無需出塵，那為何他靈石都幾萬年歲成不了佛？
可話又說回來，何為佛？他靈石亦是不曾見過……
但世人總說修仙成佛，可這靈石為何不仙不魔？
靈石坐起身，盤腿而坐，氣沉丹田，只見腹中出現(xiàn)一物……
靈石一只手端舉此物，那晶石晶瑩剔透，仿若冰凌，卻比冰凌還要干凈，這便是靈石的靈丹……
幾萬年的靈丹……
只是這靈丹已不似從前那般熠熠閃光……
不禁感慨，幾萬年也不過如此……
世間萬物自有定數(shù)……
降生，入世，衰敗……
都不過如此……嗎？
靈石輕嘆一口氣，收回靈丹。嘴角漏出澀澀苦笑，靈力枯竭殆盡，竟還心存如此多的疑惑……
亦是不知這剩下時日之中可能問出個一二？
看出個一二？
亦是能否悟出個一二？
罷了罷了……
本就是顆石頭……
何來那么多疑問？
誰能答？
就是答了，他可能懂啊？
畢竟，太多事，他都不曾經(jīng)歷過……
萬年，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