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燕的尸體被放在了地上,用一塊白布蓋上了,旁邊的人也散去了。我看著地上的血跡,像是龜裂的大地上的裂紋,劃開了無數(shù)條線段。
我現(xiàn)在真的無家可歸了,在去佚城的車上我聽到廣播里直播毛燕的案例。勞靜晗之前是那個工廠里的一個職員,毛燕就是廠里經(jīng)理的女兒,有一次毛燕外出被流氓欺負時讓勞靜晗救下了,毛燕便喜歡上了他。由于勞靜晗那時是一個貧窮的職員,經(jīng)理不答應(yīng)他們結(jié)婚的事。一天,勞靜晗趁經(jīng)理檢察機床時切斷了鋼繩,鋼板將經(jīng)理壓死。后來勞靜晗當上了經(jīng)理便移情別戀,跟毛燕發(fā)生關(guān)系之后就把毛燕拋棄。警方一直在調(diào)查毛燕爸爸被殺的案子,由于毛燕早上被勞靜晗侮辱后就向警方報案。警察在審問勞靜晗時,勞靜晗把一切都說出來了。也許這是天意,他和我都不應(yīng)該在這個世界出現(xiàn),我們都來錯了。
我走進了超市遇上了許佳,她拍了我的肩膀,然后哈哈大笑說:“還是你說的對,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蔽蚁肫鹆酥霸诖罄頃r跟她的賭約,勉強地笑了笑說:“你有一個溫馨的家就該好好聽話,好好愛你的爸爸媽媽,以后可不能再惹他們生氣了?!?p> 她很自信的說:“那還要說嗎?!彼蜒蹨愡^來看我,“我發(fā)現(xiàn)你今天心情不好哦,告訴我是誰惹了你,我?guī)湍阕崴ィ俊?p> 我說:“我們村里死了一個人,是自殺。你有本事就去找她打吧?!?p> 她閉上嘴不說了,我嘆了口氣說:“我是同情她,尤其是她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夭折了?!?p> 我們都沒再說了,我和她告別來到了宿舍,掏鑰匙開門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張匯款收條。那是一個下午濤楠遞給我的匯款單,我當時也沒有認真地看過,那就是我的小說的稿酬。我順手就把它丟進了門后的垃圾桶里,躺倒在床上摘下了眼鏡,我的眼睛看得很模糊,我并不激動,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深知這一天遲早會來的,如果沒有辦法去改變就只好逆來順受了。
對于現(xiàn)在的我早已學(xué)會逆來順受,我甚至對自己的改變感到懷疑,原來的我是那樣的孤高,而遇上了濤楠我就變成了一顆被磨平了棱角的沙子。
開學(xué)以后就分了文理班,嚴碧和趙剛都進了文科,許佳居然真的進了我們班,當天晚上我就喊了她一聲師傅。ZETW跟她很熟,許佳成了我的同桌,為這事我還跟ZETW生氣:“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沒有欺負你,你換座位有必要嗎?”
ZETW說:“許佳是你的師傅,你們坐在一起好培養(yǎng)感情?!?p> 我推了他的頭說:“一邊去?!鞭D(zhuǎn)身就走開了。
許佳是那種具有男孩性格的女生,比起程靜的乖巧,許佳卻是敢說敢做,無拘無束的男人婆。曾經(jīng)在聯(lián)歡晚會上,許佳在臺上的舞蹈引得下面的男生唾涎三尺,我一直以為她是那種剛烈的女生。
一天晚上,學(xué)校停電了,我在休息室里坐著,許佳不吭聲就坐在我身邊,問我:“你有心事???”
“嗯。”我說,“我和濤楠原本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可是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這層關(guān)系了,我想不到他居然會很爽快地答應(yīng)我放棄我們的友誼,也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p> 許佳說:“你就為這事不開心?”我點點頭看著她。
她說:“其實朋友之間只需淡淡如水就好,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和自由,誰和誰都不是天生就注定的,不可把自己鎖在繭中。我知道你也同樣有你的難處,既然他不了解你,不作朋友也罷。”
我只是低著頭,這時候一個小男孩哭著走在走廊上,許佳走過去蹲在小男孩的面前問:“小朋友,你怎么哭了?”她幫小男孩擦眼淚,“你看都變成花貓去了,姐姐可是會笑話你的喔。快快不哭了,姐姐買糖給你吃?!?p> 小男孩說:“我要找我的媽媽,我要我的媽媽?!?p> 許佳朝我看著,我沒作任何的表示,她對小男孩說:“好啦,姐姐陪你去找你的媽媽,但不準再哭了。”小男孩真的就停止不哭,看著許佳抱著小男孩走去的身影,我才知道在許佳的心里也有很多的脆弱。
我此刻也很想我的爸爸、媽媽和姐姐,不知道他們還好嗎?我就象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在這個世界里漂流,旋轉(zhuǎn)。一直想要找一個彼岸停留,距離總是那么遙遠。
我沒有去上自習(xí),而是一個人到城里那座橋上坐著,從對面吹來的風(fēng)帶著湖水的味道,看紅紅綠綠的路燈在打轉(zhuǎn)著,還有那些車子和行人都來去匆匆,我似乎也會像你們這樣,不聲不響地消失在地平線。
我走在街上,心里空洞透明,仿佛在這個世界就只有空氣和那些矗立不動的古建筑,沒有一點聲音。
陸昭攔住了我,和他一起的還有四個染發(fā)的青年男子,他們手里搖晃著水果刀。我說:“好久都沒見了,你還過得好吧?”
陸昭說:“托你的福,我還好著呢?”他用刀背在我的臉上輕輕劃了劃,對我說:“不過你以后就不可能像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說話了?!?p> 我用手指撥開他的刀,很輕松地說:“小心你的刀!你以為我會怕你?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早已將自己視為行尸走肉,這條命早就不值錢,你想要我還要想想給不給。雖然是條爛命,不過要看給誰,值得不值得?!?p> “你以為你能僥幸逃脫嗎?你知道我的那么多事,今日不是你死難不成是我死嗎?”他背對著我說:“原來在中學(xué)的時候我是不想跟你計較,你卻自以為是,處處與我作對,我都不知道上輩子我們是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p> 我堅定地說:“一定是,跟你這種人哪輩子都是陌路人?!标懻延玫秾饰业男目诼踢^來,我沒有后退,因為警察已經(jīng)用槍指在了他們的后腦。陸昭的手停在中間說:“我這樣就算輸了嗎?”然后他就被帶走了。
謝龍在接受采訪時我才知道在中學(xué)時,陸昭把老師的玻璃打碎是謝龍告訴黃老師的,而謝龍之所以會向警察提供這些,那是因為陸昭一直在利用他,他說:“我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而陸昭他一直都在侮辱我的人格,我也帶著自己的私心?!?p> 陸昭被逮捕后,鄧榮等人不敢在我的面前狐假虎威,我也沒跟他們一般見識。謝龍看了看我就走了,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qū)W會了勾踐的臥薪嘗膽。
周末,我走到了報刊亭買報紙,卻聽到遠處有一個乞丐在感謝給她施舍的人,這個聲音真的好熟悉。我朝那邊走過去,她低著頭,頭發(fā)披散下來,身上的衣服打著好多補丁,鞋子破爛不堪。我掏出五元錢放在破碗中,她抬起頭來感謝我,看到我她沒說話,我卻大吃一驚。
我的媽媽竟成了乞丐!
我不敢相信,蹲下來仔細地看著她?!皨寢??!彼泵ν崎_我,往后退了幾步,大聲說:“我不是你的媽媽,你認錯人了。”
我抓住她的手臂,很激動地說:“我不會認錯的,你的就是我的媽媽。”她使勁推開我說:“這孩子怎么不聽話,我不是你媽媽。”她跑走了,我追了上去,可是我的眼睛突然什么也看不見,我四下摸索著,過了一會兒才看得見周圍的東西,可是媽媽已經(jīng)不見了。
我一邊喊著一邊跑著,來到不遠處的綠草場,對著寬闊的草場大喊。
媽媽,你在哪?我真的想見到你。
是不是你還在怨我打了你一個耳光?是我的魯莽,我錯了,給我個機會認錯。
是不是你擔心我會看不起你現(xiàn)在的樣子?不會的,你是我的媽媽。
如果是這樣,那么我可以發(fā)誓,我真的很想很想見到你,給我一次后悔的機會,可以嗎?
我感覺我的雙眼前所未有的疼痛,像是無數(shù)的螞蟻在啄食我的瞳孔,我躺在草地上,像這樣躺著會很舒服,胸口也像是被撕裂一樣的疼痛,喉頭冰涼,吐出一口血,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來的時候黑漆漆的,胡亂抓住了一只手問:“為什么不開燈?快開燈?。俊?p> “天還沒黑開什么燈!”是個女人的聲音,我想要坐起來,卻被按住了。她吼著:“動什么?在輸液呢。”
“為什么我看不見?我什么也看不見?!蔽疑炱鹗峙龅轿已劬η暗目噹?,我不敢相信我真的失明了。
“走開!我不要輸液,我不要躺在這里,我想離開這。”我掙扎著,剛才抓住我的那雙手按住了我,我再也無力掙扎。醫(yī)生說:“給他打鎮(zhèn)定劑?!蔽冶氵@樣昏睡了很長時間。
我真的好想睡著,像現(xiàn)在這樣,一直不要再醒過來,可是,很多時候都是不隨我們的意愿去發(fā)生的。
我醒來的時候靠在一個人的胸口,我摸到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和。
“允霜,你醒來了?!蔽覐乃穆曇糁朗菨?。我想坐起來,但仍被他按住了。他說:“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你的眼睛……為什么明知道癌細胞擴散到眼睛而不去治療呢?你離開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對不對?”
“你別在說了,我不是你什么人,你沒必要關(guān)心我,你走吧?”
濤楠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不會走的?!?p> 你知道嗎?我聽到那句話很高興,但曾經(jīng)你說過“無所謂”的,你不可以騙我。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之所以會離開,是因為我恨你奪走了我的位置,我妒嫉你各方面比我優(yōu)秀,我更恨你在我面前欺騙我,虛偽的樣子。這些理由夠不夠?”我抬起頭對著他。
“你在撒謊,我不相信。”我感覺他的身子在顫動。我說:“你以為我真的單純嗎?我告訴你我只是不想把我的缺點太暴露,不妨告訴你一句話:‘人要學(xué)會偽善才不會受傷’。我早就恨透你了,你走!”濤楠松開了手,我知道他要走了。
“你如此的恨我,我走,但是我發(fā)誓,我從來就沒騙過你。我還是那句話,朋友是一輩子的事,我希望你能早點康復(fù)。”腳步聲漸漸遠去了,我禁不住哭出來。
“別難過,所有的痛他都承擔下來了?!边@是詩澤說的話。我抓住他的手說:“詩澤,我想出院,我知道我的眼睛不會復(fù)明了,我不想死在醫(yī)院里?!痹姖纱饝?yīng)了我。
詩澤帶著我出院,我不知道我們來到哪里,這的空氣很清香,似乎夾帶著草的香味。他說:“那天我就是在這里看到你的,當時你的雙眼出血,把我給嚇傻了?!?p> “也許你不救我,我已經(jīng)解脫了,我什么都看不見,活著又有什么意思。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就算我活得過明天,那后天,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呢?!蔽覍ξ磥砜偸敲烀5?。
詩澤說:“你真是一個讓人擔心的孩子。雖然你看不見了,但你還可以做其他的事情。不要那么悲觀,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關(guān)心你,你可以住在我家,一定包你過的快樂。”
我?guī)椭笫逶诓輬龇拍?,每天聽著他拉二胡,我漸漸忘了一些事情。其實,我發(fā)覺大叔跟我的爸爸很像,只是我沒有說。
詩澤每次放假都會給我說學(xué)校的事,我沒問他濤楠的情況。后來我把卡給詩澤去取錢,但他說卡上已經(jīng)沒有錢了,我想爸爸應(yīng)該回家了。
一年快過去了,我的眼睛疼痛越來越頻繁,我悄悄地離開了詩澤的家,沿著草場一直走,最后倒在地上。我正對著天空躺在草地上,看到了爸爸、媽媽和姐姐,他們都在對著我微笑,伸出手來牽我的手,我把手抬起來,但畫面立刻消失了。
“允霜……”有人在喊我。我看到濤楠和旭林,是他們在等我?!拔覀兌荚诘饶悖靵戆?。”但畫面很快就消失了,我伸出手四處去找,卻什么也抓不到。
“別走,別走,留下來?!庇致牭酱笱愕慕新?,哀婉凄清,久久回蕩在山間?!笆悄阍趩疚覇??請帶上我離開……”
但他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我躺在地上,再一次沉睡不醒。
我活在一個空空的穴巢中,陶醉的夢一場接著一場,直到我消失在地平線。
誰知道我多么的不想死,我想站起來,看著我的親人和朋友,但我無能為力,誰來救救我呢?
“我走了,你們一定要幸福。如果可以要記住我,但如果覺得很累,就把我放在一邊,不要管我。請相信,我永遠祝福你們。”